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太夫人一走,殷府就冷清了许多。马氏免了早上的请安,让姑娘们各自温习功课。
殷云薇是最闲不住的,夏天又醒得早,一大清早就晃悠悠地过来马氏院子里头。
马氏正在看着青奴,年过三十终于有了个儿子,心里到底是有了慰藉与依靠。虽然有了奶嬷嬷文氏,可马氏照旧还是坚持自己看顾青奴——有一半儿是早年没能照料殷云薇的遗憾。
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孩爱哭爱闹,尤其是半夜里头,特别能折腾。昨儿也里头就把马氏给闹腾地一夜没睡,只顾着哄他。今晨便一直没精神,直打着哈欠,但却仍将青奴的摇床放在眼睛能看得到的地方,时不时地望上一眼。
马氏一见殷云薇就知道她闲着没事儿干,朝她翻了个白眼,道:“有空来见我了?你爹让你做的功课都做完了?绣活儿都好了?前些日子不是随你爹习武了,今日练了不曾?”
殷云薇还没来得及吐槽马氏的白眼不太淑女,就被一连串的不不不给绕的晕头转向。她讨饶道:“这不还早?我也就现在这会子有功夫,到了晚一些就得去前头了,哪里还得空来看娘……还有青奴。”
马氏笑道:“亏你还记得你弟弟。”她放下手里的账册,将青奴抱在怀里凑向殷云薇,“喏,瞧瞧,与你像不像?”
殷云薇略囧,这么个还没长开的小屁孩,哪里能看得出和自己像了?
“像……像吧。”
马氏显然对这个答案非常不满意,“像就像,不像就不像。你就跟你爹学了这么些玩意儿?官场上的那套别在我面前搬弄。”
活体的护娃狂魔。殷云薇有些委屈,她觉得自从青奴出生之后,自己在马氏眼里等级立马降了好几层。原先马氏心里排第一的是殷鸿瑞,第二是佘太夫人,第三便是殷云薇。如今青奴倒是排了第一,殷云薇恐怕都跌出前五了。就连文嬷嬷都比她排名高。
“你也别说娘有了儿子便不疼你了。”马氏指了指边上搁着的一筐子无花果,“庄子上一早便送来的,你去挑些吃。再用篮子装一些,过会子去前头的时候给你爹带去。”
殷云薇挑挑拣拣,头也不回道:“拿个大些的篮子呗,好给爹赏人用。这个新鲜的多吃了可不好,一日顶多五六个也足够了。”
“就记着你爹。”马氏嗔道,“新鲜的不好吃,赏了人也落不着好。还不如自己个儿尝个鲜儿,多的留下来做成果干,等过了年再拿出来岂不更好?”
这才七月呢,离过年还有差不多半年吧。殷云薇有些发窘地看着马氏,莫非当娘的都要想的那么长远?
睡饱了的青奴突然哭了起来,马氏将他交给了文嬷嬷带下去喂奶,自己把桌上的账册翻得哗哗作响。
“过些日子就是中元节了,鬼门大开的日子。这几****可要乖乖的,红绳铃铛都收起来,莫要戴在身上了。回头要是表现不错,便叫你爹带着你去庄子上过节。”
殷云薇暗戳戳地打算到时候反骨一下,用红丝绳编条络子系在腰上,外头用衣服盖着也没人看出来。
鬼节要是不做些特别的事情,岂不是太浪费一年一度的大好时光了嘛。
马氏瞥一眼殷云薇就知道她不会那么听话,便另起了话头将事儿挑开,“你总不会忘了吧?那天还是你生辰。”
“嗯。诶?!”殷云薇滑稽地用手指着自己,“我生辰?娘你说的是哪天?”
马氏啼笑皆非地看着她,“七月半啊。”见殷云薇一脸不可置信,捧着肚子笑道,“别的丫头都是刚过完生辰便数着日子盼下一个,你倒好,连自己个儿的生辰都忘了。”
殷云薇尴尬地挠了挠腮帮子,这样没办法,她前世的生日可不是鬼节。到了这地头还没过过生日呢,谁知道具体哪天,也没见有人整天把生日时间挂在嘴边的。
“连自己的都忘了,恐怕你爹和我,还有你祖母的也记不得了吧。”马氏挑了侧眉,好整以暇地看着殷云薇。
殷云薇不服气地反驳,“爹的最好记了,二月二龙抬头。娘是三月半,祖母更好记了,小年的生辰。过小年就是替祖母过生辰。”
赵嬷嬷笑道:“夫人快别欺负小姐了,她那可是纯孝。”
“我看是傻才对。”马氏理了理裙子,“反正日头也不早了,你就留下与我一道吃了早膳再去你爹那儿吧。”
吃饭的时候,马氏向殷云薇感慨,“今年你的生辰倒是冷清许多了,你祖母不在,两个姐姐又去了淮安。家里统共那么几个人,青奴又小,不能陪你玩儿……”
“娘,青奴就算大了,也不能陪我玩儿。”殷云薇无语地看着马氏,男女有别好不好,更何况各自兴趣爱好都不同,能玩到一起去才怪。
“也罢。”马氏喝了口碗里的桂花酸梅汁儿,“你想想给谁下帖子过来府上与你过生辰吧。人不用许多,三五闺中好友便好。”
殷云薇脑子里蹦出来第一个人,便是那天满月宴在自己面前摔了个狗啃屎的廖芷菱。
“不过中元节的话……各个府上自己也得过节吧。”殷云薇嘴里含着东西,说话有些模糊不清,“估计我也请不了多少人过来。”
“把东西咽了再说话,”马氏皱眉,“谁教的这么没规矩。”
殷云薇把食物咽下,“我请廖大人一家过来好不好?他们新来京城,房子都是租的,也没庄子。一家三口人也不多,不如两家合一家,反而热闹。”
照着她的印象,廖峻如今可是和她爹走的非常近。请他过来,应当是没错了。
马氏沉吟几分,果真点头答应,“你只管请廖小姐过府上来,廖大人与宁夫人的帖子我自会另安排。”
殷云薇的动作很快,当天在殷鸿瑞的书房里就完成了自己的请帖,差人送去了廖府。而那头,也是急性子的廖芷菱当天便给了回应。押了桃花的信笺上只写着一个字:成!
殷云薇拿着信笺歪了歪头,趁着屏风另一头只有殷鸿瑞在,便出去到她爹边上。见殷鸿瑞正在誊写一份奏章,便屏息静气不敢说话,直到殷鸿瑞写下最后一字,将笔搁下后才舒出一口气来。
毫无防备的殷鸿瑞被她吓了一大跳,拍着自己的胸口,微微皱眉嗔道:“作什么怪样子?躲人后头可得要吓死人。可知道如今是百鬼夜行之时?”
殷云薇讨好地替他敲敲肩膀,问道:“爹……我和娘都想请廖大人来府上过节。你觉着如何?”
“好啊。”殷鸿瑞很是享受地闭上眼睛,“以后你要见了人家,喊声叔叔。”
殷云薇诧异地停下了动作,被殷鸿瑞转头不爽地看了一眼,又乖乖继续给他按摩。
“爹和廖……叔叔如今那么交好了?”
殷鸿瑞斜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不错啊,知道学以致用了。看来天天在我这儿待着还是有些用处的嘛。”
“女儿不是特意试探啦。”殷云薇郁闷死了,今天一天父母两个都这么说她,莫非自己真的有从政的潜质?
“只是好奇而已。”殷云薇松了手,从后头圈住殷鸿瑞的脖子,把额头靠在他的肩上,“爹与廖叔叔不过见了几面,如今却称兄道弟起来。都说人心隔肚皮,我怕爹马前失蹄。”
殷鸿瑞拍拍她的手,“爹与他,也称得上是过命之交。当日广平城之难,我二人便见了面。你觉得他如何?”殷鸿瑞话锋一转,“你觉得廖大人为人不好?还是爹容易轻信他人?”
殷云薇摇摇头,“廖大人是个循吏,举凡不为难百姓者,皆算得上半个君子了。就冲这个,我也觉得是个值得相交之人。但人处于世上,便有无穷无尽的欲念,他想要什么,不会说与我们。”殷云薇走到殷鸿瑞的对面坐下,“若是……想要爹如今的职位呢。”
“哦?你如何知晓他想要我的身上的绯袍?”殷鸿瑞双手抱胸,身子往后靠在圈椅背上。
殷云薇道:“廖大人是个有抱负的人。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后遇贵人得赏识,娶得贵人之女。廖氏夫妻从底层一路走到如今,恐怕吃了不少苦头。我这些日子有翻蜀地的地方志,里头记了不少廖大人的劣迹,恐怕是当时某人杜撰的。这种细微之处尚且要给排头吃,更别提是当面儿给的厉害了。”
殷鸿瑞点头,“不错,当年在蜀地,廖峻连着三年被当地知府评了下等,险些要被罢官。后来皇十四子封了蜀王,去到蜀地后,将他留下,又四处替他活动,调去了广平府。”
“那便是了。”殷云薇压低了声音,“廖大人是蜀王的人不是?恐怕他也不会说与爹知晓。眼下太子与一众兄弟争地不行,爹可莫要趟这个浑水。”
殷鸿瑞目色深沉,“你怎知晓这些。”想了想,“公主告诉你的?”
“公主喜欢说一半儿留一半儿,剩下的我自己猜的。”殷云薇扬起一抹得意的笑,“理当是没错。”
殷鸿瑞点头,“的确没错。”他伸了个懒腰,“回去后头看书吧,我得处理事儿了。生辰的请帖自己看着办,与你娘商量定了便好。”
殷云薇应了下来,回到屏风后捧起先前不曾看完的书,可是半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在想廖峻会不会是皇子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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