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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贰章 素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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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传来一声哭嚎:“夫人,您行行好,救救我们吧!”

    绮岚与紫藤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翁跪在门阶上对了院子里面哭。(唐砖)绮岚下巴微抬,朝门边使了个眼色,守在门厅里的小僮就立刻跑出门去寻探。

    不多时,小僮急匆匆地跑回来向绮岚回禀:“夫人,都问清楚了。”

    “恩?”

    “那位老翁自称是从京城流亡来的,路途中女儿不慎从马车上滚下,眼下生命垂危,请夫人务必要救救他的女儿!”小僮说得极为动情,最后竟有晶亮的水光在他眼中打转。绮岚不免好奇起来,仍先不慌不忙地道:“你叫扶风他们将人带至宁安小筑,”等小僮吩咐罢了回来,又问,“我已袖手三年,冥湘阁又在附近……那位老人家为何找到这来的?”

    咦,娘说的是天下居尊的医师馆冥湘阁吗?紫藤想着,眼里闪现一丝向往的亮光。

    “这……”小僮支吾了半天,才羞愧地红着脸答,“小的没问。”

    早就知道他会这么答,绮岚并不责备,认真地看着小僮道:“还说都问明白了。今后若有人来访,切记要问清楚来意。”

    “是……夫人所言极是……”小僮喏喏点头。绮岚又叮嘱了一些后,扶风他们便将人带回来了。

    料想场面必有血腥,绮岚抵着紫藤的额头问:“娘要过去宁安小筑一趟。你是先跟仁君去吃糕点,还是跟娘一起?”

    紫藤眨眨眼,声音如同瓷娃娃一般:“我随娘去。我以后也要悬壶济世,也要救人!”

    听了这话,绮岚笑得花枝招展,刮着紫藤的鼻子道:“藤儿好志向,小小年纪就心在百姓!以后可切莫忘了初心呀!”

    紫藤极其郑重地点了点头。

    安宁小筑内。

    就着夕阳探查床上女子的伤势,绮岚才明白了为何小僮只见一面就那么同情人家了。尽管身上伤了多处,血痂遮去半张脸,但一瞧床上那女子,众人便认定她一定是一位美人儿。贴身丫鬟雪凝已经大致将伤口处理干净了,屋里除了桦木桌上一盆乌血外,没有什么可怖的。绮岚稍稍放心,把紫藤交付给雪凝后上前仔细查探伤势。

    能摔成这样,必不止从车上滚落。看她脚踝处的淤青、手肘的伤痕,倒更像是从高处跌落再滚下了山坡。绮岚抿唇不语,接着拢起她的头发,女子仿佛吃痛一般,原本悬在床外的手猛然抓向象牙床沿,生生抓出一道痕来。绮岚的娥眉紧锁,赶紧看了看她的发髻,竟发现她的脸皮沿着发际线显现出一条被人撕裂的痕迹来。

    “我的脸……我的脸……”女子梦魇一般地喃喃,汗水脸上渗出,融进了原本凝固的血痂,整张脸如画了红符般诡异。(无限道武者路

    绮岚将她颤动的肩头按在床上,回头对老翁道:“这张脸怕是不保了。”

    老翁急忙点头道:“不要了,不要了!只求夫人您赐她一张普通的脸就好!”

    婢女从屋外端了汤药进来,绮岚打了个手势,扶风便躬身抱起紫藤,将其他人都打发走了,只留下雪凝在屋里协助绮岚。

    出到屋外有条林荫小径,扶风安排老翁在林荫下的石凳上休息。他单手解下腰间的蛇皮水袋递与老翁,老翁连连道谢,喝了些水。

    “令爱伤得不轻呀。”扶风随口说起。

    “是哇,”老翁长叹一口气,“我怎么就没看好她,让她摔了下来……”

    扶风英武的眉目间有了丝不明显的神色,他把紫藤放了下来,又问:“方才在门外听您老说自京城流亡到了这里,不知京城发生了什么事情?”

    “太子患了重病,可乱了,可乱了……”老翁摆着手道,见扶风有追问之心,忙道,“公子莫问了,莫问了。京城,反正不安宁就是了。”

    扶风点点头,果不再多言一句。老翁还回水壶,再次道谢,末了竟要给扶风磕头。扶风赶忙扶住他,瞥了眼阁楼,道:“救命的恩人还在楼上,您要是给我下跪,就是谢错了恩人啊。”

    熟料老翁转身朝着阁楼的方向叩首拜了三拜,方才颤颤巍巍地起身。他对扶风说道:“等夫人出来了,劳烦公子告诉夫人,她今日的救命之恩,我们一家永生难报。家里还有老婆子等我回去照顾,我……”

    “您先回去吧,这里由我们照料。”扶风截住他的话。

    “那就劳烦您了,劳烦您了!”

    让家丁送走老翁后,扶风回过头来,才发现紫藤坐在石凳上看着自己。被一个小女孩儿盯着瞧,他感到有点不自在,刚欲张口说话,却听紫藤开口问道:“叔叔是家中什么人?”

    不曾想这一问让一个七尺的俊朗男儿暴跳如雷,几欲抓狂:“叔叔!你居然叫我叔叔!”

    不等人家小姑娘反应过来,他又扳着手指恶狠狠地算道:“我虽在月府作了五年门客,今年也不过十九!好歹也是哥哥,你怎么能叫我叔叔呢!”

    紫藤不但不怕,反倒还笑了,两颗尖尖的虎牙微露在外,指着扶风道:“叔叔是萼涟刀宗的人,对不对?”

    这下换扶风愣在原地了,狐疑地看着她问:“小丫头,你怎么知道?”

    “叔叔方才后跳的步伐是飞凰轻功第三重腾月。”紫藤自信地说道。

    刀宗独门轻功飞凰融合了各派轻功的精华,所以虽说名声在外,但招式与其他轻功多有相似之处。(极品废柴之全能召唤师)这女孩小小年纪就能辨出不同,很是了不得了。扶风双手将紫藤举起在空中,左瞧瞧右瞧瞧,眯眼道:“你这丫头片子懂得倒还真不少……”

    紫藤一脸天真地望着他,高兴地笑道:“谢谢叔叔夸奖!”

    “念在你有眼光的份上,就允许你叫我叔叔吧!”

    “诶?”紫藤眨眨眼,喃喃,“叔叔是爹爹的弟弟……扶风哥哥。”

    “怎么,”扶风的桃花眼上挑,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见本公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还是叫哥哥了吧!”

    “嗯嗯,”紫藤低头望着他,认真地点头,然后又露出一个无邪的笑容对他道,“爹爹那么儒雅俊秀,你怎么可能是我叔叔呢?”

    “嘿,臭丫头,你几个意思啊!”扶风作势要掐紫藤的脸蛋,紫藤牵着紫菜挣脱了他的手,然后一猫腰从扶风的手臂下躲过,十三个回合下来,扶风拿她没辙终于罢手了。

    绮岚与雪凝从屋里出来,扶风捞起紫藤迎上前去,询问道:“她还好吧。”

    雪凝点点头,答:“虽还没有苏醒,但已经没有大碍了,”她回味着方才的场景,过了一会儿意犹未尽地道,“好久没有见到夫人绝妙的易容之术了,即使隐退三年,雪凝敢说夫人的手艺与如今的最好的易容师相较,绝不遑多让!”

    绮岚朱唇轻抿掩口而笑,道:“易容是我的根。对了,扶风,你还问了老人家什么?”

    扶风摩挲着下巴想了想,道:“老人家说太子得了重病,然后说现在京城很乱,除此之外就什么都不肯说了。”

    “嗯,等那姑娘醒了再问问。先去吃点东西吧。”绮岚一面说着,一面拉着紫藤往停云居行去。雪凝与扶风说了些话后也紧跟了上去。

    今夜月色甚好,不如先赏月,再斟壶小酒。扶风如是想着,转身钻回林荫道里,碧蓝色的衣袍消失在夜色之中。

    四天后。

    除去一些疤痕外,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身体没有什么大碍,行动也还算方便。只是这张脸,依然看不习惯。

    柳絮捧着一面小镜反复端详自己的容颜,虽然绮岚夫人赐给她的也是一张美人脸,但美得太过普通,一转身,即忘却。

    可自己求的,不正是这样一张容颜么。

    她反手将镜子扣在桌面上,盯着乌木门上雕刻的八仙过海图发呆。不知怎的,泪水就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此地是神都碧尧,不属于京城的势力范围。逃到这里,她跟爹爹总算是安全了吧。兴许还能传信给杜郎,教他安心。思及此处,柳絮总算找到一些安慰。(废材小姐太妖孽

    “吱吖——”,乌木小门被人推开,光线从屋外迫不及待地撒进屋内。柳絮连忙抬手摸干了脸上残余的泪痕。

    “喔……”一身劲装的扶风站在门口,尖锐的目光一眼就瞥见她眼角的晶莹,杵在门边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先问,“你醒了?”

    柳絮秀目轻抬,轻轻点头,细声道:“多谢公子关心。”

    “哪里,不用客气,”扶风走道她身边坐下,望了望她的气色稍稍了安心,“伤得这么重,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好得了的,要多加调理,好好休息……”

    “公子,”一直朝他身后张望的柳絮打断了扶风的话,问道,“我爹他在贵府上吗?”

    扶风想了想,答:“大伯来看过你一回,然后说要出趟远门,便没有再来过了。”

    “出远门……是几天以前的事?”柳絮精致如画的脸上显露出慌张的神情,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三天。”

    “三天……”她喃喃,“若是骑吹雪回去,三天从碧尧也能走将近一半路程了……不行,不行,他答应我不会自己走的!”

    扶风不语,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吹雪,北域御贡马,以型美、矫步胜飞著称。骑上吹雪走六七天……那不正是京城一代……

    “公子能否借我一匹马?”

    “你要去哪?”

    “我要去追我爹,他不能一个人回去!”她几乎是在嘶吼,双手撑着桌子强行站立起来,大步朝门外迈去。有伤在身,脚步可不由得自己使唤,她走得东一瘸西一拐,身体摇摇欲坠几欲跌倒。

    扶风赶忙上前扶住她的手臂,问她道:“你的脚踝骨几乎摔断了,一个人要怎么去?”

    柳絮闻言回头过头来,既茫然又坚定地望着他。扶风心下一动,猝不及防间弯腰横抱起柳絮,道:“姑娘若真要去哪儿,在下送姑娘去。”

    感激之语还未出口,便听扶风又道:“不过,姑娘之前到底出了什么事,请务必告诉在下。否则这一路上,倘使遇到危险,就不是我扶风能担得住的了。”

    柳絮咬了咬唇,点头应下。

    城西米贩叶家老翁的女儿叶柳絮,擅做各种小把戏,心灵手巧,美貌惊人。

    窈窕淑女,自然君子好逑。

    她原本有一个情投意合的心上人。情郎是五品官员的小儿子,待她很好。二人之间的事情虽还未告知亲朋好友,私底下却也着手商议婚嫁之事。

    不曾料想太子微服私访时偏偏遇着了她。(穿越之我是狙击手)情不知何时起,一往而深。那时柳絮还不知她是太子,多次婉言回绝后,说了绝情的话。

    她说:“你与其他男子有何不同?不过是看中我的美貌,却不会真心待我。我总要变老的,到时候你避我还来不及。那时候就知道,公子你口口声声说的喜欢我,有多可笑了。”

    半年之后,太子一夜之间患了不治之症,宫里御医急得焦头烂额,最后说要用年轻少女来冲喜。三日后西市市口处张贴了皇榜,榜上钦点的头一个,人就是柳絮。

    若是应召,从此荣华富贵,但注定孤独一生;若是回绝,抗旨不尊,当为死罪。

    她偎依在心上人怀里,黛眉深锁,仰起秀美的脸庞问道:“杜郎,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杜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道:“莫慌。今夜午时,你在东城门等我,我派马车送你从东城门出去。到时你跟马夫先走,我随后来寻你。”

    午时东门,她如约而至,东城门处人烟稀少,街道极为空旷。春寒料峭 夜凉如水,冷风从过肌肤上划过时就如刀剜一般疼。她苦苦等候了半个时辰,遥遥望见一辆马车驶来,然而下来的人却不是杜郎,而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以好色著名的三王爷。

    “美人儿,你说本王若把你献给未来的皇帝,本王能得多少赏赐?”

    “怎么,不愿意?那不如你给本王做妾,本王保你后半生衣食无忧。”

    她刹那间懵了,恍然在远远的地方看见了杜郎的身影。杜郎一定是没能拦住三王爷。杜郎,岂会不要她。

    她一个弱女子反抗无能,只得束手就擒。三王爷将她锁在王府荒废的阁楼中,一开始她以为王爷只是看中看了自己的容颜——于是当三王爷半夜闯入屋中,她死也不从,抗争无力后,她干脆抄起桌边的剪刀对着自己的脸就狠狠地划下去——她恨透自己这张脸,刀锋沿着发髻游走了一圈,几乎是要将整张脸皮一起撕下来。

    熟料三王爷仍不放她走,能当得上王爷的,心计怎是她这弱女子可以揣测的。就算是毁了容貌的她,仍可以献给太子,邀一个抓住逃犯的功劳。

    不能让他得逞,不能……她咬着牙,从二楼的窗户跳入湖中,沿湖赤足往家里跑。还未跑出多远,她一个趔趄摔进了泥坑里,等到再醒来时,人已经在月府中了。

    柳絮与扶风抄山林小路走,花了八天的时间,马不停蹄昼夜未歇,连跨两座城,才从碧尧城西行至京城城郊。期间数次碰上野兽和山贼,多亏有扶风深藏不露的绝世刀法,二人才得以平安脱身。

    宫中必然要将太子身患绝症的消息封得滴水不漏,无怪乎京城的守卫与平日相较增多了两倍。东南西北的四个城门各有十五位官兵把手,城墙上弓箭手整装待发,亦是戒备森严,就连城中,也隐隐可见四处巡逻的官兵。(帝尊)京城不是郊外,大有高手隐匿在市朝中,不可能贸然让扶风带着自己冲进去。柳絮在城外来回徘徊,脸上流露出了为难之色。

    扶风握住她的肩头,正色对她道:“听好了,你爹能带着你来找绮岚夫人,必然知道夫人的易容术为天下一绝,鲜逢敌手。这些不过是普通的官兵,你只管装作来京城游玩的女子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他们要是问起,则全由我来说话。”

    柳絮认真琢磨了他说的话,点头答应。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城门。

    “你们两个,”守门的官兵果然叫住了他二人,一面从袖中掏出一本簿子,一面问道,“看你们的样子不像京城中人。从哪儿来的?”

    柳絮垂首不言,反复搓着双手。扶风上前一步将柳絮挡在身后,扯了一个笑脸对官兵道:“这位小哥,我们从碧尧来。”

    碧尧北通天宫,东接轩辕十二峰,乃神圣之地。一听是从碧尧来的,官兵的态度也客气了不少,接着问:“二位来京城有何贵干?”

    “哦,久闻京中饮月阁特贡云芽风清茶的名声,过些日子是一年一度的品茶会,我们来凑个热闹。”扶风说着,竟还真从怀中摸出一封印有半月型油印的请帖。

    “原来是两位风雅人,”官兵粗粗看了一眼那张请帖,又瞄了眼柳絮,收起簿子放他们走了,“城中热闹归热闹,人也杂。公子可要看好自家漂亮的小娘子,莫教人骗走咯。”

    “多谢提醒。”扶风点点头,拉起柳絮往里走。

    寻过卖小玩意儿的百花街,左拐是米市。柳絮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看看扶风,颇有怕他走丢的意思。

    “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扶风跟在后头,觉得她像看管孩子一样,便忍不住笑了,“京城我还是来过几回的。”

    柳絮脸一红,不再回头。扶风笑得更深,加快了步子,与她并肩而行:“你别心急。天黑之前若还没有音讯,我们便到饮月阁去。老爷最近都在京城筹备品茶会,总会帮我们一把。”

    柳絮点点头,过了半晌才略带羞涩地转过头来对他道:“谢谢你。”

    “不必客气。”

    话音刚落,青石路上不知从哪里窜出一骑辔头华美的黑马,马上坐着一个男子,向着人群飞奔而来。路人纷纷往道路旁避让,可柳絮不知为何怔在了路中央。眼看那匹昂首阔步的马就要撞上柳絮,扶风手臂蓄力,一个回旋将柳絮拉离道路中。

    他正担心怀中的柳絮是否受惊,却发现柳絮的目光直直地追着那匹马去了。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袭暗红的织金锦衣映入扶风的眼中,他心中立马明白了七八分,继而又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瞄一眼柳絮,发现柳絮早已热泪盈眶。

    “杜……”她张口喊了半个字,却见石道旁的官兵将杜郎拦了下来。他们拿出一幅美丽女子的画像,问杜郎道:“这个姑娘,杜公子认识么?”

    杜郎接过画像来极其认真地瞧了瞧,然后递还回去,拱手一笑摇摇头道:“不认识。”

    柳絮的双瞳倏地紧缩。

    见几个官兵依旧不肯离开,杜郎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意,反问道:“杜某骗几位作甚?杜某与魏尚书的千金上个月才定的婚约,家里已有了一个貌美如花的未婚妻,难道杜某还敢朝三暮四吗?”

    身周嘈杂的人海顷刻间沉静了下来。柳絮不知道杜郎又说了什么,官兵们便摇头走了。总之他肯定是,说了很绝情的话语。

    她转过头去看官兵举着的那幅画像,上面描绘的那张脸啊,实在是太让人心醉,心醉到一眼即能忽略内心所有的情感,连片刻思索都不曾有,就足以毫不犹豫地言爱。爱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她恍然忆起对太子所说:你们不过是看中我的美貌,有哪一个会真心待我?

    有哪一个人,能够抛开那层皮囊的诱惑,爱上她的心……

    扶风不知何时已不在身边,而是退守在一口古井边,远远地注视着失魂落魄的柳絮。虽然年才十九,但是混迹江湖已有些年头,那些外表光鲜内心龌龊的人,他见得太多。

    或许这就是他年幼时执意要入江湖的原因——他亦是出身于权贵世家,但由于是庶出的孩子,所以受到的冷眼与谄媚同样多。那些看似华丽的东西底下藏着的尽是假惺惺的造作,而在那个任凭风雨的天地里,他才能够触碰到最真实的侠骨与柔情。

    很多别人眼中羡慕的东西,你真正拿在手上时,方知避之不及。但没得到时总会念念不忘,所以大可不必为曾经的拥有感到羞愧。扶风勾唇一笑,看着那个少女的背影里多了一分同情:

    该来的,总要来。只有历经过了,才能真正地成人呐。

    街口处不知为何起了躁动,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撞进扶风的耳中:“快看啊,北市那边,三王爷抓到了一个逃犯!”

    扶风猛然回头望去,抓起柳絮的手遂北市跑。

    十七日后,月府。

    紫藤坐在秋华池边上,一面耐心地将手中的馒头撕成一个个小团子,一面问坐在凉亭内绣花的绮岚:“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下个月月中回来。”绮岚抬头对紫藤笑了笑,然后换了赭色的丝线继续手中的活。

    紫藤捧着一手的小团子往池中撒下,细密的金鱼立马打着挺涌过来,金色的鱼鳞在天光下闪耀着,逗得紫藤欢笑了起来。过会儿高兴罢了,她又接着问:“那扶风哥哥又去哪儿了?一个月没看见他了。”

    绮岚织绣的速度快比离弦箭,方才所抽出的赭色丝线已绣成一片枯叶,她手指不停,继而选了一根雪色的丝线。听闻紫藤的询问,她精致的眉梢浮现一丝不易觉察的忧虑,故作漫不经心地道:“扶风吗?那孩子经常不在府上。这会儿估计是送柳絮回家了吧。”

    紫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到了下午时,府门开了,扶风与柳絮肩并肩走了进来。绮岚此时正打花园出来,柳絮一见她,便冲上前去拉住她。

    “夫人,”柳絮站在绮岚面前,面无表情地唤了一声,可慧敏如绮岚,怎会看不出她心中费劲气力掩盖住的千思万绪。她顿了顿,忽然“扑通”一声跪在绮岚跟前,不辩悲喜地道,“是夫人赐了小女子新生。我恳请夫人收留我,即使为夫人做牛做马,在所不辞。”

    绮岚美艳的双眼注视着这个似乎灵魂出窍的女子,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如若她在亲眼见到杜郎的绝情后还未死心,那当她第二天满怀希望地寻找老父时,又亲眼见证了自己的亲父是如何捧着她的旧衣物,为了她的菁华而奉上了自己的性命后,她也该心死了。

    “我女儿从马车上滚下悬崖摔死了,你们害死了她!我老命一条,干脆也送我上西天吧!”年迈的父亲跪在那群官兵中央,用衣物抹去纵横沟壑间的泪水。

    “抗旨不尊,本来就是株连之罪,你以为你不自寻死路,朝廷就会放过你吗?”

    为了让这出戏演得更逼真,为了她能换一个身份重新活下去,父亲甘愿以死为障,瞒人耳目。利刀挥向老人脖颈的瞬间,她才明白这世间,原来真的有一个人,会不顾一切的爱她的。

    而那个人,在风呼啸过的一刹那离她远去了。从此阴阳相隔,再也不给她一个回报那份爱的机会。

    从此往后,再也没有可以眷恋的人,她也再不能是曾经那个轻纱浣花的少女。

    心里一个久违的声音响起:

    ——你们中有哪一个会真心待我?

    她暗自作了答案:

    ——不必了。

    她不需要别人来怜悯自己。她要学会自己站起来,为父亲的苦心不被白白浪费,为那九泉之下的亲人能够安心。

    绮岚仙目半垂,洞悉了前因后果,点头道:“此后在月府住下便是。仁君一人管的事情也不少,平日里你多帮帮仁君就是了。”

    “多谢夫人。”与她异口同声的,还有扶风。

    不过事情并非那么简单,绮岚接着道:“柳絮这个名字是用不成了,不如换个名字,当做涅槃新生?”

    柳絮沉思片刻,答:“还请夫人赐名。”

    绮岚笑而不言,目光落在了叉手站着的扶风身上。扶风意会,开口道:“便叫素灵吧。”

    再不作那飘忽不定的柳絮,坚守最初的素净,纯净的心灵永不泯。

    素灵颇感意外,眼底流露着一抹惊喜,道:“这个名字很美。”

    此情此景,让绮岚感到一些欣慰而微微笑了起来:“若以淡漠来掩饰忧愁,日子总是苦的。你莫让心中那层苦楚,遮盖了生活的全部。”

    素灵抿唇良久后,一字一句认真地对绮岚道:“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答应夫人,尽快走出这阵迷茫。”

    越是处于低谷的人,越会急着摆脱。绮岚相信,白水鉴心,是这个少女的本质。她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不忘初心。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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