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扯过一条毯子,毯子的热气终于驱散了胃里那种冰凉的感觉。身子暖和之后,苏木仍然无法安心入睡。他翻了个身。人在失眠的时候最容易做的事情就是回忆。苏木也是如此,他想到了那些日子。
在他亲眼目睹了陆勇平对王伟文做的事情之后,他整夜整夜的失眠。一个刚刚十岁的小孩子,在chuang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那天晚上他好不容易睡着了,然而梦里面却又梦到了拿着烧红火钳的陆勇平,他仍然带着一脸称得上是慈祥的笑容,却麻利地将火钳伸向站在角落里的王伟文。“不要!”他惊叫出声,人也跟着醒来。满头大汗。
“木木,怎么了?”佟爱珍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一把抱过自己的这个宝贝儿子。
苏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身子在瑟瑟发抖。他身陷那个恐怖的场景中不能自拔,或许这并不是因为陆勇平对王伟文的体罚,而是他把自己当成了王伟文自动代入了。人类呵,总是这样,碰到灾难性的场景就不自觉地会想象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样子的。这算是一种本能,所以我们要体谅苏木。
“大晚上的不睡觉干嘛呢?!”苏方远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睡意,更多的是懊恼,他明天还要上班。
“你都不关心咱儿子吗,他这几天晚上老是在chuang上翻腾着睡不着,绝对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啊!”
“他能有什么事情!”灯盒发出“咔嗒”的一声,苏方远把屋子里的灯弄亮了。
“木木,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跟我们说说。”佟爱珍抚摸着苏木的头。
妈妈手掌中传来的温暖直达苏木的心底,他停止了颤抖。他抿了抿嘴唇,眼睛盯着佟爱珍:“妈,我看到……我看到我们老师……他……”苏木顿了顿,以他的年纪来讲,还并不是那么容易叙述发生的事情:“他打王伟文了,而且打得很厉害。”
“可能是王伟文不听话吧,妈妈也经常打你的呀!”
“不一样的,”苏木辩解着,“他把门锁起来打,打的王伟文都不敢吭声。阿臣也看到了。”
佟爱珍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苏方远说,“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调到我们这个小村子来教书吗?”苏方远似乎并不因为苏木所说的事情而惊讶,相反,他倒是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
“他以前也因为体罚学生而被家长们告到教育局。所以才被调到这里的啊!但是他教的真心不错,打学生也可能是因为学生不听话吧。”
这番话像是一块大石头一样重重地砸在了苏木的心里,原来爸爸都知道这些呀。
“那他不怕王伟文的家长找他麻烦吗?”
“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吗?”苏方远白了佟爱珍一眼,“永宁这个地方,谁会在乎这些,谁有时间啊,大人都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了。孩子嘛,能活着长大,以后能打工赚钱就得了。”
苏木觉得屋子外面凝重的夜色像是一块巨大的海绵,沾满了墨汁的海绵,朝他压了过来,堵的他透不过气。
“好了,别对着木木说这些了。”佟爱珍永远都是个好母亲。
苏方远倒是无所谓的拍了拍苏木的肩膀,“苏木,放心,爸爸跟妈妈一定不会让你在这个地方呆很久的,等你上完小学,爸爸的钱也攒的差不多了,咱们就搬去城里。你就再忍几年。”
屋子里的白炽灯熄灭之后,苏木睁着眼睛望着上面,触目所及的是一片黑暗,但那是屋顶的方向。他有种说不出的哀伤,他并不是太想离开永宁。这里夕阳西下的时候有漫天的彩霞,有那条黄沙漫河*的小河。好吧,这都不是最重要的。他不想离开阿臣,他更不想离开乔子琰。
想那么多干嘛呢,还有三年呢。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说不定到时候他们可以一起远离这个不那么讨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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