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半夜醒过来一次，他翻了一下手机，是凌晨两点半，起身喝了水，凉白开咕咚咕咚地下肚。他再次躺下来，胃里冰冰凉凉的，让他想起永宁那个地方。
那天晚上很黑了，他们三个在那条黄河的支流边上碰到了乔子琰。她抬起眼皮问他们怎么了。
苏木纠结着该不该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乔子琰，你先跟王伟文一起回家吧。”阿臣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
这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微微一震。
阿臣被他们的目光所吓倒，低下头，“你们俩家离得近啊。”他扯了扯苏木的衣袖。苏木马上心神领会，“对呀对呀，你们先回去吧。”
目送他们两个人都离开之后，苏木跟阿臣才迈开步子。一路上他们都无言，阿臣知道苏木的心里很乱。自己最崇拜的人不是英雄，反而是个大坏蛋，这种事情谁都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消化吧。
那些日子，不出陆勇平所料的，苏木没有去上课。班级里所有人都在好奇这个平日里乖乖学生每天按时来开门的班长为什么会突然不来了。陆勇平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窃窃私语的学生，“安静！”他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嘈杂，“苏木这几天生病，已经跟我请假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慌张，像是被人在暗中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陆勇平利用站在讲台上的优势，一眼就找到了那个监视自己的人。目光从最后一排直直地越过五排学生的后脑勺，准确无误地放在自己身上。是阿臣。如果放在平时，陆勇平是一定会生气的。但是今天，不知怎的，这个懦弱的学生的眼光竟然让他心里乱了起来。他连忙低下头，将语文课本的纸张翻得哗哗响：“我们今天来讲第五课。”
阿臣的鼻子里轻轻地发出“哼”地一声，他并不看课本，而是将头转向了窗外。
这已经是九四年的春天了。春风夹杂着风沙从地上拔地而起，坐在教室里听得到恐怖的“呼呼”的声音，阿臣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出门，十有八九一定会被风沙迷了眼睛。陆勇平的课文正念到“春天来了，山上的桃花开了，柳树绿了”。他觉得有些可笑，在永宁这个地方，他连柳树都没见过是什么样子的，哪里还能看得到漫上遍野开满桃花的样子呢。他望了望身边空荡荡的座位，苏木不来上学，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了。
而此时，苏木正在家里，一遍一遍地整理着苏方远的书架。他需要体力上的活动来排解自己内心里的难过。事情怎么会这个样子呢？是他太容易轻信了吗？
书架的最里层大概是有很多年没整理了，苏木蹭了一袖子的灰。他费力地爬到桌子上，拿起抹布。今天他不怕脏。他伸出手去，等等，里面有东西。他有些紧张地把手伸了进去。是一本书。他把它拖了出来。
书上面落满了灰尘，他用抹布仔细地逝去上面的灰尘，上面有三个最简单的字：局外人。
那些日子，苏木便与这本书为乐。看不懂的字他就翻字典。他其实并不能太看得懂这本书。但是他知道里面的那个男人的想法，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他想，如果他也能站出来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失落了。
不行，他摇摇头。陆勇平已经不是他心中的那个英雄了，他要接受这一点。他无法做个局外人，他是班长，他不想看到自己的同学们都被陆勇平欺负。想到班长这一点，苏木又有点难过，这个职务是陆勇平给的。算了吧，他对自己再好，都无法掩盖他是个坏蛋的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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