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铁皮石斛……”王院使狠狠地回头瞪了一眼,一个小太监跪行出列,哭哭喊喊道:“都怪奴才不好,让这批药材被毁了……”
亦蕊面无表情地说:“大人,什么时候会有新货!”
王院使揖手道:“宫中药材本就有指定渠道,且都是些鲜见珍贵的药材,恐怕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会到新货了。”
亦蕊心里清楚,宫中贡药,虽是上品,但层层利益剥削,重重谨慎检验。按王院使说的时日,已是快了。不过,胤禛却了这味药,该怎么办呢?
王院使等一干人等,大气也不敢出,等着亦蕊劈头盖脑的痛喝。待他忐忑不安地抬起头,亦蕊已人去无踪。
福熙楼
亦蕊用手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地对张凯说:“派些精明能干的人,去集市上收购铁皮石斛,只要货真,不要怕花银子!怎么,还不快去……”
张凯迟疑地说:“福晋,昀阿哥得了重病,您快去看看吧!”
亦蕊惊得站起,说:“什么?为什么从未有人提起?他怎么了?”
张凯说:“这段时间,您为王爷费心费力,宋福晋千叮万嘱,说不可给您添麻烦。宋福晋和奴才请了全城最好的大夫,上次王院使进府来给王爷治病,奴才也请他过去瞧了。据说,昀阿哥脑子里长了瘤子,怕是时日不多了。”由于李氏在怀孕时服了大量的药,弘昀先天便有些智障,或许很早就长了这个瘤子,他表达不清,令人无法发觉,到现在终于爆发了。
亦蕊焦急说:“快快,这就去陶然居。”
张凯一步拦住,说:“福晋,奴才提醒一句,李福晋为生母,是不是应该去陶然居。”引允儿假冒李氏全程,张凯都一清二楚。允儿回府后,除了照顾弘时外,连绿绮轩都不出,似乎所有人都忘了弘昀的生母,李氏还“健在”。
亦蕊领悟,忙说:“你亲自去绿绮轩一趟,将事情前后向她将讲。雯冰,我们先去陶然居。”
陶然居
宋氏迎上来,微微一福,笑着说:“妹妹,今个儿怎么有空来看姐姐!”
亦蕊凝神一看,宋氏衣饰凌乱,面色憔悴,眼圈下布满乌青,她叹了口气,说:“姐姐,你怎么还瞒我!”她一跺脚,直冲内室,宋氏紧跟其后,惊道:“妹妹,你怎么?你……”
弘昀躺在床上,捂着头,“唔唔”直哼。整间屋子充斥着浓浓的药味和臭骚气,亦蕊一步步挨到弘昀面前,白白胖胖的孩子变得瘦骨如柴,五官轮廓越发与逝去的弘晖相似。亦蕊的泪刷一下流了下来,宋氏低声说:“张凯都和你说了?王府出事,王爷病倒,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偏偏弘昀又病倒了。这孩子出生时说话就颠三倒四,前几个月他便说自己头痛、看不清东西,我没当回事,结果……连一点法子也没有……”
此时,有奴婢唱道:“李福晋、武福晋到!”
二人向亦蕊行礼后,张凯抢先说:“奴才禀命,去绿绮轩将昀阿哥病情告知李福晋,正巧武福晋也在,便一起过来了。”
宋氏强忍悲伤,笑着扶起弘昀,说:“昀儿,你亲额娘来看你了,快睁开眼啊!”她知道弘昀对李氏印象模糊,哄道:“你可能不记得了,当时,你太小了,她抱着你,唱歌哄你睡觉。昀儿……”
亦蕊用胳膊肘一顶允儿,允儿深吸一口气,她缓缓走向弘昀,弯腰柔声说:“昀儿,额娘来看你了,你痛吗?难受吗?”
宋氏欠欠身,将位置让给允儿,让她将弘昀抱在怀里。
往往智障的人,感觉却是特别灵敏,弘昀只觉得自己坐在一个冷冰冰空洞里,他哭叫起来:“放开我,你不是我额娘,放开我!”
允儿本就做贼心虚,惊惶失措地看向亦蕊,亦蕊冲她点点头,开口道:“昀儿,李福晋便是你的亲生额娘,乖,叫额娘啊!”
弘昀觉得头痛非常,十分不舒服,扭动着身子,大叫道:“她不是,她不是额娘!额娘、宛娘娘,你在哪!快救我!!”
宋氏看着心疼,却不方便阻止“亲生母子”的相聚,用帕捂着嘴,低声哭泣。
允儿耐着性子,抚着弘昀的胳膊,说:“昀儿,额娘在这,在这……乖……”
突然,弘昀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牙齿发出格格声,眼白齐翻,一股浊黄的水从下体流了出来。允儿被吓到,一把推开弘昀,躲到一旁。
宋氏冲上前去,用帕塞住弘昀的牙齿,防止他咬伤自己。好一会,弘昀才平静下来,昏睡了过去。
众人皆从惊慌中恍过神来,却见允儿仍躲在一个角落里,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亦蕊扶住她,找了个借口说:“想必李福晋太过伤心,张凯,安排人送李福晋先到福熙楼休息。”
嫒雪温言道:“妹妹担心怡琳姐姐,不如让我来吧!”
亦蕊将允儿送往福熙楼,便是为了与她交待几句,嫒雪一番好意,却来得不是时候。
嫒雪嫣然一笑,道:“莫非姐姐信不过我?”
“自然不是!”亦蕊说,“有劳妹妹了,张凯,你一同回福熙楼,帮着打点一下。”
允儿等人离开后,亦蕊回过神来,扶起涕泪横流的宋氏:“姐姐,昀儿的病,我们一起想法子,别太忧心了!”
如歌抱了一床新被褥过来,说:“宋福晋,让奴婢为昀阿哥换一下干净的床单吧!”
宋氏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亦蕊这才发现,宋氏刚才坐在地方,正是弘昀失禁弄脏之处,而她的裙子早已污了。宋氏恍若不知,痴痴地退后几步,看着两个奴才和如歌如玉熟练地将弘时抱起,换床单,再放下。宋氏脸上紧张的表情这才释去,她替弘昀掖好被角,脸上露出慈爱温柔的笑容。亦蕊感叹着,宋氏悉心照顾弘昀十年,就算真正的李氏在场,也未必比宋氏做得好。
嫒雪搀着惊魂未定的允儿,关切地问:“姐姐,你好些了吗?”虽然弘昀癫痫忽然发作,是挺吓人,但并不至于怕成这样。
允儿哆哆嗦嗦地说:“我,我十七岁时,府里砍柴的周爷爷病发,咬了我一口,我……”
嫒雪忙安慰道:“原来姐姐是受过惊吓,没事了,想想开心的事……要不,一会妹妹陪您去饮澜居坐坐,年福晋那有极品的血燕,去尝尝?”
允儿推却道:“谢谢妹妹好意,不必了,我吃不惯血燕。”
嫒雪眼珠一转,说:“你我初见年福晋时,她才五岁,到现在真是女大十八变了,我们真是不得不服老了!”
允儿脑子子慌乱,糊里糊涂地应和着:“是啊是啊!”
张凯听着二人的对话,背心不断出汗,同时,他也捕捉到嫒雪唇边露出一丝会意的微笑。
福熙楼
嫒雪已告退,张凯安顿好允儿,却不知该怎么提醒她话语中错漏之处,便先着人安排采购药材的事,等待亦蕊回来再说。
约摸半个时辰,亦蕊方才回到福熙楼,张凯私下先将一路过来嫒雪与允儿的对话,如实复述了一遍。
亦蕊脸色发白,她尽量克制住心中的慌乱,摒退下人后,说:“妹妹,你还好吧!”
允儿事后,也意识到自己在隐然居的表现,完全不像一个母亲,她吞吞吐吐地说:“让姐姐见笑了,我以后一定会常去探望弘昀。”
亦蕊点点头,说:“你要记住,弘昀的生母是李福晋,你疼他要像疼弘时一样,知道吗?”
允儿忙说:“是是是……”
“自你回府以来,府中风波不断,我一直没有时间去关心你、叮嘱你。”亦蕊语重心长地说,“你尽量减少和其他人的接触吧!随便的一句话,都可能泄露你的身份。明白吗?”
允儿频频点头,迟疑一会,她说:“连嫒雪也不行吗?”
亦蕊哑然:“什么?”
允儿低头,小声说:“在府中,除了姐姐你和时儿,没人愿意和我说话。只有嫒雪不嫌弃我,与我联席夜谈。”
“联席夜谈?你都和她说了什么?”亦蕊神经线一下绷紧。
允儿被她弄得紧张起来,回想道:“没,没说什么?都是她说,我听,偶尔插上几句无关紧要的。”
无关紧要,就像刚才路上的问答吗?允儿实在太单纯,不知道只言片语间,足够让个聪明人明白一切。亦蕊一咬牙,说:“从今天起,不准你与嫒雪接触!”
“为,为何?”允儿疑问的眼神对上亦蕊的坚决,似乎明白了什么,说,“嫒雪人很好,就算她知道真相,也不会透露的。”
“糊涂!”随着一个茶盏落地清脆的响声,亦蕊带着鲜有的怒意,说,“人心隔肚皮,你能知道多少?若你想与弘时呆在一起,若你想保住这颗项上人头,就不要再与嫒雪或府中其他女眷有任何接触!给我老老实实呆在绿绮轩!”她眼角已有湿意,要知府中争斗黑暗异常,她担心允儿和弘时成为他人的棋子,又不知该如何与单纯的允儿解释。
允儿已被吓出泪来,说:“奴才,不,不,我知道了!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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