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温柔的囚禁(1)
午后的阳光透过两层蕾丝钩花的窗帘,孙不焕在一片悠扬的琴声中醒来,钢琴的声音隔着不知道几道门,清泠悠远。
他从床上坐起身,手背上的医用胶布翘起一角,头上的碍眼的纱布倒是已经少了不少。
他睡了多久?这里是哪里?一连串的问题得不到解答,回应他的是淡金色的静谧安详的墙纸上,一支古老的依旧在滴答滴答走着的钟。
钟声响起十四声,一首完整的钢琴曲正好演奏完毕,头脑发沉,孙不焕扶着床柱,始终没有站起来。不是不能,而是不想勉强。这间房间不是主卧,床柱上的新粉刷的深棕色的漆虽然遮挡了原本的颜色,但是却没有遮挡住曾经被刀划伤的浅痕。房间不大,却布置的非常温馨,床的两边还有可以用来悬挂圣诞袜子的床柱,床头的矮柜上面摆着一个小巧的水晶花瓶,瓶里插着一支尚未完全开放的香槟玫瑰,视线穿过两层蕾丝的窗帘隐隐约约能看到窗台上一盆玫瑰,艳丽而纯正的红色。视线下意识的转向墙壁纸,细看之下,原来墙纸上的淡金色花纹,也是玫瑰。
房间的主人有多爱玫瑰?孙不焕下意识的皱眉,盖在身上的凉被上也有浅淡的不容易被人察觉的粉色玫瑰。
谁曾经告诉过他,玫瑰,是被宠溺的象征?
被各色玫瑰环绕,置身其中,就成了被养在温室中的娇花,弱不禁风。这些东西原本是应该给予女孩子的宠爱不是吗?与他相距甚远。
门外响起三声,房门被人推开,卢卡斯手里端着一个单手托盘,上面放着一小杯红茶和两块蓝莓点心。香味不浓,却瞬间调动了孙不焕的食欲,叽里咕噜的声音响起时,孙不焕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卢卡斯嘴边一抹笑意,将东西放在一旁的床桌上,然后推了过来。孙不焕很快将托盘里的东西风卷残云,手上的医用胶布经不起他的折腾,很快就掉到床下,卢卡斯弯腰将胶布捡起来,放在柜子上。
“卢卡斯。”孙不焕的吃相不算太好看,点心的碎渣粘在嘴边,被卢卡斯修长的手指挑起,脸色顿时一红。
“刚刚的钢琴曲是你弹奏的?”顾左右而言他的背后,是泛红的脸色和轻微的担心。卢卡斯的动作十分自然,拉开抽屉,取出两张湿巾,一张擦拭孙不焕泛起油光的手指,另一张刚拿起,就被害羞的孙大少一把抢过,转到一边去擦嘴。孙不焕有些尴尬,很平常的行为,但是这个人是他的救命恩人,不是他的佣人,同样的动作在不同的人身上,会变得相当奇怪。
不是他太过敏感,而是真的非常非常奇怪,卢卡斯好像是在对他做什么异常亲密的事情,但是他们原本是这样的吗?救一个陌生人,一时的同情和善良,是大多数仁慈的人都会有的反应。可是之后的亲密,似乎来的有些突兀。
“是我,你喜欢这首曲子吗?”卢卡斯接过他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的湿巾,将床桌推到一旁,捕捉猎物有两种方式,粗暴的追杀和温柔的圈套,他一直都喜欢前面一种,但是显然对于孙不焕这种细皮嫩肉的大少爷而言,后一种一定效果更好,更容易到达效果。
他想要的效果,就是孙不焕主动的投怀送抱。比如说,无力偿还借债之后,千万条路也只有以身相许这一样来得最为合适。孙不焕的吃相,让卢卡斯非常满意,他本来还担心点心的味道不合口味,点心里面添加了一些违禁的,事实上只要剂量不超过,安全而有效的药物。那些不起眼的小东西,会让一个人渐渐忘掉过去发生过的事情,他希望孙不焕能够永远都不必回想起来。
卢卡斯其实对于这样的安排并不满意,他的原意,是想让丹尼清除孙不焕头中的部分淤血,留下一部分压迫视觉神经,造成他短期的失明,但是丹尼警告他说,一旦淤血压到其他的神经,他对那些东西不承担任何责任。
于是淤血被完整的取出,当然孙不焕昏睡的时间也就相应得延长到了第三天午后。长时间的压迫,让孙不焕留下了一些,卢卡斯非常希望他留下的小问题。丹尼告诉他,孙不焕恢复记忆的可能,不是没有,但是很低。
“恩,喜欢。”非常痛快的回答,事实上,只要是能让卢卡斯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从他脸上移开的谎话,无论是说什么,孙不焕都非常愿意去说。
古怪的感觉,无论是卢卡斯的安排,还是他对他的亲切照料,毫不避讳的动作,都让孙不焕不由自主的胆战心惊。有一种,逃不出猎人陷阱的小兽的颤抖。
卢卡斯非常温柔。
卢卡斯的笑容比眼前的阳光还要明媚、
卢卡斯的手指在他面前近距离的出现过几次,修长干净。
卢卡斯是他见过的最……不——不是第一个,应该是第二个非常绅士的男人。
疑问,在看不见天光的地方,转了一圈,然后后空翻,又落回心底。
第一个是谁?巨大的空白,找不到答案。
“你在想什么?”下巴被一根手指不容拒绝的抬起,孙不焕脸色爆红,卢卡斯的面孔近在咫尺。
“我、我……”为什么会脸红?孙不焕尴尬的侧过头,呐呐开口,“你骗我,流浪艺人,就算有爱心做好事,也不会有这样一栋房子。”
窗外是茂盛得如同花海一样的玫瑰园,一眼望不到头,他从没听说过这样的地方,他知道在另一个地方,有看不到尽头的薰衣草,浓郁的紫色令人沉醉。
“在你看来,流浪艺人就是站在街边抱着道具吉他,拨弄两下然后骗钱的家伙?”卢卡斯凝固的表情让孙不焕倍感压力,被一语中的命中心事,下意识的吐了吐舌头。
瞳孔骤然收缩,卢卡斯屏住呼吸,眼底深处惊现暗色的渴望,目光在孙不焕浅粉色的唇上停留,颜色非常温馨,让他想要品尝一下。身体向后撤去,在事情滑向失控前的最后一刻,惊人的自制力让卢卡斯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这是他花了大价钱,承担风险,才偷运出境的猎物,他将孙不焕偷运上船,不是为了换一个地方暴殄天物。越是美好的猎物,越是应该被细细的品尝,每一分的滋味,都尤为珍贵,就比如现在,他脸红的模样,他眼中惧怕的模样,每分每秒都在诱惑着自己,将他吃掉。
完整的拆吃入腹,连骨头都不剩。
“回答我的问题,威尔。这就是你的想法。”半压迫性质的强制,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养成足够依赖的习惯。
包括名字在内,都是驯化的一种。驯化一个活人,卢卡斯笑了,一定比驯化野马更加有趣,越是高智商的奴隶,一旦被培养成完全听命顺从的禁脔,成就感也就更大。
“确实有一些,不过不完全。”尴尬过去之后,孙不焕转过头来,红润退去一些,长长的睫毛忽扇着。
“说来听听。”一次性打压到底,非常强硬,往往会造成预计相反的效果。
卢卡斯坐在床边,扯动起凉被收角上的流苏,动作十分孩子气。
“我是觉得,流浪艺人之所以流浪,是因为他们渴望自由,无拘无束的生活。这样——”伸手指向房间中低调复古的摆设,“非常居家,和流浪不沾边。”
“啊哈?原来如此。”卢卡斯露出温柔的笑容,宠溺的揉了揉孙不焕的半长的头发,“你说的对,这里不是流浪艺人的归宿,其实原因很简单,这里不是我的家。这是我双亲留给我的唯一的遗产,这些年来,这些东西,从来没有挪动过,一切还保持着十几年前的模样。”
孙不焕啊了一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白痴,这跟你没有关系。”卢卡斯笑了笑,孙不焕总觉得他背着光的面颊非常寂寞,阳光分割了他的灵魂,一半明亮,另一半灰暗。
房间里突然出现安详的静寂,没有人说话,钟声响起。
“我,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孙不焕坐了很久,钟声一响,像是某一种钝器的敲打。瞬间回神。
“很慢,也许三五年,也许十年。丹尼说你的伤很重,所以我带着你来到这里疗养。”卢卡斯信口开河,但是表情非常认真。认真的骗人,往往会被当做是完全可以信赖的承诺。
“需要这么久吗?”孙不焕脸上出现一丝焦虑,“卢卡斯,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欠了你多少钱?我一定会如数奉还!”
“等你治好,再说。后期的治疗,谁也说不准不是吗?”卢卡斯哼了一声,“在丹尼确认你痊愈之前,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奴役一个病人为我做事。”
不会让他冒着危险,满足自己的欲望。
卢卡斯的本意,其实是这样,如果不是卡特那个笨蛋,开着那辆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二手破车,搞砸了他的事情,他现在完全可以吃干抹净这个香甜的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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