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扑在脸上很是舒和,夹杂着早晨才有的夜露水气,滋润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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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它到达这棵枯干的梧桐树下时,什么都没有留下,即便是留下雨意了,也早已被满目荒草夺去。梧桐树不卑不亢,不争不抢,枯却的树根已再用不着露水。
宝丹似乎很喜欢这阵风儿,她瞌上眸,静然享受着如同爹爹的温抚。这又是个艳阳日,远山上已泼了层朱砂赤色,长空无云,碧蓝深远。
“爹爹……”呢喃不清的呼唤,比意味深长的长篇大论更令人心酸不已。
她扭过头去,在草地里爬上几步,抓住了那一小坛霜华春,便迫不及待地将其掀开来。对孩童来说刺鼻不已的气味打散了风中的湿意,火辣辣的酒味充斥着周围,呛得她不得不调开脸,渐渐适应这个味道。
又将弄得脏兮兮的小手伸进这一坛好酒里,胡乱翻搅几下,溅起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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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丹这才满意,把这坛酒抱起来,小心看护着,为了不让一星子乱洒,两丈远的距离,她走了如同十丈。
酒已经抱歪了,玉露沿着坛子侧壁流下,沾湿双手。她忙整理好,再仰望这棵早已枯就的梧桐树。
爹爹,该喝酒了。
无声的轻叹。
她倾斜了酒坛,仔细盯着。酒沿着倾斜的方向流下,一束水光,浇落在梧桐树下,生怕歪了一点方向。
“宝丹……”
徒劳地浇酒,又有什么意思呢。只是这一切,都恍如梦中景、水中月,祭酒的孩子,在晨光枯树下的背影,总像是一幅虚无缥缈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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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湄甚至不忍上前,怕又给她的创伤再添一笔。
等最后一点水光没入枯却的树根,宝丹手里的坛子也摔到地上,打碎了。
子湄这时才上前,将这个不懂世事的孩子揽到身边;宝丹只抵得到她腰下,眼中如同死水毫无波澜,便这样将她痴痴地望着。
她咧嘴笑起来,揪着子湄的衣角:“爹爹,爹爹!”
“好孩子……”子湄缓缓蹲下身来,与她平视,宠溺得如同看待自己的孩子一般,“你爹爹不会醒来了,但姐姐有个法子,能让你和你爹爹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你要不要试一试?”
宝丹手指抵着嘴唇,想了一会,才肯定地点了点头:“我要爹爹……”
“那把长命锁借给姐姐用一用好不好?姐姐能用她,让你见到你爹爹。(
地下秘藏)”子湄虽是含着一贯的微笑,却隐了阵阵寒意,顺着这可怜孩子的垂。
宝丹几乎想都没想,就把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取下来,交到她手中。长命锁上刻着一朵含苞欲放的莲,左右各有一字:宝丹。
子湄抚摸着她的脸:“宝丹真乖,姐姐这就让你去见到你爹爹。”
长命锁微微放出温和的光芒——
自宝丹的身周忽然卷来狂风,卷起满地的枯黄梧桐叶抑或泥沙,旋转着圈,直直冲周围而来!
沙粒和枯叶冲在脸上微微作疼,有期拎了袖,这狂风几乎要把他托得飘飞起来!
他再次本能地挡在溯沚身前,让那些风沙只冲他一人而来,艰难地幻出挡风的屏障,将她视作至宝般护在身后!
“爹……爹……”
宝丹的身躯开始光,一开始仅仅是轻柔,继而很快将她整个人都吞没进去,连一丝一毫原本的形影,也看不着了。(
陕西文学网)就像个笼着轻纱的梦。
亮光笼罩着的影子,渐渐地伸长、拉高,越过了枯木最低处的树梢还无休止……
“宝丹……”溯沚失声。那究竟是什么法术,究竟要生什么事?
亮光的本源成了一条蛇形,开始环绕上那棵枯去的梧桐树,穿透枝桠,却没有一零星的枯枝掉落下来,像是一泓奔涌而出的春水。
它终于到了止境。
光辉散去,消逝于草地上。
原本了无生气的梧桐树边,生长了一棵正郁郁葱葱长青的小梧桐树,碧色涟涟,旋在了枯树的枝桠中间。(
绝宠腹黑妃)树尚且细小,叶子却格外茂盛,就好像……好像是那棵梧桐树又活过来了一样。
风静云定。
树下的枯叶早已不知去了何处,露出了枯叶下连绵的草尖,虽因着刚才的狂风卷得凌乱,生意盎然一丝不减。
草儿拥护着树儿,树儿拥护着小树,尽管大梧桐树早已没了生机,却让人猜疑,它是否还活着。
小梧桐树迎着风儿,树叶沙沙作响;而宝丹,却再也不见了踪影。
子湄的唇角,仍保持着和刚才一般的笑意,可此时此刻却像一个嘲讽的表,她手中的长命锁,也渐渐褪散了光泽。
“子姑娘,你——你对她做了什么?!”
她缓慢地转过头来,一句句如同梦呓:“我只是满足那孩子的愿望罢了。以后,她会永远做她喜欢的梦,在那个梦里,或许她的爹爹就在她身边。这样,不是很好?”
她说出这话,平静至极。
溯沚惊讶地捂着嘴,等缓过神来,眉头紧蹙:“这样真的很好吗?宝丹她就要一辈子葬送在那个梦里?万一、万一梦醒了……”
梦醒了,就什么都破灭了。在不周山,她体会得太痛太深。
子湄轻声一笑,如同嘲弄:“怎能说是葬送?再如何,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走上前,抚摸着这小梧桐树略显稚嫩的树干:“梦不会醒的……梦醒之时,就是她阳寿的尽头。如果不是有非做不可的事,我也宁愿永远沉睡在自己喜欢的梦中,那里有阿辛和师父,但终究也只是个梦……”
溯沚突然觉得,师姐离她好远,远到根本看不清,根本不知道师姐在想些什么……或者说,她从来都没有明白过师姐的所思所想。
有期仍旧不解:“子姑娘,我知你是为她好,但你这样,会不会太……太过残忍?”
“何来残忍?以后,她不仅不会再遭受鄙夷,反而会在梦中得到爹爹的关怀,”子湄的笑意越变得令人寒冷心颤,“人生本就是一场大梦,而这梦中之梦,更为虚空,也更为美好幸福,可不是千百人即便争得头破血流,也心之所向?”
“若心之所向只是梦境,那还有什么意义?”
子湄微微侧过头来,那一双眸还是原来那双,却又觉得异常陌生。
她始终带着戏谑的笑意:“来来往往,都是一生。不如在梦中活得开心些,也比在现实中受人欺压侮辱好许多。”
她的话,每一句都把有期堵得哑口无言,这时竟无法继续再问。
有期松下肩膀,叹息道:“子姑娘看得实在透彻,恕我愚钝……”
“我只是活得久了,看的东西多一些罢了。”
他再不愿去想这个令人心寒的事,回头道:“溯沚姑娘,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
“哦……”溯沚还望着那小梧桐树,等有期扯了她一下,她才跟着提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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