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梦影讶然,道,“那岂非是说,在那场大战过后,哀姬前辈便一直呆在这里?”
葛钧丞道,“从未踏出一步。(
角落里的妖孽)”
虚梦影道,“这……”
葛钧丞笑道,“你想问,这是为何,是罢?”
虚梦影点头道,“一千六百年的时间,只呆在同一个地方,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居住,而是一种刑罚了。”
她顿了一顿,道,“这分明就是囚禁。”
葛钧丞目露赞赏,道,“聪明,不过按照正式的说法,应该叫作封印。”
虚梦影道,“封印?”
她一脸奇怪道,“可这世上,竟还有人能够封印得了她?莫非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葛钧丞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假,但真能把哀姬大人封印起来的,恐怕也只有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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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梦影愈发不解。
葛钧丞道,“你可知道,当年大战,人灵两族,孰胜孰负?”
虚梦影道,“人族胜,灵族负。”
葛钧丞点点头,道,“当年灵族战败,一众灵族高手死的死,散的散,还有一些灵族阵营里极厉害的人物,如万灵之主及五大灵姬等人,便与当时的人族高手约法三章,要么发誓归隐,再不踏入江湖半步,要么甘愿被封印起来,从此不问流年。而哀姬大人,便是选的后者,被封印在这凤谷一千六百余年,从未踏出过半步。”
虚梦影恍然道,“也就是说,这凤谷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封阵,而哀姬前辈就是被封印在了此处。”
葛钧丞点头,语气突然变得凝重,道,“而你身后的凤卵,便是这整个凤谷封阵的阵眼,你若是取了它,阵法被破,哀姬大人便能够重出江湖,再不受这一千六百年前的约束。(
妙手狂医)而她若是重现人间,一千六百年前的恩怨势必再被人提起,到那时,人灵两族之间,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生灵涂炭。”
顿了一顿,葛钧丞道,“听到这里,你还想要去取你身后的凤卵么?”
虚梦影沉默,久久不语。
她与葛钧丞一人一兽,坐在这涅般台上,望这一片百丈空地,此刻星光平野,夜幕低垂,月华洒下,给满是伤痕的大地涂了一层淡淡的银色,而那温柔的风,隐隐携来远方哀婉的乐声,好似在轻轻地抚慰着,这凤谷遍地的哀愁。
面前大坑的对面,叶回与金踞抱在一起,一人一兽的身上,有蒙蒙的青光发亮,虚梦影道,“叶家的人,为何要帮我?”
葛钧丞道,“当年那场大战,叶家先祖是站在灵族一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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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梦影道,“可八尾蝎一族,当年也应是站在灵族一方的。”
葛钧丞道,“是啊,可这世上的很多事情,还有一种高于立场的精神存在。”
虚梦影忽然垂下眉眼,问道,“那是什么?”
葛钧丞抬头望天,长长的白须被风扬起,仿若他的声音,道,“大道和谐。”
虚梦影抬眼,注视葛钧丞良久,道,“这是前辈的道?”
葛钧丞侧眼看她,笑道,“你觉得呢?”
虚梦影摇头,道,“不像。”
闻言,葛钧丞哈哈大笑,笑声畅快。
他道,“这确实不是我的道。”
虚梦影低头道,“这也不是我的道。”
葛钧丞道,“我根本没有资格去追求这般大道,这是长生精灵殿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的道。如我等肉体凡胎,不若随波逐流的好啊。(
天下无双之王妃太嚣张)”
他兀自感慨,却听虚梦影低声道,“晚辈也不想随波逐流。”
葛钧丞笑了笑,道,“无妨,每个人的道都不同才好,若是所有人都走在一条道上,岂非是要把人堵死,最后的结果,只怕是谁都走不成了。所以教我说啊,走自己的道,留其它的道给别人走去罢,哈哈哈……嗯?你怎么了?”
盈盈月下,虚梦影似乎有些困了,她靠在玺柱上的身子渐渐歪斜,眼睛也渐渐闭起,最后往左边一倒,恰好被葛钧丞伸手接住。
虚梦影左手搭上葛钧丞的手腕,抬起头来,眼中却是露出了一丝歉疚,道,“对不起。”
葛钧丞面上刚闪过一丝不解,接着便是脸色大变,道,“你……”
一声惨哼,是他一脚踢在了虚梦影的肚子上,把她踢得背脊弓起,飞离了涅般台,还在地上滑开了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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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的起身,葛钧丞身子晃了晃,玄黑色的灵气翻涌而出,竟是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灵力。
他赶紧坐下,双手画天,抱于丹田,一脸凝重,只见一个巨大的魔蝎虚影显现在月光下,好似背上压着一座大山,身子低伏,浑身震颤不止,还发出了极力忍耐的嘶吼。
葛钧丞面色变幻不定,两条白眉攒在一起,让满是皱纹的脸,看起来更加老迈,令人瞧着一颗心也随着他的皱纹揪在了一起。
远处,虚梦影蜷在地上,不停地咳嗽,满头尘土,根本想象不出,她曾是一位没有丝毫烟火气的人间仙子。
抬头望那涅般台上的葛钧丞,她散乱发丝下扬起惨白的脸,可以看到,嘴角的血丝,被月光照得发亮,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歉然与坚定,忍住腹中的绞痛,伸手朝那涅般台艰难地爬了过去。
沙沙的声音伴随着阵阵咳嗽,她缓慢地移动身体,在月光下便好像一条蠕动的蚕虫,爬不到数尺便要停下来喘息好久,似乎这爬行的动作,让她身体的每一寸都痛不欲生,满头的汗水流过眼睛,却丝毫流不走她心中的坚定。
她必须要拿到凤卵,一定要拿到,否则的话,虚暮凝会死,她也会死,她还不能死,她也绝不能让她的妹妹因为她而死,这是她唯一的妹妹,也是她心中在这世上留下的唯一一片温柔。
葛钧丞盘坐在涅般台上,额前的汗珠滚滚而下,头顶蒸气如烟,脸色从一开始的一阵红一阵白,逐渐变得通红乃至发紫,不久又渐渐恢复了常色,及至最后却又变得苍白如纸,几无人色。
这一过程持续了两个多时辰,此刻月已高升,洁净的月光更亮,却把这夜铺洒得愈发清寒。
魔蝎虚影淡去,睁开浑浊的双眼,葛钧丞已是满面倦容,仿佛就在这两个时辰里,他已苍老了近乎一倍,就好像一位真正行将就木,油尽灯枯的老人,连他长长的白须,也再没有当初的飘逸,干枯老朽,仿似一阵风来,便能够轻易把它们吹断,散在了风尘里。
他起身的动作,异常冷硬,走来石台边缘,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一只手已搭上石台边缘的匍匐人影,这人影的身后,长长的拖行痕迹,随处可见的是点点血星。
虚梦影咳嗽了两声,深吸口气,她已在这石台边缘休息了好一阵。正攒足了力气,准备伸手想要爬上石台,却没料到,手才刚刚搭上石台边缘,便感受到一个阴影遮住了月光,她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身影高大干瘦,似乎还有些不太明显的佝偻。
突然,她瞳孔一缩,一阵钻心的疼从手上传来,却是那身影抬起一只大脚,踩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咬紧牙关,鬓发早已被汗水浸湿,可冷汗还是源源不断地从额角滑落,她的脸色已白过了月光,是真正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是真正的一片惨白。
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她望着葛钧丞,声音干涩地道,“你要杀我吗?”
说完,她眼角抽搐了一下,仍是抬头望着,不曾低下哪怕一分。
“我还有不杀你的理由吗?”
葛钧丞语速很慢,语气低沉得就像从地底传来的一般,带着一丝丝的死气。
虚梦影道,“我本以为,你会死在我前面。”
葛钧丞目光冰冷,道,“可惜,不是。”
“咔咔!”
骨头一点点碎裂的声音从葛钧丞的脚下传出,虚梦影终于低下了头,把脸埋在地上,呼吸粗重,而她的另一只手,则紧紧攥成了拳头。
葛钧丞道,“告诉我,打入我体内的,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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