车窗缓缓摇了下来,苏简站在阳台上笑着摇了摇手,也不管季修然有没有看到,她就转身回了阳台后的卧室里。季修然也并未做出任何反应,深沉的像海一样的眼睛里倒映着两窗渐渐退去的景色,心里可以说的上是平静。
车厢正中央摆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有各式的报纸和看起来就蠢蠢的书籍,季修然随便拿过一本翻开,像在书房一样,指尖夹着书页,目不斜视地看着上面的字,说不上尴尬的气氛里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不自在,如人饮水。
他觉得这时候慕容复或许是应该问什么的,至少会问什么,但为什么问呢?
季修然微微抬眼,慕容复笑吟吟的模样和往常无异,但总让季修然觉得不是很舒服,至少现在觉得,不是很舒服。
罢了罢了。
季修然默默移开视线,淡淡道:“以后在府邸有什么事只管去问管家,他是黎安的父亲,在府邸的地位相信你也应该备了课,就不用我多说,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明白了?”
慕容复笑道:“明白了。”
“还有,”季修然忽然合上书,略带考究的目光落在对方牵起的唇上,“你为什么这么爱笑?”
慕容复微微一愣,继而失笑道:“这个我也不清楚。笑?不就是人的一种表情么?”
季修然静了静,几秒钟的时间里,他的眼睛从冷静走向迷离又走了出来,带着点困惑说:“无关乎快乐不快乐?”
慕容复说:“这个,凡事都会养成习惯的,笑容的初衷就是快乐吧,但不快乐的时候你也会笑。”
季修然摇头,说:“我不懂。”
慕容复深深看了季修然一眼,这让季修然更为困惑,说:“那我问你,你觉得苏简快乐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车子在开进府邸前停了片刻,季修然一蹙眉的功夫便又发动,径直开进府邸中。季修然不动声色地看着车子后一段距离跟上的车子,与他这辆是同款,依照季府以身份说话的作风,不难猜测上面做的人是谁。
车子停下后,慕容复为季修然把车门拉开,季修然刚一站定便看见管家微笑着走了过来,与他一起走来的还有面无表情的黎安,管家说:“阿修这是去哪了?”
“出去转了转,”季修然说,话锋一转道,“黎伯有什么事么?”
管家笑说:“季先生让我来问问你们,要给这里起个什么名儿。”说着,管家指了指身侧的黎安。
季修然的视线跃过面前的管家看向后面豪华的建筑,说:“还有起名这一说?”
管家点头说:“那是自然。是自己的东西当然要亲自标注所属。”
季修然扭头看了看管家,抽回被慕容复搀扶着的手臂,兀自走了几步,回身道:“有谁还不知道这里住的主人是谁么?”
冰雪一样的目光冷冷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却又如同雪的分量。
管家微微一愣,失笑道:“好。不过这件事情阿修一个人说了可不算,得要黎安也同意才行。”
“我听阿修的,”黎安说,“有谁还不知道这里住的主人呢?”
管家看向慕容复,笑道:“不知慕容先生怎么看呢?”
被提问的慕容复露出一抹笑容,说:“阿修少爷同黎安少爷好比家主与您,居所最靠近家主居所的人,府邸里只怕除了两人再无其他了吧?在下也觉得起名这一说可有可无。”
管家说:“你们三人倒是一条心,也罢也罢,古往今来诗词中《无题》一名的倒也不在少数。那我就先去告诉家主一声。”
“黎伯慢走。”
“您离开府邸的这段时间里,家主并没有送来任何文件,也没有过来找您。”
“嗯好,我知道了。”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如果是在国外陈伯还在的时候,每分每秒都要被尽情放大用来工作,本以为回了国会也不会轻松到哪里去,可事实却告诉他并不是这样,轻松的让他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看出季修然心中所想,黎安说:“用不用我去问问?”
季修然摇头,说:“不用。”
“家主让我给您带条口信,请您今夜八点钟去他那里用晚餐。”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只剩下三个人相对沉默。
黎安先开了口:“阿修今天忽然不知道去向,一次还好,多了的话迟早会引起府邸有些人的注意,这里不比在国外。”
季修然点头,垂下眼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对两人道:“你们先下去吧。”
沉默了会儿,黎安和慕容复起身走向门口,脚下的每一部陌生又熟悉,熟悉的是周围的装饰同在国外时毫无而已,陌生的是脚下的每一步他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走过。
黎安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季修然,明亮的台灯照着他的脸,慕容复拍了拍黎安,递了个眼神给他,两人识趣地将门带上走开。
书房里飘着淡淡的墨香,暖气开得很足,但在此刻屋内只剩下季修然一个人,他忽然觉得有点冷,从手指到全身,一点点变冷。
季修然半眯着眼窝在座椅上,天色透过窗帘相接的缝隙挤进屋里,季修然抬手把台灯关上,一瞬间黑下去的屋子借着天色缓缓亮了起来,交织在黑与灰的颜色看上去更让人觉得疲惫不堪,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夕的大海,是说,这个颜色。
大海是什么颜色?
笼统的说是蓝色。
大海是什么模样?
季修然记得不是太清楚了,只有点模模糊糊的影像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抓也抓不住,没有人特意带着他去看大海。脑海中的影像里有大海有沙滩,有捡贝壳的人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但那些都太模糊了,想看得仔细却发现只能是更模糊,好像他站得很远,好像那些本来离他的生活就很远。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他深知这一点,所以过早的学会承受,而不是花空心思的反抗。
记忆翻到下一页,有次去看场地时好像是在靠近大海的位置,那天是阴雨天气,万物吵闹着酝酿一场暴雨,他记得格外清楚。他站在高高的台子上,有劲的海风带着寒意撩起他的衣服,几乎带着他向后挪去,那种感觉无法形容,在温室里长大的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好像是一个巨大的难题,而他正以坚定不走的态度与之博弈看谁输赢,最后他被出来的陈伯带进了屋里,耳边有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
他当时想什么?
别走!让他再看一会儿!他看到海了!
……
让他再看一会儿吧……
不冷的……
……
……
季修然缓缓睁开眼睛,纤长的睫毛绕出一个小小的弧度,他像是流离之人,连目光都不知道应该放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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