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山林中，韩天正伴在黄破风身边，两人一齐缓步走着，嘴里正说着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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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破风仍是一副邋遢且颓唐的模样，一团乱成鸡窝的花白长发，说话间不时拿出酒葫芦喝上几口，张开嘴时便露出那一口黄牙，还散发出一股浓重的酒臭味。与他对话的韩天倒对此无所反应，显然已经习惯了。
“小天，你既然早已进入战意三层气的境界，又为何不肯在众位师弟师妹前展露出来？难道对自己人，你也要有所掩藏？”黄破风略有不满的说道。
韩天恭敬回答：“弟子不敢。只是清尘师妹因我让老师阻拦那陈子恨一事一直心有怨气，几日来总是眉头不展。这一次让她觉得我进境缓慢，落在她之后，或许可让她心里欢快一些。”
“你啊你！”黄破风用枯瘦的手指指了指韩天，不再多说。
韩天也没有主动说话，沉默地在黄破风身边慢慢走着。
黄破风又喝了口酒，想起那个叫陈子恨的青云帝国人当真呆在了剑院之内，心中不快，可其中有院主支持，他也无可奈何。别看院主平日里好言好语，和善至极，可真发起飙来，就算是自己的老师，也得退让。
对于自己的爱徒清尘与那个青云帝国人走得很近这件事，黄破风虽然不满，可太过疼爱这个天赋不错的女徒弟，倒也不敢在她面前多说，只能在这时候满腹牢骚地抱怨道：“都说女生外向，这话说得倒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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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知道自己老师在抱怨什么，韩天笑着说：“清尘师妹还是向着老师的。”提到清尘时，他阴冷的脸上也流露出些许暖意。
师徒俩正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远处一个瘦小的人影走了过来。韩天与黄破风不约而同的止住了口。
来的是丫头。
“听清尘师姐说，老师您找我有事。”丫头走过来，向黄破风作揖道。
“对。”黄破风摸了摸自己嘴边很久未修整过的花白胡子，说道：“你这几日在山下练我教你那套剑，可有进步？”
“回老师，弟子已经会了！”丫头恭敬回答，声音里带上了一些期许的味道：“老师要看看吗？”
自从陈公子指点了她几处错误后，她便勤加苦练，终于完整并熟悉地掌握了这套剑法。想到平日里总被老师说愚笨的自己终于在几天里便学会了老师教自己的东西，丫头心中既有对陈公子的感激，也有想要在老师面前证明自己并不只是一个令人失望的笨徒弟的冲动。
“会了？”黄破风果然有些惊讶，在他看来，自己当日只不过顺手教了丫头一次，作为自己众多徒弟里唯一一个到现在还没有觉醒战意的人，依她这样的悟性，就算只是记下个形式，都算不错了，却不想今日自己随口问到后却得到这样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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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想想这套剑招也只能说是基础，算不上有多难，剑院里几乎所有弟子都会，兴许是谁这几日无聊时指点了她一下。
这么想着，黄破风的惊讶也就少了许多。看着身边的韩天，想到自己与他还有些事情要说，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浪费，便对丫头拂手说道：“下次再看吧！你现在先去帮众位师兄师姐清理一下他们的院落。他们这几日忙于练剑，无暇他顾，院子里实在有些脏乱。”
见老师拒绝了验证自己学会的剑法，满心期许的丫头眼神一黯。或许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吧，哪一次老师找到自己，不是让自己去做师兄师姐们不愿意去做的杂活了？师兄师姐叫自己丫头时，怕更多是把自己当作他们的丫鬟吧。
虽然这么想着，丫头仍是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好的，丫头这就去。”
“等等。”就在丫头转身打算离去的时候，黄破风出声制止了她。丫头赶忙回头，以为老师又要看自己练习的剑法了，心中欢喜，却不想对方只是补充吩咐道：“等收拾完后，你下山把日用品搬上来，也在这边住下。我们这段日子要在后山教学，你那群师兄师姐忙得不成样子，还得靠你照顾他们的起居。”
“……”所以自己在老师眼里存在的意义，仅仅是为师兄师姐们做他们所不愿做的杂务吗？丫头感觉胸口疼得厉害。（
杂志虫）在这种钻心的疼痛下，她第一次抬起头，正对自己的老师，轻轻摇头，说了声：“不行。”
“什么？”黄破风以为自己听错了。
连他身边的韩天也是一脸愕然。
丫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又重复了一声：“老师，现在不行，弟子要过几天才能来。”
“为什么？”第一次听到丫头拒绝自己的话，黄破风一半疑惑，一半生气地质问道。
“因为，”丫头顿了一下，鼓足勇气，说道：“因为陈公子受了伤，这几日需要人照顾。”
“陈公子？”黄破风被酒精麻醉了的大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丫头说的是谁，等过了几秒脑子清醒了后，他脸色大变，勃然大怒道：“陈子恨！？你竟说你要去照顾那个青云帝国的人！”
这不是丫头第一次见黄破风愤怒的样子，每次她辛苦练剑却总不能得到老师认同与满意的时候，他都会对她大发雷霆，在所有弟子同情而又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她总是低着头，接受老师的喝骂。一次又一次，她害怕得颤抖，不敢说什么，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又不敢流下。
丫头是笨蛋啊！每一个夜晚，她都这么想着，然后在无止境地痛苦中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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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的一幕幕划过丫头的脑海，面对愤怒的黄破风，她破天荒地没有害怕得颤抖，而是，第一次，愤怒了起来。
“为什么不可以？”她反问道：“陈公子是我的朋友，他受了伤，我当然得照顾他。”
“朋友！”黄破风气极怒吼，战意六层气从他身上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你跟那个青云帝国的人做朋友！我命令你，给我从他身边滚开！”
“老师！”见到黄破风的情绪几近失控，韩天连忙从一边走上前，挡在了黄破风与丫头之间。
战意六层气的高手倾力而为的气力外放，饶是韩天已经晋入三层气也吃不消，当即便吐出一口血来。
“哼！”见心爱的弟子受伤，黄破风恢复了些许理智，将气力内敛，眼神却依旧冰冷地看着丫头。
韩天赶忙强压住体内翻腾的气血，对依旧倔强地抬着头的丫头说道：“丫头，还不向老师认错！”
“谢谢韩天师兄。”就算韩天为丫头挡住了大半的气，没有气力的丫头依旧受了些伤，鲜血从她的嘴角流出，却意外的显得凄美。丫头不管嘴角的鲜血，先谢过了韩天的帮助，却又摇摇头，语无伦次地对黄破风说道：
“老师，这是丫头最后一次叫你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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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是丫头，而不是丫鬟。就算是丫鬟，也不是所有人的丫鬟，而只做关心丫头的人的丫鬟。”
“丫头知道自己愚笨，常常让老师生气。可老师又何曾认真教过丫头？”
“老师教导丫头这一年多，一共只教过丫头十套基础的剑法，且只是演示一遍，而不愿仔细与丫头讲解其中精髓。丫头辛苦摸索，最终得到的也只是老师的谩骂。”
“清尘姐姐与陈公子做朋友老师却不生气，丫头要与陈公子做朋友却要挨老师的打。”
……
泪水不争气地从丫头眼中落下，她也不去擦拭，任其流淌，只是呆呆望着气得满脸通红的黄破风，最后问道：“丫头在老师心中，究竟算得上什么？”
不等黄破风继续发怒，丫头取下腰间佩剑，拿着剑向黄破风作了一揖：“多谢老师这一年的教导之恩。”
说罢，她将剑扔了出去，扔到了黄破风跟前，然后，转身离去。
这里再没有令她留恋的什么了，她只想回到陈公子那儿，听他亲切地叫着她“丫头”，不管那是不是温柔的假象，她也义无反顾的想要回去。
黄破风气得手都在颤抖，他拔出宝剑，韩天见状，连忙出声阻止：“老师，不要！”
黄破风的剑最终没有挥向丫头，他回过头，“啊”的一声怒吼，一剑劈向林间。
“轰！”
无数树木应声而倒，扬起漫天尘土。
黄破风背对丫头怒吼：“滚，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丫头的脚步未曾停顿，向着远处走去。
韩天看着丫头远去的背影，眼神阴冷，心中只想着一个人。
陈子恨！
……
此时的陈子恨，正教着小八写字。期间，某憨犊子也在一边，看着他写在纸上那一个个难看至极的字“嘿嘿”直笑。
最终，脸皮发烫的陈子恨将笔一摔，看着楚石愤恨道：“你有资格笑么？字写得跟狗刨似的。”
他倒是没忘楚石那天留给自己的那张字条。
楚石也不恼，仍旧嘿嘿笑着：“我长得五大三粗，写一手烂字倒没啥。可惜陈公子长得温润如玉，竟也写得一手烂字，啧啧……”
余下叹息，意味深长。
被戳中痛处的陈子恨当下就想拔剑与楚石开打。却听旁边的清尘轻声笑道：“陈公子也非完人啊。不如此事让我帮忙可好？”
说着，她拿过摔在一边的笔，在纸上写下方才陈子恨尚未写完的几个字，字体娟秀小巧，令观者赏心悦目。
“清尘师妹当真字如其人。”楚石笑着夸奖道。
你夸她就夸她吧，看我干啥？陈子恨用杀人的目光与楚石对视。
最终，他叹息一声，对清尘说道：“如此，就有劳你了。”
“能为子恨做事，清尘很开心。”
“那我出去会儿。”陈子恨见这里没自己事了，挠了挠头，打算离去。
他可不是楚石那厚脸皮，没事儿都赖在这儿不走，专门嘲笑自己。
“嗯！”清尘点头，说了声“走好”，便低下头，认真教着小八认字。
陈子恨舒了口气，倒省得麻烦。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走到院中，恰巧看到远远的，丫头那瘦小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
清尘不是说丫头有一阵子不会回来了么？陈子恨心中疑惑，却也懒得多想。只当是丫头担心自己又专门回来看看自己的伤势，当下便抬起左手笑着与丫头招手，证明自己无碍：“丫头，这边呢！”
可当丫头走近时，待看清丫头的脸，陈子恨的笑容消失了。
丫头从没如此伤心过。
她的脸上全是泪痕，一抽一抽的向着这儿走来，嘴角边上还有些血迹。
“陈公子！”
她轻声呼唤。
“嗯！”
陈子恨点了点头。
他没有问丫头发生了什么，什么都懒得去管，只是将丫头的头搂了过来，让她在自己的怀里尽情哭泣。
“乖，不哭。”他轻轻拍着丫头的背。
小心呵护着，生怕她再受一点伤害。
在他身后，刚从房门中走出来的楚石，正看着这个方向。
他没有再笑了。
而他都不笑了，那其他人，也都别想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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