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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簪河边的女人之甲午精华版 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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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新家双红无蜜意娶贤妻树根生五味

    柳兰拉双红进里屋坐下。双红滋味万般,见树根进来倒了水,只端了一杯暖着手。树根倒了水,看看床上的孩子,又看看双红,原打算十六去接双云的,不想却添了这个事,只不知算个什么局儿,便又问柳兰:“嫂子,不是说十六吗?今儿就算了?”柳兰不好将双云的事详说,只喝了一口热水,笑说:“双红今儿来了,不是越早越好吗,我怕十六有雪就早两天了。你盼的不就是早一天?你忙一个多月,今儿双红来了,你的好日子就在后头了。”田婆见树根实心眼子,便没好气的说:“十六就比今儿好吗?再大的事,哪天来了算哪天,哪有生搬硬套的。十六要是风雪不断,能有今儿顺的?”树根听了,只不再说。柳兰只笑说:“树根兄弟的喜气都憋在十六了,我先带了来,他就跟不上拍了。”双红不说一句,那杯里的茶也没喝进一口。

    田婆正要与柳兰说些宽心的话,那孩子睡了新床虽然很暖却只是哭,在旁看着只不知作何是好。双红最知情况,放了杯子说:“嫂子,孩子是饿了。”田婆一听,说的正是,可几人都不能喂,只是作难,只说:“是呢,可这——”。柳兰放了杯子笑说:“这有什么担心的,我这去叫大金子过来给她喂奶。”说了,起身出了屋。双红和田婆在里屋心焦的等着,因是第一回见面,又各有各样的心事,都不说几句话。老根原打算听柳兰多说几句详情,可见她去了,也无心再听,转身回西屋去了。

    柳兰片刻便与大金子一起过来。原来大金子是村里的一个小寡妇,孩子还不满周岁,是与柳兰同在金柳村的,与柳兰自幼要好。柳兰嫁到甜水沟,见村里星华是个有能耐的,便把她说了过来。小两口日子过得满好,星华是甜水沟第一个能人,修路盖房无所不通,在娶了大金子之后又学会了开拖拉机,在镇上为修路建房的工头拉石料砖瓦,每月都挣不少钱,短短半年过去,甜水沟里除了柳兰便数他家了。谁知好景不长,那星华能耐虽大却是个短命的,在一天月夜开车的时候,车翻人亡。大金子生了儿子,好日子刚开始就守了寡。柳兰撮合的大金子的婚事,如今一个死一个活,心里过意不去,又为她家应下了不少事。不仅常拿自己的钱物帮大金子过活,还决意再给寻一个人家,曾几次向她提及顺路嫁给树根。可大金子嫌树根家穷,都没点头。然而她又是个通情达理的,说星华的死是天灾**,没人能料个准,只等儿子养到两三岁,能交与婆婆养着,再另寻人家,好让柳兰放心;柳兰有什么要帮的,从不回绝,这次要她过来给双红的孩子喂奶,虽于她无益,可柳兰开了口,便欣然应了。

    几人说笑间,大金子喂了奶,孩子果然哭得不凶了,可这样终究不是长久的,一天要喂好几回才行。柳兰见双红为难,便对大金子说:“金妹子,孩子这会还小,这一节子又最冷,不便抱着找你,就一天来几回喂她吧。两家离的不远,你约莫到了时候就来一回,过几天我给你弄点东西补补身子就好了。”大金子抱了床上的儿子,笑说:“嫂子说重了,她那么小能吃多少呢,我这孩子也大了,顿顿给他补半个鸡蛋,省下的这孩子也吃不完呢。”田婆正愁赶在年关,又不好送柳兰家去,没想到柳兰那么一开口,大金子就答应了,忙笑说:“那么着是省了不少的事,只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双红也说:“多亏两个嫂子,要不那么小的孩子就是买奶粉也来不及了。”柳兰听双红管大金子也叫“嫂子”,便知她不知树根比星华大三岁,一笑说:“那也算多操心,哪个村没有几个吃奶的孩子,怎么就愁着人了,金妹子一天来这里几回就好了,要是放心我,放在我那里也好,你这刚过门怎么都不方便。”双红只说:“不,嫂子,那怎么好,快过年了,谁家都忙,等大一点再说吧。”田婆忙笑说:“也是那个理,不管怎么样,过年图个团圆,等过了年暖和了,孩子在哪也都放心了。”双红听了这句,只不吭声。

    柳兰见双红如此,便知她心下的事,岔了话说:“大妈,树根有了家,您以后过着就舒心了。”田婆自见双红进院子心气就顺了一截,听这么说,忙又笑说:“那是呢,今年过年就像个样了。”大金子也笑说:“大妈,树根也是个有福气的人了,这下娶了双红,村里几个光棍以后都要眼红了。”柳兰忙接着说:“可不是说着了吗?就在这村里,哪家媳妇比得上双红,你数了第二,只来了双红才配头等。”田婆听了心花怒放,连说她们说重了。双红只站了大衣柜旁边面色绯红不说话。

    几人正在屋里说笑,只听树根进来对柳兰说:“嫂子,大婶来了。”还没等柳兰再问,田文氏已到了里屋门口,只见她神色慌张地说:“柳兰,你出来那么长时间,可不知道家里有了什么事,大民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前院找了半瓶酒灌进了肚子里,正在家里醉倒了,说话也分不清,只是诨骂,你快回去看看吧,可别出了大事了。”柳兰听了这句,脸色发黄,话没答上一句就忙出了屋去了。田文氏在后紧跟着也回了。大金子听大民出了事,忙抱起儿子跟着去了。树根见家里用不着他,忙也去了。双红是新来的,人不熟一个,不好乱去,只在屋里与田婆一起守着孩子。她这时再看双云挣钱买来的家具,眼里又闪了泪。田婆在双红刚来时就见她眼睛有点泛红,怕她再为双云的事落泪,便连何家湾的事问也不问。可她毕竟是个生养过的,早年还夭折过孩子,想一个活生生如花一样的命两天没过就没了,怎么能不难过,背双红抹不少的泪自是情理之中;不一会到西屋对老根说了何家湾可能有的事,叫他千万别在双红面前提双云和孩子。

    一个钟头过了,树根从柳兰家里回来,说是大民前几天沾了一点酒,今儿瘾上来,将柱子大舅过来喝剩的半瓶酒翻找了出来,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在床上烧得翻滚。柳兰给他灌了几杯茶下去,这会才清醒一点。又说亏是喝的少,要是找到顶斤的,命也难保。田婆和双红听了都为柳兰虚惊一回,双红这时才对柳兰的家事知道一点。

    还未如酉时,田婆想双红中午来前一定没吃饭,早早叫树根担了水将水缸加满,把老根叫进厨房,生火做饭了。眼下虽入了年关,可田婆担心树根办喜事的钱不够,只等双云过了门再置办年货,这会儿能应面的只有鸡蛋,给双红做了一碗荷包蛋汤,自家人仍是锅巴咸菜。田婆觉亏了双红,怎耐家里实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有将就着了。

    晚饭早早过了,大金子还没给孩子来喂奶,便有村里左右住得近的几个婆子媳妇过来看双红,她们都知树根是两天后的期,不想早办了,来的竟是双云的双胞胎妹子,怎么不惊奇。因此树根一家没向外人说一回,不到一个时辰挨着的几家都知道了。村里自柳兰以来还没有那么让人眼红的媳妇,如此的事哪个媳妇婆娘能在家里憋得住,不到半个钟头,不大的一间里屋都站满了。她们见了双红,都大为吃惊,当面对着田婆说了不尽的好话。私下里叹是老根一家都烧了高香才娶到这等的媳妇;又说若不是一个没娘的孩子,树根要想娶到双红这样的,除非等到十五的月亮出半边。又都为双红惋惜一回,暗里说双云造了孽落下个讨债鬼才把双红推进了火坑。双红坐在床边,随她们怎么说怎么夸,很少有应话的时候。田婆则笑容满面,倒茶端凳,盼了许久的事今日成真,心底怎能不如浇了蜜一般。家里来人树根只不知该如何是好,给屋里添了开水,又给牛拌了一和草料。他见里屋站不下,几个在堂屋当间站着说话,灯却只有里间一盏,便把厨房的灯端了过来。

    不一会风声又紧,天上又飘下雪来,来看新娘子的人陆续回了。田婆把她们一个接一个地都送出院子,偏大金子掐算着过来,把在家里挤好装在柳兰给她的奶瓶里的奶和孩子的十几块尿布交给田婆放好。几人说笑间,大金子给孩子喂了两气奶。田婆把她送走,天色已经很晚了,雪越来越大,再回屋时却为家里添了个孩子犯了难。今儿是树根成家的第一夜,双红又是没操过孩子的心,断不能跟他们睡一起,而树根床上一套大丫二丫做的新铺盖是不能动的。西屋里她和老根用的铺盖的是树根用过的加上他们铺盖过的,棉花几乎板结了,虽上下都有两层,怎耐天气是严寒,孩子是禁不住的。在这节骨眼上,又赶上年关,孩子要是有了什么闪失就不得了,又不能委屈双红,家里别的可不求甚好,在这冬天孩子的冷暖是最靠前的。无奈之下,左思右想只有到柳兰那里借一个来用。

    田婆把西屋的灯点了,叫老根靠里睡好,又到堂屋里屋,对双红树根说:“孩子今儿跟我一起睡,你们就早睡了吧,时候不早了。”双红此时又想起了昨晚的事,正眼含着泪坐在床边,听田婆要抱孩子到西屋,忙侧身抹了泪说:“妈,这样能行吗?跟我睡在一起是一样的。”田婆笑说:“你来头一天,孩子还是不在旁边的好,再说她才两天,你没操过这份心,怕有了闪失,我天天夜里都是有点动静就醒的,不会有什么事的。”双红听她说的在理,只好依了,于是说:“妈,等过几天再睡我这里吧。”田婆抱起孩子,又对树根说:“天都不早了,你们早歇了吧。”树根只应了一声“知道了”。双红见田婆抱着孩子,拿了奶瓶出了屋,仍坐在床边思事抹泪。树根把开水瓶提进西屋又回来仍不说一句话,站在旁边不知作何是好。

    田婆把孩子抱进西屋,叫老根灭了烟,见外面风雪没再大,便趁着雪光趟着向柳兰家来。柳兰向来歇的都晚,这时刚从田文氏那里抱回柱子,正给刚酒醒的大民喝茶呢。田婆到了篱笆门前推了一下,还没上锁,径直进了院子。柳兰听见门响,以为是田文氏怕大民不放心,再来嘱咐一些话,忙下了床穿了鞋到门口来看。她一见田婆到门前,很吃一惊,以为双红或孩子有了急事,忙问:“大妈,双红还有什么事吗?大金子把奶送去了吗?等柱子睡下了,我准备再去一回。”田婆顿了一会,还是鼓着气说:“柳兰,双红没什么事,大金子给孩子喂过了,留的奶也够夜里吃的。只是多了孩子,我让她跟我睡一起。我屋里的被子都是破旧的,想从你这里借一个,等过些日子我做了新的再给你。这大过年的,不能让孩子冻着过去,怎么以后也是咱家的人。”“那——那是,孩子才两天,不能让她受了屈的,大妈,不如这样吧,我去把孩子抱回来,这大冷天的,你也不用夜里操心的,双红要是想看也离得不远”,柳兰把田婆让进屋说。田婆直觉不能,又说:“那样好倒是好,可孩子刚来,也太小,再说赶上过年,你一家就你一个里外都能忙的人,还有柱子,别委屈了他,等过了年,入了春再说吧。”“那——好,大妈,一个够吗?多拿一件吧,这么冷的天,孩子容易着凉”,柳兰说着两步到了大衣柜前打开了门。田婆忙说:“一个就够了,我屋里原来都是够的,树根有的是现成新的,我和你大伯都是老骨头了,原来的能应,一个就够孩子用了。”柳兰从衣柜里拉出一个新的说:“一个能吗?我这里还有几个,表里都是新的,床上铺的盖的都有两个,一点也不急用。”“一个就好”,田婆见她拿出的十成新,又忙说:“太过新了吧,我那屋里可不干净。”柳兰只说:“新的暖和,反正也不是外人用。”田婆接了被子,千恩万谢,说:“我得赶快回去了,柱子要困了,不能再惊孩子睡觉。这天冷,早睡一会好。”柳兰又从大衣柜底层拿出一沓毛巾大小的棉布,说:“大妈,这个给孩子带上吧,一时半会都离不了的。”田婆见她把给自己孩子备着的尿布拿了出来,忙说:“柳兰,还是不用,大金子顺手带过去的有十几个,我把旧衣服旧单子还能撕出十几个来。这些你还是留着给孩子用吧。”柳兰笑说:“这寒冬腊月的,现撕现洗哪来得及,丫头更得干净,我这以后都没个准日子,还是先顾眼下要紧。你这里顺手带回去,我也不用去送了。”田婆听了,说:“也好,等你有了,我再给你备一些。”柳兰又笑说:“大妈,我这就不用您操心了,你家这孩子用过了,双红都该生了。”田婆忙称是,接了尿布掖在被子里。柳兰打亮手电筒送田婆出了堂屋门,又问:“大妈,家里钱还够不?”田婆应道:“除了昨儿轿子上用的,还有六七十,过个年够的。”柳兰笑说:“轿子上的钱我打个招呼让他们送回来,今年过年还跟往年一样呀,那也太少了,又添个小的,双红没奶喂她,还要买糖买奶粉。把雇轿子的六十退回来,也没多少的。这样,我身上现有五十,你先拿去用着,等过了年再说。”田婆打心里一百个不想借钱了,可想想家里的境况,顿了一下,还是说:“柳兰,我没想这两天的出了那么多的事,钱原打算都有许多空余的,这样花下去,怕是紧了。等过了年,家里能凑出钱了,再还你。”柳兰把钱交给田婆,说:“树根刚娶的媳妇,多备几十在家,放心的。还钱什么早晚,谁家还没有钱紧的时候,树根能安稳过日子才是要紧的,我这都不急用。过了年要是紧了,再跟我说。”田婆千恩万谢,在雪地里几乎都难站稳了,说:“那好,我先回去了。”柳兰往门外照了一下,说:“大妈,外面天黑路滑,把我的手电筒带上照着吧。”“不用了,你家里大人孩子用惯了起夜都离不了,这路上有雪光照着,能模糊看见,也没多远,一会就到了”,田婆说了,出了篱笆门,抱着被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家走去。柳兰看田婆走远了,才关了院门回屋睡下了。

    田婆到了篱笆门外,推门进了院子,顺手又上了锁。此时一家人除了孩子还都没有睡,双红给树根烧了洗脚水端进里屋,听见门响,忙又出来,见田婆抱着被子回来,便也几步到了西屋门前。田婆到了门口,见双红还没睡下,便说:“双红,天不早了,累了一天,早点歇了吧。”说毕进了屋。双红一步到了门口说:“妈,孩子还是抱回我的屋里吧,我能照看好。”田婆拍打掉被子上的雪花,说:“那怎么成呢?你累了一整天,照顾不过来。我反正也没大事,闲着也是闲着,孩子照顾得多了,没什么。”她说完,将新被子夹在旧被子下面。双红见孩子睡得熟,没再说,又回了屋。西屋里田婆向老根说些夜间要注意的事,不一会放好水瓶,熄了灯。

    “妈出去回来了吗?”树根起身问道。双红边理床边说:“回来了。”树根又问:“孩子你没抱过来?”双红只淡淡的答道:“妈说她能看着,就留在了她屋里。”树根顿了片刻,还是没有应声。双红把被子展好,将枕头靠紧,又说:“洗了脚睡下吧,天不早了。”树根没再应声,也没脱鞋洗脚,只从床头板箱上拿过厚厚的棉大衣,熄了灯,轻轻走出房间又关上了门,裹上大衣进了厨房,在灶前柴禾堆里躺下了。双红脱了外衣,坐在床上,眼泪再也止不住,也许是真的累了,到下半夜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床前只留了一盆冰凉的洗脚水。

    十四日一大早,天刚有一丁点亮,田婆便起身忙活,夜里虽给孩子烫了两回奶喂了,又不敢睡着,可到这会依然很有精神。她把堂屋里的各样家什摆放齐整,又把院子里昨晚下的雪扫了一遍,这才站在门旁往里屋看。双红已经下了床,树根却不在屋里。田婆心下疑惑,自己起得这样早,又没见树根出来,怎么屋里就没人了,又不好进屋去问,只好出来忙些别事。

    田婆给牛拌了一和草料,想双红起后要用温水洗脸,要先为她烧一瓶开水出来,便推了厨房的门进了去。正要往锅里加水,很吃一惊,只见树根在柴禾堆里躺着呢。不等田婆开口,树根便被惊醒了。他半夜都没有睡着,到天亮的这会反而睡得沉了,见外面天色大亮,慌忙起身,抖掉大衣上的灰土,抓掉头上的柴草,叫了一声“妈”。田婆一见便知他没有陪双红在里屋床上睡,不冷不热地说:“你怎么睡到这里来了,不是有你的床和被子吗,双红不是在你屋里?”树根没再吭声,忙出了厨房,到外面用凉水洗了手脸,这才回了里屋。田婆在厨房里往锅里加了水,坐在灶前生火烧了。

    双红收拾好床,又把床前的洗脚水倒了,回屋问道:“妈还在西屋里吗?我得去看看孩子。”树根只答:“妈在厨房烧开水,孩子这会没哭。”双红出了屋,用凉水洗了脸,扎了头发,正要进厨房,只见大金子抱着儿子走进院子——自然是来给孩子喂奶的。双红忙笑脸相迎,将大金子让进了屋,笑说:“嫂子,恁早了,这冷天孩子也要跟着,委屈他了。”大金子笑说:“这小家伙,一大早就闹着要起来,怎么也放不掉他。今儿冷是冷一点,可是没有风,他长得皮实,不用担心。”双红又说:“你先在屋里坐一会,我把孩子抱回来。”说毕去了西屋。大金子让儿子坐在树根的床上。树根别话不说,只拿了杯子去厨房等开水烧出来。

    双红进了西屋,孩子果然睡着,老根正披着大衣依在床头空叼着烟斗。她没有吭声,只把被子掀起,把孩子抱回了里屋。两人说笑间大金子便给孩子喂好了奶,交给双红,话不多说抱了床上的儿子就要回。双红忙把孩子放在床上要她留下吃饭。田婆树根也忙说在这里跟在家里一样。大金子明知树根家的境况,怎么能留的,只笑说婆婆在家里都备好了,若不赶快回去,她大清早见不着孙子就着急。田婆只笑说这样还是回去的好。

    双红送大金子出了院子,便进了厨房帮着做饭。树根也不闲着,喂牛之后就是劈柴。田婆看着树根忙活当着双红的面唠叨树根的不是,说他不顾别人只顾自己,又说他生作硬耗不爱惜身子,在厨房里睡了一夜。双红听了那些却应答不上一句。

    一时早饭过了,双红让田婆回屋,自己洗刷了锅碗,又饮了牛。田婆见双红不仅身段模样胜过村里任一个年轻媳妇,入了持家省俭也是一等的,自己插不了手,便让树根在旁帮着一点。在西屋看了双红忙活一会,与老根说些日后的话。老两口喜气难抑,又不知作何是好。

    双红理完家务,回到里屋,树根此时无事也坐在床上。双红见孩子睡熟了,只给她掖严被子,没有再动,又看了屋里的一遍新家具,便问树根:“屋里这几样新东西都是刚买的吗?”树根不想双红会问这些,只答:“是的呢,买回的有一个月了,都是你妈拿来的钱买的,等你来备的,还都没用过。”双红想了一会说:“把这些东西还退回去吧,我用不着这些。”树根听了更是吃惊,只说:“这些都是为你买的,以后长用,怎么能退呢,买卖两边都不认识,还退给谁呢。”双红略思片刻又说:“这些都是为我姐买的吧,她不在了,我就不用这些东西了。家里急等钱用,就拉到镇上卖了吧,以后的日子有了钱再买回来。”树根很是不解,又忙说:“那怎么行,横竖都是要用的,真的卖了,不是那个时候就要折价钱。”双红仍坚持说:“这些本来就不是我的,就不能等有了钱再给我自己买一套新的吗?”“这——”,树根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又说,“问问爸妈,他们愿意就依你的。”“那——好,抬出去再问吧”,双红说时,心如油煎。树根只得依了,与双红一起将衣柜梳妆台搬到了堂屋当间。

    双红把衣柜梳妆台擦抹一遍,与树根一起来到西屋门外,只听田婆和老根在屋里说着话。“他爸,孩子养在咱家一天几回叫大金子过来喂奶总不是法子。她还有她的日子,又带着孩子,三两天还好,再长下去,她就是不说什么,我们脸上也架不住呢”,田婆对老根说,“怎么也要给孩子弄些别的东西养着,听说镇上就有卖奶粉的,都能喂吃奶的孩子。”“哪儿去弄钱呢,树根办婚事的钱借的还没还上,不等过了年难再凑到一分钱了,柳兰昨儿又借五十,这点钱用光了,只能再借了”,老根叹了一声说,“柳兰说要养孩子,你没让她抱过去?”“老头子,双红是咱家的人,孩子是她抱过来的,刚过门,不能不让她过几天安心的日子,又赶上年关,谁愿意大团圆的日子把自家孩子往人家送?柳兰也不容易,是可怜咱才说的。她拉扯柱子一个就够难的,大民也让她操不少心,整天有不了的事,要是拿她的话当真,只怕人家还说咱没眼呢。就是她愿意,也得等到过了年入了春再说”,田婆话说的虽有理,可也是照样为钱的事发愁。

    双红只听这些,便推门进了屋。老根正要答话,见她进来,只得止住口。田婆见双红和树根都进来,只不知什么事,问双红:“孩子还好吗,抱到这里来吧,我能看得好。”双红只说:“妈,孩子睡着了,放在我里屋还暖和些,来回抱就惊了她了。”田婆还没再说,只听树根说道:“妈,双红要到镇上把家具卖了,你看?”田婆很吃一惊,忙问:“双红,真的?”“妈,我想把它们卖了,趁年前还有价钱。那些是给我姐买的,她不在了,就不用再留她的东西了,等以后有了钱再换上新的”,双红不过是把刚才的话又重了一遍。“这——”,田婆对家里的境况心知肚明,前些日子老根勒紧腰带又借了钱给树根筹办,当时就担心年没法过去;如今双红才来两天,怎么做都难以开口,家里现有的钱能撑几天,可过了年,还是精光,又怕走了昨儿借钱的风,哽咽半天才对老根说:“他爸,你看——?”“这——”,老根握着烟斗,半天才说,“那——那,就依你的办吧,要去卖——再买新的也成。”双红见是能的,忙又说:“妈,我把我姐的东西卖了,以后再买新的,您不用操心,家里的东西都够用,菜橱跟椅子都留着,衣服有板箱就能放。”田婆半天不语。

    双红和树根又回到堂屋。双红找了几个垫装家具的旧蛇皮袋。树根从二民那里借了拉车,将两样东西放到车上,又用绳子勒紧了,两人一个前面拉,一个后面推着出了院子到镇上去了。此时田婆在西屋看他们往车上装,眼里的泪只是难止,又想孩子还在里屋,便下了床,回了里屋。左右邻居凡看到的,不过是摇一回头,叹一口气而已。

    双红树根刚去后,柳兰便来看孩子吃奶能不能跟的上,一见只田婆一人在屋里,新备的东西也只剩当间的两把老式椅子和一个菜橱,很吃一惊,问了田婆。她听是被树根和双红拉去卖了,连说不该,“家里有那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说呢,没钱用都能从我哪里先借来用着,哪有新娘子进门第二天就卖嫁妆的理。”田婆最知家里的难处,前一节子借的三百多什么时候还没个音,前天昨天又借一百五,要是再借落得更深,只得忍了泪说:“那原是给双红她姐备的,她不要就算了,今天卖了去,以后再买新的也是能的。”柳兰见田婆也是没有别法,少不得叹了一回气。不一会,大金子来给孩子喂奶,见屋里东西本来就少,又卖去两件上眼的,更压不住喜气了,也为双红惋惜一回。田婆没什么好说的,只听她们吁叹而已。

    大金子刚给孩子喂了奶,正听柳兰说些昨儿的一些事,又有玉敏过来。原来她今儿一早听说双云生了孩子就投河死了,是双红昨儿就带着孩子跟着柳兰一起来了,早饭都没吃就过来了。柳兰一见,忙住了口。田婆忙起身笑说:“双红大姨来了,坐着吧。”大金子一听是双红的大姨来了,把床上的儿子抱在了怀里。

    玉敏左看右看只不见双红,又见床上有一个孩子,立刻眼里就有了泪,强忍着问道:“嫂子,那边有了什么事了,是双红来了吗?”田婆见她一进门知道要是这么问的,自来姨娘一个心,如此难支是自然情理,可又不知该怎么去说,起身好一会也没有应上半句话。柳兰见不得不应,起了身说:“大姨,昨儿是双红来了,双云前天生过后出多了血去了。我昨儿去看,双红不舍得丢下孩子,就跟了我一起来了。”玉敏又看一眼床上的孩子,听柳兰说的真如了实,那泪再难止住,一手抹了又问:“双红在哪里呢,她妈那边还好吗?”柳兰只得顺着刚才的话说:“双红和树根一起趁今儿天没落雪就退了轿子到镇上办手续去了,过几天还有大雪,年前没日子了。”田婆也说“是”。玉敏坐床边看着孩子,想双云双红几天之间只剩一个,今儿一来又见不到双红,那泪只是不干。柳兰田婆和大金子都是劝她人去不能复生,双红和孩子都还是好的。玉敏那心如亲母丧子一般,虽不是在自己家中,只不能号啕大哭,泪却如涌泉。几人也都抹了泪劝,只待有几个村里的婆子媳妇来看双红扑了空才渐渐止了。快入午时,玉敏向柳兰称一回谢,叫代她操一点双红的心,才回了。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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