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梦影没有回答，她的头始终埋在地上，但可以听到，她牙缝中正在抽着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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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钧丞把脚尖微微抬起，虚梦影的手掌滑落石台，手指已经血肉模糊，不成形状，只有石台边缘，还留有半个血色的掌印。
葛钧丞似乎很有耐心，他不疾不徐地道，“我以为你不怕疼。”
虚梦影肩头颤动，似乎根本没有听见葛钧丞的话，过了一会儿，她才语气平缓地道，“疼不可怕，可怕的是，根本感受不到疼。”
说话时，她并没有抬头，正在竭力挪动着身子。
葛钧丞闻言，略点了点头，又皱起眉头，注视着虚梦影，只见她的身体一点点地挪动，直至把头顶到了石台边缘，才停下来，似乎在休息，葛钧丞始终在看着她，道，“若不来这凤谷，你本该是个前途无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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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梦影突然叫了一声，用手肘撑起身子，翻了个身，露出一张形容惨淡的脸，却带着浅浅的微笑，后脑勺就枕在石台的边缘，长长地出了口气，她露出一个舒适的表情，轻轻地道，“我的前途，在我出生时就已经注定了。”
注视着夜空，她那清亮的眸子里，绽放着璀璨却又幽邃的神彩，让葛钧丞见了，不觉微微动容。
“让一让好吗，你挡住了我的月光。”
她眼珠转向头顶，去看那石台上的葛钧丞。
葛钧丞沉默半晌，点了点头，往左边挪了半步，把月亮让出来，在虚梦影身上洒下一片温柔。
“谢谢。”
她闭上双眼，深吸口气，唇边的笑意逐渐扩大，最后勾勒出一个满足的笑容，似乎在说，即便此刻死了，也不会再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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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葛钧丞的语气依旧低沉。
“时辰尚早，不如我们聊聊天罢。”虚梦影闭着眼睛道。
“你想拖延时间，看我是否会死在你的前面。”
“嘿，被你看穿了，果然不愧是活了六百年的老怪物。”
“那道劲力虽然强大，但一时半会儿，它还奈何我不得，而你，一定要死。”
“……”
胸口微微起伏，虚梦影呼吸平缓，被月光裹着，似乎安定地睡着了。
葛钧丞皱了皱眉，道，“不用装了，你这种人，是绝不会在这种情况下睡着的。”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虚梦影轻轻的鼻息和唇边浅浅的笑意。
葛钧丞目中冰冷，抬起右脚，落在虚梦影的左肩上，也不见他如何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虚梦影平和的睡脸上，眉头皱了一皱，睁开双眼，似睁还闭，只淡淡看了眼左肩上的大脚，微微笑道，“抱歉，我今天太累了，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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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钧丞道，“既然已经醒了，就回答我的问题，这是最后一次，我不想逼你。”
虚梦影叹了口气，道，“前辈听过寂灭之力吗？”
葛钧丞道，“寂灭之力？”
他摇了摇头，道，“没听过。”
虚梦影道，“那黄道呢？”
葛钧丞点头道，“略有耳闻。”
虚梦影道，“一次偶然，我与黄道中人交手，留下了她打入我体内的寂灭之力。大约在半个月前，在氤氲地府，我用它一掌打死了太上魔门的少师逐，而余下的一部分，便全部送给了你，只可惜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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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钧丞点点头道，“看来，你在江湖上，也不是一个无名之辈。若换了别人，圣境以下，中了这寂灭之力，必死无疑。而我活了六百余年，虽然一直止步于圣境之前，但也绝非是一般的半圣高手能比，所以我也不过是堪堪压制住了寂灭之力。倒是你，中了这寂灭之力不仅无事，居然还能为你所用，你的来历只怕也不简单啊。”
虚梦影呵呵一笑，道，“再不简单又有何用，过不了片刻，还不是要死在这里，死在前辈您的手上，暴尸荒野，无人问津。”
葛钧丞微微摇头，似乎也觉得杀了这样一位奇女子，有些可惜，道，“你叫什么名字？”
虚梦影道，“虚梦影。”
葛钧丞念道，“虚梦影……”
他摇了摇头，道，“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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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梦影笑道，“是啊，实在不是一个好名字。”
葛钧丞道，“那你最后，有没有什么心愿，若力所能及，我可以帮你。”
虚梦影道，“呵，一培黄土，足以。”
不知是不是因为要死了，她语气中似乎对生命有了一种释然味道。
顿了顿，她又道，“其实，如果可以，我并不想与您老作对，只可惜，我也是身不由己。”
葛钧丞点头道，“我懂。”
虚梦影深吸口气，笑道，“那就把我埋在这里罢，让我陪陪您老人家，想必也是好的。”
葛钧丞点头，道，“好。”
说着，他脚下一沉，虚梦影面色一红，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而面上红色又迅速褪去，眼中的神光也逐渐黯淡，刚刚露出一个血色的微笑，再听一声闷响，她张嘴又是一口鲜血涌了出来，淌过下巴，滴落在胸前，白色的衣襟染一片殷红，她眼睛仿似再难睁开，脑袋随着肩膀往左歪去，轻轻靠在了葛钧丞的脚背上，但她的微笑却始终不减。
五脏俱裂，胸骨全毁，眼看出气多，进气少，这虚梦影是再无活命的可能，葛钧丞似乎也不愿看到虚梦影再多受苦难，正要最后用力，彻底断掉虚梦影的心脉，他面上却忽然腾起了一股黑气，咳嗽两声，嘴角竟然渗出了血，而就在这时，旁边突然冲过一道黑影，抓住葛钧丞的右脚一掀，抱起虚梦影扭头便是狂奔。
可是，这黑影才奔出几步，竟又忽然停住，扭头一看，这不正是那被葛钧丞吓走的幽云豹么。只见他双手抱着虚梦影，一双金色瞳孔被月光照的闪闪发亮，可他冷峻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惊讶，呆呆立住，只见那远处高空有一个身影，旋转着落下，蓬的一声，砸在了土里，他面色急变，惊呼道，“上灵？！”
连忙放下虚梦影，跑到被他一手掀飞的葛钧丞面前，惊慌失措地道，“上灵，您……您怎么了？”
葛钧丞躺在地上，脸上黑气翻涌一阵，又迅速褪下，逐渐变为一种灰白色，他伸出右手，抓向夜空，双眼八瞳，直勾勾地望着天上，手里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幽云豹手在不停地颤抖，他连忙伏下身子，把耳朵凑近葛钧丞的嘴巴，只隐隐听道，“我……我……终于……终于……”
幽云豹急道，“您……您说什么，我……我听不见……”
他一脸慌张，几乎都要哭了，这涅槃台的打斗动静之大，整个凤谷都能听见，但没有灵兽敢来瞧个究竟，幽云豹心中担心虚梦影，但又害怕葛钧丞，纠结了好久才决定偷偷躲在百丈外的树林里往这里面看，可他也只看到了虚梦影最后靠在涅槃台的边缘和葛钧丞说话，哪里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最后眼见虚梦影就要死在葛钧丞的脚下，他这才不知从哪里鼓起的勇气，冲了出来，要把虚梦影从葛钧丞的脚下抢走。
但令他惊骇的是，自己全力一掀，竟把在他眼中深不可测的葛钧丞给掀飞到天上，这一砸下来，居然连话都说不清了。只见葛钧丞的眼中映出了一片夜空，八只瞳孔便好像八颗星星，这八颗星星先时还有些光芒，但很快就明显地黯淡下去，就好像生命从瞳孔里被这夜空中一个无形的大洞吸干，葛钧丞的眼中流露出最后一丝不甘，然后显露出来的，只有对生命结束的无尽释然。
葛钧丞闭上了眼睛，手砸在地上，口中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就这样，一代枭雄，曾经纵横江湖，不可一世的八尾蝎魔死了，嘴角留下最后一个释然的微笑，永远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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