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世界不是那个世界
又一天开始了,王里知道自己又要去哪见鬼的炎脂坊,一边麻木的、机械的重复着伍长安排给他的活计,一边忍受伍长那莫名的敌意和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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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才只是王里第二天,王里却已经对这种环境产生了发自心底的厌恶,这种厌恶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由于恶劣的环境还是由于恶劣的人。
王里从早上醒来到出门前往炎脂坊,就一直感到不太对劲,因为他无论看什么东西,无论是身边的人,还是脚旁跑过去的狗,亦或周围的花草树木,一切东西都想笼着一圈圈的雾,这雾的颜色甚是缤纷,诸般色彩统统都有。
一开始以为是自己昨晚“旅游”太过投入,没有休息好,后来觉得早上起来神清气爽,应该不是疲惫幻觉。接着王里又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洗脸没有洗干净,仍有眼屎作祟,导致自己视物不清。于是一路上,王里开始不时的揉眼睛,以期待将那不知窝藏在哪里的眼屎除去。
这本是个很平常的动作,但是重复的多了,也就显得反常,在诸般努力无果之后,王里终于决定放弃,好在视力本身似乎没受影响,除了那一团团的彩色雾气之外,也没什么了。(
宠物魔术师)而且看着不同人身上发散出的不同颜色的雾气,王里忽然也觉得十分有趣:有些人们的雾格外茁壮,有些人的雾却暗淡无光,大多数人都笼着白色或者灰白色的雾,偶尔出现几个其他颜色的雾气,在一片灰白中显得格外显眼。
再次挤在前往炎脂坊的流马上,王里决定在这段枯燥沉默的路途中观赏同乘的炎脂工们散发出的雾,权作打发无聊时光的无聊之举。驾驶流马的车夫身上飘着暗淡的白雾,身边的炎脂工身上散发出的雾要更加晦暗,苏伍长呢?王里看到伍长的身体被一层粘浊晦涩的灰色包裹着,脖颈处的雾里似乎有什么更加晦涩的东西以一种奇异的节奏在蠕动,在呼吸,随着那东西的每一次动作,伍长身上的晦涩就更加暗淡一分,同时伍长的雾似乎也更有发散性,一圈圈,一片片,笼罩着整个流马上的炎脂工。
“伍长果然是伍长啊,就是不一般,身上的雾气笼罩的范围都那么大,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官威”么?”想到这,王里暗暗觉得好笑,倒是不知道自己的雾是什么颜色的,什么形状的?会不会与众不同?想到这,王里开始有些期待了,他期待能看到自己身上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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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马很快将他们送到了炎脂坊,王里在这一天里试图和其他炎脂工们说说话,互相了解一下,但没有取得希望的效果,炎脂工们都如出一辙的有问则答,却没有一个主动回应王里的努力,他们只是在重复机械而麻木的动作,一板一眼,如同设定好的机器,永无差错,也永无灵性。
王里感到愈加的压抑了,但是他也不能停下手中的活计,因为他现在也是个炎脂工,哪怕是个还有一些灵动的炎脂工,却也是炎脂工。
压抑是炎脂坊的主旋律,似乎从王里到来时便不曾改变过,更似乎这压抑便是炎脂坊建立已久以来的传统,伴随着炎脂坊内或低沉或嘈杂的噪音,将一代代炎脂工身上“人”的气息逐渐抹去。
“王里,过来”。一声毫无感情的召唤叫醒了已经神游太虚的王里,那是伍长在炎脂坊外发出的声音。
王里赶忙丢下手中的活计奔过去,他可不想伍长又借着什么由头找自己麻烦。
“拿着这个”。又是一句不带感情色彩的祈使句,伍长递给王里一只很大的袋子,袋子本身没什么出奇,就是常见的蛇皮缝制,因为材料易得,更兼之结实耐用,故而广为炎脂坊所采用。(
儿女成双福满堂)“看到炎脂坊后面的缆绳了么?去割下一百仞,折好后装进袋子”。说完,伍长便头也不回的晃着膀子踱开了。
这是做什么?王里不明就里,但也不愿去自找麻烦问个清楚,伍长既然让他这么做,照做便是。于是王里来到炎脂坊后面的缆绳旁边。这也是炎脂坊特色的缆绳,精铜拉制的绳心,一圈圈寒铁包裹的外皮,看起来就像是愤怒的眼镜蛇膨起的颈部,尤其是那寒铁外皮的包裹方式,像极了一道道蛇的肋纹。
“造型还真奇特”。王里又笑了,他对自己还算丰富的联想能力很满意,也为自己还能联想感到庆幸。
坚硬的寒铁和柔韧的精铜也挡不住王里手中的钢锯,三下五除二就被锯断开来。望着长达一百仞的缆绳,王里不由得一阵头大——这缆绳每仞重达五斤,一百仞就是五百斤,王里自认自己绝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把他搬起来,只得一仞一仞的在地上将其折叠,饶是如此,折弯一百仞的缆绳后,王里也是腰酸背痛,浑身浸满了汗水。
勉强将折叠成一盘的缆绳用袋子套了起来,王里已是精疲力尽。
向伍长复了命之后,伍长出奇的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王里继续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手中的活计。(
豪门游戏,前夫莫贪欢)王里松了一口气,在转身离开的时候,发现伍长身上的雾气好像更灰暗了一些。
看到伍长继续踱着步子离开了,王里忍不住问其他炎脂工:“伍长要我割那些缆绳做什么啊?一会要用的吗?”话一出口,王里就发现他们的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面面相觑却鸦雀无声。
一阵沉默过后,终于有一个炎脂工开了腔:“王里,你刚刚来,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我们也不方便和你说,不过你一定要记住,在这间炎脂坊,伍长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但是你只能做,千万不要问,明白吗?”。
“仅仅问一下,不至于这样吧?”
“噤声!噤声!”
王里顿时不以为然,他打心底里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但是他却能感受到这个炎脂工心里的焦虑和担忧,于是王里没有再问下去。
看着周围的炎脂工再次低下头去忙碌,再也没有说话的意思,王里也觉得无趣,他决定停下手里的事情去喝口水,这里的气氛让他感到憋闷。
炎脂坊旁边有座简陋的棚屋,那是炎脂工们用来放置携带物品的地方。(
官路红颜)王里走进棚屋,蹭蹭自己手上残留的炎脂,找到自己的水罐后,正打算仰头狠狠灌上一气,仿佛这样可以排解一下压抑的感觉。就在王里仰头灌水时,他看见伍长正在远处,背对着炎脂坊,双手捂着脖颈僵立在那里,时不时的还抽动一下。
“哈哈,莫非是偷吃卡住了喉咙?”那样子活像是被鱼刺梗住了一般。王里觉得伍长这个样子实在是很好笑,但也不愿走过去问一下他到底怎么了。
突然,正笑着喝水的王里浑身一阵冰凉,像是猛然落入寒潭一般,那种刺骨的冰寒来得如此迅速,猝不及防之下王里再也拿捏不稳手中的水罐,“咣当”一声,水罐从手中滑落,砸在王里的脚上。王里用的水罐也是带有炎脂坊风格的大家伙,灌满足能装四五斤水,但就这么一个大家伙砸在王里的脚上时,王里已经没有丝毫察觉,他已经被一阵更大的冰寒紧紧包裹。
这种冰寒仿佛有灵性似的极力的想要钻进王里的身体,挤进王里的脑袋。
渐渐地王里感到自己的四肢开始被冻得麻木,身体也只剩胸腔中还存着一丝热气,还好脑袋仍然清醒,尽管王里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清醒还能坚持多久,更不知道应对这种突如其来冰寒的方法,但他知道,在这样继续下去,用不了多久,他的脑袋也会失去意识;他同样不知道失去意识的后果是什么,正如他同样确信这样的后果不是他所乐见的。
彻骨的冰寒逐渐侵蚀了王里的意识,王里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自己和这冰寒对抗了多久,会不会有人来找自己,这些事情他已经无法再去想了,眼前的光线也变得越来越暗。
王里感觉自己再一次被黑暗包围了,这景象和他快要入眠时的感受有些像,但不同的是,这次的黑暗带给王里的不再是安宁和祥和,而是无尽的凶险,他已经能感受到这黑暗向他传达的信息——冰冷、暴戾、肃杀、寂灭。
王里的意识沉沦了,他也打算放弃了,这种无边的黑暗已经不是仅仅依靠意识能够抵挡的……
“砰”……的一声,王里听到了这一声,这声音带着生的气息,“砰”……又一声,这声音好像从无边远处传来;“砰……砰……”这声音就像盛夏天边传来的奔雷,浑厚,悠远,又饱含无尽的希望。王里听到了,他知道,只要能听到声音,就说明他的意识还在,也正是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唤醒了他的意识。
王里睁开了眼睛,但眼前依旧是满满的黑暗,一眼望不到边,他就孤独的站在这黑暗里,黑暗依旧是冰冷的、暴戾的、肃杀的、寂灭的,但这已经无法在影响到王里的意识,他就站在黑暗中,冷冷的旁观着这黑暗,一如他在“清醒”时,旁观身边形形色色芸芸众生。
他笑了,至少现在他已不再畏惧这黑暗,那么接下来呢?他打算看看这黑暗又能如何伤害他。
其实王里从骨子里是一个桀骜的人,但是他的桀骜却从不张扬,这是一种沉默甚至冷漠的桀骜,所以不熟悉王里的人总是说,这是一个自命清高的家伙。王里也懒得辩驳什么,他曾对人说过他自己是“孤傲无罪,清高有理”,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桀骜”,于是换了种说法。
而今天这黑暗给王里带来的压力,使得他压抑的桀骜彻底爆发出来,这是一种什么心态?按一句戏言所说,这是一种很希望砍人,同样希望被砍的心态。王里平日里的沉默和清高,是建立在他能清楚的分辨感受身边一切的基础上的,正是这种“通明”的感觉构筑了王里不屑与芸芸众生同流合污的“冷漠”,王里也带上了面具,不过这面具只有一个,那就是——冷漠。
就在刚才,这种基础被打得粉碎,王里的内心也终于爆发,他下意识的撕掉了自己“冷漠”的面具,将一个赤裸裸的、桀骜的王里暴露出来。
“砰……砰……”身边的黑暗依旧没有变化,只是王里的身体站得更直了——虽然王里也不知道现在站在黑暗中的自己究竟是意识,还是身体。忽然间,一阵琳琅振响,王里的思绪和意识活络了起来,身边的黑暗也开始震动、翻滚,这琳琅之声不同于刚才那有力的“砰……砰……”,王里很清楚的发现这声音从自己的脑海中响起,这是一种他从未听过的旋律,堂堂之,正正之,身边的黑暗愈加躁动了,似乎在酝酿更大的反击,但是王里感到了这黑暗在颤抖、在崩解。
身边的黑暗如同被沸汤泼雪,迅速地消融,转眼间不见踪迹,王里发现此时自己又立身于一处庭院之中,脚下是青石板铺就的平台,远方是影影绰绰的宫观。面前依旧是打扮很神仙、很玄幻的那位老道,只是老道面前立着的就王里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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