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韩家。(
护花保镖)
韩母身体还尚未痊愈,喝了药后便早早的睡去。苏玉心累了一天,收拾完后也早早的回了房。正准备休息之时,却听到门外一阵敲门声。打开一看,正是韩信。
“有事吗?”
苏玉心脱口而出,却只见韩信白了她一眼:
“日间是谁说要我教她识字的?”
苏玉心讪笑一声,揉了揉有点迷糊的双眼,正想要编个理由拒绝掉,却见到韩信已经自顾自的进了房间。
这家伙…
无奈之下,苏玉心只得随着他坐到了案几前。韩信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放在案几上摊平,苏玉心伸长脖子一看,却惊讶的发现,这卷竹简上竟然连一个字都没有,不免疑惑的望了韩信一眼。
韩信没有回话,又不知从哪拿出了一只细短的毛笔和一尊普通的砚台,放在案几之上,向苏玉心一推:
“给你的。”
给我?
苏玉心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因为竹简笔墨贵重,韩信平日里教他识字,都是在地上写写画画,而如今,却是将这样一套精心准备的书写工具给了她。苏玉心猛然间有些受宠若惊,一双水眸直勾勾的盯着韩信,像是要从他脸上寻出些什么端倪一般。
韩信却是别扭的别过脸去,向苏玉心直泼冷水:
“你可别多想。(
我真是大明星)既然答应了要教你识字,我只是言既出行必果罢了。”
我也没多想啊!
苏玉心吐了吐舌,收回了放在韩信身上的目光。脑子里却忽然闪过白天韩信那一身行头,还是那一身布衣,背着长剑,不过,那剑柄处的玉饰却是不翼而飞。
这家伙,不会是拿那玉饰换的吧…
想到这里,苏玉心连忙向韩信询问起来。韩信却直摇头,打死也不告诉她。
…看来百分百是了!
苏玉心心里一阵触动,百感交集。再次看向韩信时,眼神却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她曾听韩母说过,那柄长剑是自韩信祖上传下来的,可谓是韩家的无价之宝。宝剑既然不平凡,那剑柄上的玉饰必然也不是凡物。
如今韩信居然为了给她换一套书写工具,将那玉饰卖掉了…
…
愚蠢,真是太愚蠢了!
苏玉心泪流满面,恨不得跳起来暴打他一顿。
韩信这家伙,果然不会做生意,那么珍贵的玉饰,居然只换了这些东西,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若是让我来换的话,说不定还会多一条鸡腿呢!
韩信看着苏玉心这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眸里闪过一丝欣喜的光芒,但却立刻垂下目光,冷哼道:
“不用感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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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你妹!
苏玉心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的坐了下来。
若是让韩信知道,眼前这丫头心里更多的不是感动而是鄙视的话,会不会连掐死苏玉心的心都有呢…
“上次教你的那些字,你会写了吗?”
韩信伸出手来,递给苏玉心一只竹棍:
“写写。”
苏玉心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就蹲在地上开始鬼画桃符起来。
韩信站在一旁,看着某人这一副懒散的模样,又蹙起了眉头。然而,随着地上的字越来越多,他的眉头竟然逐渐舒展了开来。
难怪他如此表情。
苏玉心在地上画的那些字,虽然乍眼看来凌乱不堪,但细看之下却颇有脉络章法,一路看下来,韩信越来越满意,能将他教过的每一个字记得如此清楚,苏玉心必然是下了一番苦功。
看到最后,他却是像发现了什么,向正站在那里洋洋得意的苏玉心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你这个‘蠡’字写的有点问题。”
哦?
苏玉心擦了擦双眼,仔细看了看,自觉没什么问题,便狡辩道:
“没什么问题啊,你肯定是看错了,‘范蠡’的‘蠡’字,我怎么会写错…”
韩信闻言,似乎有些惊讶,一挑眉:
“你居然知道范蠡?”
那当然了!
文盲苏难得见到韩信如此吃惊,一仰面,就翘起了尾巴,炫耀道:
“陶朱公范蠡,虽出身贫寒,但却博学多才,文武双全。(
盛宠太子妃)不仅帮助越王勾践重建了越国,而且功成身退,三次经商成为富贾,却又三散家财。可谓是真正的人中豪杰…”
苏玉心滔滔不绝的讲着,却没有注意到韩信那越来越差的脸色。
“你似乎很崇拜他?”
“那当然了!”
苏玉心想都不想就回答道。
她说的可是大实话,将赚钱视为此生唯一目标的她,向来是把范蠡尊为财神爷的,这才从一些狗血电视剧中将他的生平了解的那么“清楚”。
“你看看人范蠡,不仅长得帅,勾搭到西施这样的大美女,而且还那么能赚钱,真是太厉害了…”
“啪”的一声,苏玉心回过神来,却是韩信硬生生的折断了手中的竹棍。
“继续写。”
苏玉心这下可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她是又说错什么话惹得韩信生气了吗?
可是她也没说啥啊!
然而韩信那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却显然是表明了他心情不佳。(
帝凰:神医弃妃)
苏玉心摇了摇头,只觉得这家伙的心态变化简直比女子还要费解。便干脆不再去想,闷头写字。
不知写了多久,一直写到了腿脚酸麻,却也没听见韩信让自己停止的声音。苏玉心不满的揉了揉腿,抬头正想埋怨之时,却忽然发现,那正站在窗边盯着天空中一轮皓月的韩信,脸上竟是往日里从未有过的悲戚之色。
苏玉心大惊,韩信向来心高气傲,自命不凡,怎么会在他人面前突然露出这般神情,莫不是中了邪?于是连腿都顾不上揉,连忙爬起来冲到了他身边,小心翼翼的问道:
“…韩信,你怎么了?”
韩信没有说话,依然盯着窗外的明月。苏玉心顺着他的目光向外望去,只见到墨蓝如缎的天空之中一轮皓月被层云遮的严严实实,与周围那些闪闪发光的星辰相比,颜色尽失,黯淡无光。
“苏玉心,你知道我初见你时为何那般讨厌你吗?”
韩信突然出声,开口问道。
苏玉心摇了摇头。韩信像是自嘲般的笑了一笑,顿了顿,解释道:
“因为凭你那一身穿着,必然是王公贵族。而我,却素来讨厌这些人。”
“啊?”
苏玉心一愣,却只觉语噎,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说来可笑,我之所以厌恶这些人,却只是因为我不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韩信脸上的自嘲之色更深:
“因为我嫉妒他们。(
腹黑总裁,终难忘)为什么他们从一出生便可以拥有那么多施展抱负的机会,为什么他们可以得到与自己的才华相符的一切,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宁愿肝脑涂地也要为他们搭建展露才华的平台!而我,空有一身本领,一腔抱负,却穷尽一生也无法得到这些!”
说着说着,韩信的眼里竟划过一道流萤,
“我韩信,才华丝毫不逊于陶朱公,胆识更是不亚于公孙起,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他们那般!”
“世人皆嘲笑我,讥讽我不事农桑、不谋经商,他们又哪里知道,我韩信的志向,岂在于此!”
“可是,纵然我有再大的抱负、再多的才华,却也不得不在市井之中与那些liu氓无赖混迹在一起,在众人的嫌弃唾骂中惶惶终老…”
“娘亲教导我,无论他人如何轻贱我,我都不可妄自菲薄。可是到了如今,我不仅连自己都养不活,而且在娘亲受辱时却连剑也不敢拔,堂堂七尺男儿,却无用至此!你教我如何不轻贱自己!”
…
苏玉心默默的站在韩信身后,听着这素来坚强的男子头一次朝她发泄出了内心所有的屈辱、痛苦、不甘。她向来只道韩信是孤傲自信的,他胸有大志,所以纵使所有人辱他、嫉他,他却根本不会在意,即使受到了那被无数后人所津津乐道的胯下之辱,在他眼中,却也不过如飞絮游丝那般不着痕迹。
然而到了如今,苏玉心才发现,其实一个真正自尊的人却是最受不了任何侮辱的。只不过,韩信的心性太过坚强,他默默的承受了这一身才华给他带来的所有痛苦,孑然一人,在追求梦想的道路上孤独而又寂寞的前行。
他已足够坚强,他可以承受住别人对他抛来的冷嘲热讽,他可以将他人的讥讽嘲笑置之脑后,他可以不去回忆起那些人的轻蔑冷笑,可是,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那些人对他最爱的娘亲指手画脚。
可是,璞玉无华,纵使再多愤怒、再多不甘,他却又能做些什么呢?如今的韩信,只能将那些人那些话深深的烙在脑里,化成再也挥散不去的屈辱与仇恨,伴随他走过这一生。
长恨此生不逢时,才堪经纬有谁知。
苏玉心抬眸看见韩信那张还未脱稚气的脸,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
无论如何,韩信他,如今不过是一个未满十六岁的孩子啊…
在她生活的年代,十六岁的男孩大多还在高中时代,有着父母家人同学老师的陪伴,几乎不曾经过大风大浪。然而,同样是十六岁,韩信他,却要独自一人,忍受这么多本不应该由他来承受的痛苦,上天对他,是否太过残酷…
“苏玉心,你说,与陶朱公相比,我是不是很无能?”
忽然,韩信转过身子,紧紧锁住苏玉心的脸庞,低声问道。黑眸里,是比那丛极之渊还要更深的黑暗。
苏玉心怔怔的注视着他,眼神变幻再三,最终却还是下定了决心,迎上了他的目光,抿唇摇头。
“你将来只会比陶朱公做的更好。”
“哦?”
韩信像是没有想到苏玉心会说出这种话,有些反应不及。
“真的。”
苏玉心的神色不带一丝怀疑,一丝犹豫,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你会成为这世间无人能敌的大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直至封侯拜相、万世流芳。”
多年之后,无论是仍然夹杂在最低级士兵中混乱逃亡、还是终于封坛拜将从汉王手中接过虎符,亦或是站在临淄金碧辉煌的宫室之中,韩信的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却始终是许多年前的那个月夜,那个一身素衣的女孩子,眉眼弯弯,笑意盈盈,眼眸里似有一弯清泉流过,泛着微微的波澜,闪闪发光。
“你会成为这世间无人能敌的大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直至封侯拜相、万世流芳。”
…
韩信笑了,却是发自肺腑的笑。
“你何出此言?”
“我相信你。”
苏玉心这次没有丝毫的停顿,目光炯炯,语气坚定,不容质疑。
韩信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能感觉出来,苏玉心的话里,不掺杂一丝一毫的玩笑之意,她是认真的。
韩信无法想象,一个与他相处不过百日,被他处处鄙夷的未及豆蔻的少女,竟能如此坚定不移的选择相信他。
渐渐地,他的眼里,不见了悲戚与痛苦,反是添了些淡淡的柔意。
苏玉心移步窗边,指着窗外那轮不知何时已经挣脱出阴云的束缚,重新照亮四方的一轮皓月,朗声道:
“明月即使再皎洁,却也有被遮住光芒的那一天,然而只要还有一丝荧光,终究会冲破层云,光照四野,诉诸世人:‘莹莹之火也敢与皓月争辉!’”
莹莹之火也敢与皓月争辉?
韩信的嘴角渐渐勾起,他亦顺着苏玉心的目光朝窗外望去,只见那一轮皓月皎皎,之前那些尚且张牙舞爪的星辰此时却尽失光芒。月华如水,洒满了整个大秦帝国,亦将这少年的眼里重新镀上了一层光彩,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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