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书楼
灵虚山下，许多前来参加择徒大典的少年以及存心看热闹的凡人已将山下的客栈住满，今日清晨，人流涌动，人们向着灵虚山上走去，少年们或鲜衣怒马，或布衣加身，但都是一样忐忑不安藏着激动的神情，潘渡就在人群之中，灵虚洞天自然已经安排好一应事宜，几个凡人执事站在空旷的演武场大声呼喝，高台上两名长老看着台下的少年们，微微得意，灵虚洞天在修行界名不见经传，但在俗世之中，依旧让人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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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散散乱乱的人群已被分开，演武场中央，参加大典的少年们已经排好了队列，高台上的长老起身，致意道:“诸位皆是一心求道之人，今日能参加我灵虚山择徒大典，蔽派不胜殊荣，但是天道有定，世人皆知，修道之才，千中存一，故而请诸位依次上台，手握透像石，以鉴仙资……”
潘渡正在专心听着，忽然传来一股极浓的酒味，他旁边的人都已经捏着鼻子散开来，潘渡回身，一个邋遢的微胖老者迎面呼出一口酒气，潘渡刹那间觉得天旋地转直欲呕吐，不由得掩鼻退了一步，那醉猫踉踉跄跄，手中提着偌大一个黄皮葫芦，就要摔倒，潘渡皱了皱眉，也不顾老者浑身油污酒污掺杂，上前一步扶着他，他醉哼两声，却顺势一倒，倒在潘渡怀中，潘渡将他放在旁边的树下，以免受日光熏考，却没有注意到，老者醉眼乜斜的打量了他好几眼。回来之时，只见一个个少年已经开始逐个走上高台，心怀忐忑的用手去握那块黑色的石头，直到日光偏移，时近黄昏，才有一个穷小子使那块一直沉默的黑石头发出淡淡红光，台下已经厌倦的众人又被激起一丝兴趣，发出阵阵喝彩，那少年犹在梦中焉……
潘渡也是心生羡艳之情，忽然耳边一个慵懒的声音道:“有什么稀奇的？”潘渡回头一看，竟是那个邋遢的酒徒，潘渡心中一动，答道:“修道之才千中存一，此时亲眼所见，自然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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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徒鄙视的看了潘渡一眼，道:“从云屏森林走到这儿，你就为了看这个？”
潘渡蓦然一惊，惊道:“你……你是如何看出我从云屏森林来的？”
酒鬼拧开葫芦，往自己嘴中倒去，却只倒出几滴酒来，酒鬼大失所望，对着潘渡道:“小子，你请我喝酒，我就告诉你。”
潘渡不经思索，立即答应，酒鬼拉着他往山下走去，潘渡本以为这酒鬼手上也全是污秽，但触之温润如玉，竟是比许多千金小姐的手还要好，潘渡心下越奇。
酒鬼酒量奇大，已然喝了三壶酒，潘渡却只喝了一壶不到，酒足饭饱，酒鬼又吩咐小二将他的酒葫芦装满，这才看着潘渡道:“你小子不但没见识，酒量也差得很。”
潘渡笑了笑，道:“您老喝足了？”
“喝足了。”
“吃饱了？”
“吃饱了。”
潘渡放下筷子，道:“您老总该告诉我了吧？”
酒鬼自得的道:“云屏森林自上古时期就已有绝大法力加持，如今已然形成道则，你出自那里，身上自然沾了些因果，嘿嘿，常人认不出，莫非我也认不出？”潘渡听到这么一桩大秘，心下却半信半疑，这个家伙修为并不高，因为他的气息还不如明叔，最多也就是蜕尘境界，怎么可能知道这样一个许多大宗宗主都不知道的秘密？
酒鬼看着他这幅怀疑毫不掩饰的模样，恼怒道:“你个连道都不能修的家伙！竟敢怀疑我！”就要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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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这个酒鬼绝非常人，潘渡忙拉他坐下，道:“小子无知，你大人有大量，和我一个不能修道的凡夫俗子计较什么？”
酒鬼这才气呼呼的坐下，喝了口酒，道:“算你小子识相，不过酒鬼我还有些要事，”他从怀中摸出块令牌，扔在桌上道:“你拿着这东西去找山上的执事，就说你去守旧书楼，他自然会给你安排，是旧书楼！嘿嘿，能否改变命运，就看你小子够不够机灵……”说完自顾自的往外走去，一边喃喃道:“看你小子运道如何，机缘如何……”潘渡心中一愣，随即明白，这邋遢的酒徒必然也是凌虚洞天长老什么的，好生将那令牌收起，心说总算是向前跨出了一小步。
灵虚洞天的择徒大典还未结束，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脱颖而出，潘渡找了一名执事，给了令牌，说了自己去守旧书楼，那执事轻蔑的看了潘渡两眼，指了个方向，让潘渡自己去找。
潘渡已经走到灵虚洞天的后山，找到所谓的藏书楼，藏书楼那个不知守了多少年的老者已要退休，看到自己的接班人他怜悯的说到藏书楼后面有片池塘如果潘恒实在无聊就去哪儿钓钓鱼洗洗澡，在藏书楼的日子其实没传说中那么难熬，临走他还说其实藏书楼里有很多非常有趣的故事书都是自己的心血就全留给潘渡了，让潘渡不要怕寂寞，潘渡心说难道藏书楼是什么龙潭虎穴，为什么人人看自己的眼光都那么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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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看到那幢二层的木楼中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他在想在这儿的那个老者真是个十足的懒鬼，同时他也在想难道这里门中是没人管还是怎么，居然会让那老者一直懒下去，他走进一楼，发现书上全是灰尘，蜘蛛网扯了一面又一面，他不甘心的走上二楼，一张老旧的桌子想来就是平时办公用的，上面堆着一堆的书倒是真的，潘渡随便拿起一本看了看发现贵妃轶事几个字加上看了书中几副下流的图后潘渡不禁面红耳赤腹诽那老者不正经，翻开一看全是什么什么外传什么什么轶事，他不由得心中一怒心说我岂是如此下流之人，看在你老的份上这次就勉强接受，这样的事情下不为例。他走进书架间看到同样厚厚的灰尘后愣了愣，想找个扫帚打扫打扫发现连扫帚都没有，看来此处真是没人管的，走出书楼迎面走来一个矮胖子，自称是灵虚洞天的执事，潘渡说此间之事自己还不熟悉请执事多多指点，他说也没什么只要别让人偷了就是，门中所需的典籍都在长老们那儿，这儿的几乎没什么用所以没什么人来，说完就走了，临了告诉潘恒每个月有人送月钱来。
实际上，这座书楼真的没什么用，但是据说灵虚洞天的掌门没修道以前就在这儿读书所以一直留到现在，守书楼之所以恐怖是因为这儿十年八年也没人来，孤孤单单的谁也受不了，关键是月钱少的可怜，就那么三四块元石，所以成了整个灵虚洞天最差的职位，潘渡知道这些后忧喜参半，忧的是依旧无法找到修行法门，喜的是不受束缚，想起那邋遢但不凡的酒鬼，心中隐隐有些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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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天，灵虚洞天的择徒大典终于结束，据说这一次依旧惨淡不堪只收了十多个弟子。潘渡在门中走了一遍，发现藏书楼离众弟子修行的地方很远，好像单独存在于后山，除了知道什么演武场清净阁拒尘居几个地方，他什么也不知道，因为作为一个普通人有些地方不是他能去的。
……
又是一个早晨，太阳刚刚露面，第一缕阳光洒在书楼后面的池塘，潘渡睡在二楼斜眼望下，竟有几条金鳞跃出水面，面对这幅画面潘恒伸了个懒腰，掀开被子心想自己还是把这书楼打扫打扫，走出充满灰尘的书楼，潘恒往东边看去，遥遥可见几个对着晨曦吐纳的弟子，心说这是自己的最后一个懒觉。实际上潘渡无论在曦国还是在云屏外的村子，他一直都起的很早，他明白一天之计在于晨。他没有穿兽皮的衣服，让阳光洒在他强健的身体，他忽然想起当年在曦国的时候自己每天早上都会练剑，无论自己能否修行都应该捡回闻鸡起舞的习惯，深呼口气，拿了扁担往池塘走去。
不得不说这个书楼真的很脏，潘渡已经挑了第六担水但一楼都还没有弄干净，辛勤的擦拭那些积尘的书籍，顺便看了它们的分类，潘渡发现这些书籍曾经都让人翻过，而且很多地方有很妙的注解，比如书中说：“南极仙河如匹练般安静的流过错综的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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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太阳露出与朝阳同样的颜色，书楼后的池塘中再次跃起金鳞，潘渡伸直了酸痛的腰，擦了一天的书籍让他觉得很累，终于只剩最后的一架书了，回头看一眼整洁的书楼，再看积满灰尘的这架书，潘渡再次获得信心，随手拿起一本书，拍去书上的灰尘，发现书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易”字，潘渡心说难道这个世界也有“易”?不由得翻开来，第一卷是“十巽”，看了一下与曦国所见到的“十巽”完全相同，十巽乃战国时鲁国孔子所著，阐述的是孔子学易的方法，后面还有两卷，是为“易”与“不易”，“易”与“不易”是易经对事物状态的两种阐述与观点，潘渡虽然读过易，但对易的深奥一直未解，他不明白“易”“不易”两个小的观点为何自成一卷，于是他扫了一遍，发现依旧是那几句“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后，再也没有看下去的心情，丢在一旁，继续擦拭那些尘封已久的书，当太阳掩面而去，暮色四合的时候他终于将最后一架书清理好，书楼焕然一新，淡淡的发出些许书香味。
饭菜先前守书楼的那老者都余得有，潘渡弄了一桌发现居然还有酒，他欣喜的拿了一壶直接喝下，觉得还不错，于是他一口气喝完了一壶，然后四顾时发现已没有酒，他闷闷的吃了一顿，仰天一倒，然后他睡着了。
……
灵虚洞天没有鸡，但在早上鸡叫的时候潘渡就起了，他对时间一向敏感。早起的他发现原来自己没有剑，剑早已不在手，于是他在中午的时候特意下了一趟山，买了一把青铜剑买了一些酒，回来观了一下午的鱼，晚上看了一晚上的书。
他终于知道所谓虚天界，所谓修者的世界，这个以修者为主的世界广袤无垠，无奇不有，安国的历史北疆的冥海，地理的杂记人物的传奇，小书楼不大，但书已足够多，尽管他对诗词歌赋不感兴趣但他依旧看了下去，他发现某位姓辛的词人词写的很好，他发现有位姓李的剑仙饮得一杯好酒，写得一手好诗，然而他四处寻找，就是没有一本关于修行的书。
他爬上二楼。
二楼的藏书同样的多，但诗词歌赋的终于很少，他到处翻书找到一堆书，比如宗门大全比如圣境传说比如万族之本，然后他翻开一页页书，哦我要说的是战国时期没有纸，但虚天界可以有。他翻开一页页书终于在圣境传说中看到修者境界的划分，他静静心，心说其实这些也很重要，于是他看了一夜的圣境传说。
……
潘渡凝神，感受着当年的气息，手握剑，青铜剑在空中划过，剑痕未了，忽地直刺而去，刺中了第一抹朝阳。
太阳依旧如昨，潘渡一夜未睡，但精神依旧好，当太阳刚刚升起，他握的剑终于迎着晨风而动，斩断了第一抹朝阳，斩乱了熹薇的晨风，最后一剑收起，池塘中的金鳞终于又跃起，他深呼口气，发现山顶在晨光中灿然，很是美丽，于是他收剑入鞘，向着山顶奔去。
山，小书楼依傍着的山，已被潘恒登上顶峰，潘渡发现山顶的空气似乎更清新，四肢百骸好似浸在温泉之中。山顶很广，因为此山连彼山，原来灵虚洞天依傍的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山脉。潘渡向另一座山的峰顶走去，蓦然发现阳光中似有人影，走近前去，果然可见一个长髯的老者坐在峰顶，老者站起，身影欣长，面容削瘦，颇有道骨风姿。
潘渡以为是门中那个长老，借晨光吐纳，还未开口，那老者已道：“你是守旧书楼的人?”潘渡恭敬答是，他叹道：“总算有人爬到了这里，我并非是不见人，而是人不来见我。你怎么会上这儿来?”
“晚辈遥见金阳罩顶，山峰灿然，所以就来了。”
“那个书楼虽还在，但我多年不理门中事，想必已不受重视，你在门中的地位应该很低。”老者声音平和，与平常的老人无异，他的话语中完全听不出诱惑的意味：“你想不想修行?”
“晚辈求而不得！”潘渡心下一凛，沉静答道。
老者笑了笑：“其实当年我完全没有修行的资质，但后来能了，原因就在书楼之中，你去找找看，虽然你气海漂浮不能容物，比我当年也差不到哪儿去。”
“前辈……是门主?”潘渡错愕。
老者已离开，飘然远去，留下一阵爽朗的笑声。
潘渡久立，觉得这就像一场梦。
一般来说主角不是应该落入悬崖然后蒙高人相救得授绝世武功绝世好剑?或者身负绝世天资让人哭着喊着求自己为徒?
潘渡自然不知道这些狗血的桥段，他心中诱惑很甚，甚至有些防备，因为这好事来得太简单，反常必妖，这个道理潘渡在曦国的战场上早已明白，但是，气海的原因导致他不能修行，没有那些传说中的宝物可以用来帮自己打通气海，这个早年不能修行的掌教就已经是潘渡唯一的希望。
唯一的，就是最好的，更重要的是，唯一的，也就是必须选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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