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一路走下来,签名和录像这两件事情总体上还算顺利。(
最强农家媳)那些以前在电话里含糊其辞的唐家岩李氏后人,可能是被李良开亲历亲为感动了,抑或是不好当面驳这个前村主任的面子,除了为数不多的公职人员,几乎都痛痛快快在请愿横幅上签了名,也按李良开的要求对着摄像机表了态。
李良开怎么也没想到,在郑州的一天半时间里,他却遇到了麻烦:六个唐家岩李氏后人,竟然有两人直接拒绝签名和录像,怎么动员都不行;还有一人干脆躲起来不见李良开,后来索性把手机关了,怎么也联系不上。
拒绝李良开的两人均是“善”字辈的后生,三十五六岁,都是川菜厨师。两人的理由如出一辙:不想一辈子给饭店老板打工,想拿那笔拆迁款开一家自己说了算的川菜馆,实现当老板的梦想。
面对这样的理由,李良开有些失望,却又无话可说,只能私下里小声向自己二儿子抱怨:“这两个家伙,是不是跟着河南人学坏了?”
听父亲说河南人的不是,李远怕河南籍的妻子不高兴,赶紧阻止:“您小声点,别让田梅听见了。”
“我又没说她。”李良开嘴里虽不服气,但也不再提及此类话题。
在火车上和老付闲聊时,这个前工商局局长曾叮嘱过李良开,让他到了河南要小心一点,省得被当地人算计。话里话外,老付对河南人的印象也不好。
实际上,李良开并没有这样的地域偏见,只所以抱怨那两个唐家岩李代后生跟河南人学坏了,其实也是受老付提醒的影响。之前,除了二儿媳妇田梅,他并没有接触过别的河南人,不接触就没有直观印象,更没有发言权,也就无所谓印象好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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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1日下午17时许,在郑州火车站高铁候车大厅里,趁田梅出去给父母买礼物的空隙,李远对父亲说起他对河南人的中肯评价。
在李远看来,那些对河南人的非议绝对是偏见,是典型的以偏概全,或者是以讹传讹。李远的新兵班长和后来的老兵连连长都是河南人,为人处世都很大气,并不像别人讲的那般小气和阴损。李远还推荐父亲有机会看一看那本名叫《河南人惹谁了?》的书,说里面有十分客观中立的分析,有利于国人改变对河南人的固有不良印象。
李远这么一讲,李良开觉得自己有些武断了,不该无端指责河南人。再联想自己的二儿媳妇田梅,他这个公公老汉真就没有发现什么让他无法接受的怪异性格。事实上,这是个知书达理、勤快贤惠的女子,是徐小芳最认可的儿媳妇,也深得李良开的好评。
父子俩正唠得起劲哩,一个中年女子突然出现在李良开面前,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三舅”。
李良开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远房堂姐李良凤的三女儿徐红英。
生活有时就是这么有趣或叫无奈,想见的人没见着,不想见的人却见到了。
是的,徐红英就是李良开不想见到的人之一。
按辈份算起来,徐红英其实是徐小芳的远房侄女,她既可以把李良开叫做三舅,也可以按老家的规矩称之为姑爷(即姑父),但其母亲觉得叫舅舅更亲热一些,便有了“三舅”这个称谓。
实际上,李良开不仅不愿见到徐红英,李良凤健在时,他也是爱搭不理的。倒不是李良开嫌贫爱富,或者不通礼数,而是李良凤、徐红英母女俩都是搞封建迷信的巫婆,而这正是李良开这个老党员一直反感的行当。(
鬼王的毒妾)
不过,在梓第山一带,包括整个铁峰山脉,并不流行“巫婆”这个称呼,而是叫做观花妹。当然,装神弄鬼的观花妹并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当的,也不是所有女人愿意当的,既需要所谓的机缘,更需要本人放得下身段,用李良开的话说,就是要学会不要脸。而在李良开的印象里,李良凤无疑就是个不要脸的观花妹。
从李良凤的母亲那代人算起,加上李良凤的大女儿徐红琴和小女儿徐红英,这家人先后出了四位观花妹,曾经风光一时。
三代人,四位观花妹,干得最风光的,当数14岁就单独外出占卜的李良凤。
受母亲的影响,李良凤小小年纪就显示出极强的模仿本事和超强的记忆力,10岁那年就把观花妹那一套业务学得惟妙惟肖,13岁开始跟母亲外出装神弄鬼骗钱骗粮。
17岁那年,李良凤软硬兼使,鬼神并用,成功把自己嫁给邻村一位帅气但很懦弱的后生,10个月大女儿出生,之后又接连生了两个女儿。
大女儿出生后,李良凤开始在外面认干儿干女。没什么标准,只要有人提出要求,或由她以看面相为名主动提出,三五块钱,或几斤大米,她就又多了一个干儿子或干女儿。
那时,李良凤的名气很响,谁家出了个久治不愈的病人,或是某个孩子夜哭不止,把李良凤请去,好吃好喝之后,她就会假装神灵附体,先是一顿抽搐,继而泪如雨下,口吐白沫,直翻白眼,像是死去一般,继续双眼紧闭,嘴里应着哭丧一样的旋律,把妖孽魔障、破解方法一一道来。
李良凤还有一个本事,就是一旦神灵附体,她就能以神仙的口吻说出主人许多不为人知的信息,比如外出割猪草时打伤过一条蛇,犁田时踩死过一只老鼠,一说一个准儿,从不跑偏。(
最后人类)
当然,李良凤也会借神仙的口吻说出破解之道,比如喝下她使过法术的圣水,或是咽下她用艾草烧成的碳灰,代价是给点钱或是一些粮食。
徐红琴刚跟母亲学观花妹时,问母亲为什么算得那么准?李良凤笑了:“傻孩子,我哪会算?我认那么多干儿子干女儿干啥?不就为方便收集家长里短吗?”
这也是李良开说李良凤不要脸的重要原因。因为观花妹这个干娘不是白认的,要么给钱,要么给粮,否则就会说你心不诚,她的法力也就无法给孩子提供护佑。
让李良开非常气愤的是,大儿子李渊满两周岁那天,趁他没在家,受婆婆邓氏的鼓动和李良凤的蛊惑,徐小芳竟然以三块钱的代价,让李良凤做了儿子的干娘。收了钱,李良凤顿时眉开眼笑,装模装样地吹了口“仙气”,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脑袋,仪式便宣告结束。李良凤还忽悠徐小芳,说李渊将来一定会有出息,是个拿块块子的料,长大后会端铁饭碗吃公家粮,每月工资至少三百元。
每月工资三百元!这在当时已是个天文数字了!徐小芳很高兴,李良开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通报了这个消息,结果却被丈夫一通臭骂,骂她胡整不说,还严禁李渊给观花妹叫干娘,直接掐灭了李良凤继续借此骗取钱财的念头。
李良凤的干儿干女可不少,超过五六百人,像蒲公英种子一样散居在铁峰山脉的犄角旮旯。
改革开放之后,李良凤这个观花妹的生意越来越差了,她的那些干儿干女们大都去了南方打工,没人再理会她这个干娘了。
随着打工潮的逐渐兴起,李良凤的生意越来越冷清,跟她学做观花妹的大女儿李良凤更是无事可做,干脆和丈夫跑到月溪场上卖起了寿衣。(
超级神警)
亲眼目睹观花妹这个行当由盛到衰,李良凤急火攻心,加之经常刻意斯声力竭地使用嗓子,她患上了咽喉癌。咽气前的头一天晚上,几乎失声的李良凤艰难地留下一句遗言:“我死后,凡是我的后人,男的不许当道士,女的不让做观花妹。”
李良凤死了,下葬时干儿干女们一个也没来。
母亲去世后,时年34岁的大女儿徐红琴彻底放弃了观花妹这个落败的行当,安心和丈夫卖寿衣养家。31岁的二女儿徐红艳打心眼里儿讨厌这个骗人的职业,一心和丈夫在福建打工挣钱。26岁的三女儿徐红英却没听母亲的遗言,虽没没有大张旗鼓地以观花妹的身份出现,但她却以一个更为隐秘的骗人方式重出江湖——稍笈神。
早在十年前,在母亲一位同行的暗自传授下,长相漂亮、时年16岁的徐红英成了远近闻名的稍笈神。
这让很多人觉得不可思议。尤其是那些想方设法想和徐红英套近乎的年轻小伙儿,简直有些七窍冒烟的感觉,再见到徐红英,谁也不敢再有轻佻的举动了。
为啥?按照老人的说法,稍笈神可惹不起,弄不好要招来灾祸的。
稍笈家家有,用来装青菜或晒东西,但不是谁都可以用稍笈来占卜未来和预测凶险。可徐红英就会,随便找来一个竹稍笈,一根竹筷子,一个装着沙子并抹平的盆或其它任何容器,徐红英和随便某个人各把竹稍笈的一头,竹稍笈就会带着竹筷子在沙子上写下歪歪斜斜的像天书一样的文字,诡异而清晰地显示某个人的相关信息,或喜或悲,或吉或凶,灵验得很。
一时间,徐红英成为炙手可热的红人,每到一处,都会有人求她用稍笈、筷子和沙子预测千奇百怪的事情。(
嫡宠四小姐)算得灵验的,主人照例会给一些报酬。
这就样,到18岁那年,徐红英靠做稍笈神,置办起了像样的嫁妆。她的父母也信心满满,等着媒婆上门介绍某个优秀的后生。
没想到,媒婆一个也没等。徐红英的父母有些着急了,去找村里最有名的王媒婆帮忙。王媒婆两手一摊,非常无奈,说了一句能气死人的大实话:谁敢娶稍笈神当婆娘啊?
那天晚上,徐红英的把李良凤骂了个狗血喷头,怪她不该让小女儿跟别人学做稍笈神骗人骗钱。
徐红英却不急,笑着安慰父母:“放心,我会风风光光把自己嫁出去的。”
没过多长时间,村里从外地回来一个英俊的后生。他是村里第一批外出打工的年轻人之一,见了些世面,说话办事很有分寸。他和徐红英一见钟情,徐红英也认定他就是自己要嫁的男人。
郎才女貌,干柴烈火,不到一周时间,徐红英便把自己彻底交给了那个后生。两个月后,两人举办了婚礼。结婚那天,徐红英的美貌和殷实的嫁妆让很多待嫁的女孩羡慕不已,也让很多已婚的小伙后悔不已。
结婚后,按照丈夫的要求,徐红英不再拿稍笈和筷子骗人,老老实实地过日子,很快有了一个闺女,紧接着又有了一个儿子。
儿子出生后,丈夫到西北打工,在煤矿里给老板当管事,钱没少挣,但就是回来的次数太少,三年最多两次,每次不超过半个月,往往是两口子还没亲热够,分别的日子就到了。
儿子上小学一年级时,村里开始有了流言,说徐红英的丈夫在外面有女人,要不然家里有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哪能长时间不回家呢?
人言可畏,总能把红的说成白的,把白的描成黑的。徐红英吃不住劲儿了,把两个孩子托付给公公婆婆,坐车就往西北去。结果,她没发现丈夫有外遇,倒是发现丈夫在床上不那么勇猛了,气喘吁吁,浮皮潦草,根本无法跟上老婆一浪猛过一浪的节奏。
在那个大山沟的煤矿里呆了两周,徐红英放心地回了老家。离别时,丈夫满眼歉意,连连说多年下井干活,自己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
回到家,徐红英再也无法回到从前那种平静如水的日子,总想着丈夫体质的日渐衰落,也想着刚刚结婚时丈夫的无比生猛。
想多了,徐红英心里便长了草,渴望有一个强壮的男人能反复开垦自己那片依然肥沃的土地。她甚至还在一天深夜里当起了稍笈神,自己给自己预测了一下桃花运。
十分出乎徐红英预料,自己从来不信的稍笈神竟然让她梦想成真。
次日中午,天热得要命,徐红英心想反正自个儿在家,便穿了件丈夫的大背心,连乳罩也没戴,一个人在堂屋满头大汗地宰猪草。随着刀的起落,一对大****来回晃悠着,被前来借犁铧的邻居、四十出头的阿州看了个一清二楚,看得他直觉得嗓子发干,浑身燥热。
等到发现门口有些发呆的阿州,徐红英羞得红了脸,起身要进屋,却被阿州一把抱住。与此同时,阿州用脚踹上了房门。
事后,徐红英不止一次取笑阿州:你都多大岁数了?咋那么着急?在堂屋的地上就把事办了,亏你想得出来。
每每此时,阿州也不说话,只顾狠狠地搂住徐红英,用尽一切招法猛烈冲撞,让徐红英一次又一次地体味死去活来的奇妙感觉。
慢慢地,徐红英习惯了阿州的疯狂与撞击,经常在半夜留着房门,等着那销魂时刻的到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关于红英与阿州的风言风语开始疯传。但两人已经难以自拔,甚至中午也要找个地方****一阵子。
终于有一天,阿州的老婆把两人堵在了徐红英的床上。徐红英反应特快,没等阿州的老婆开始哭闹,她飞快地穿上衣服逃出门去,好几天都没着家。
几天后,徐红英像啥事也没发生一样回到家,死活不承认她与阿州有什么不正常关系,直说是阿州的老婆被厉鬼迷了心窍打胡乱说,还说要去找村干部为自己讨回清白。
这一刻,徐红英再次回归稍笈神的本来面目:胡言乱语,混淆视听,先把自己搞错乱,把别人弄糊涂。
这还不算,徐红英还重新拾起了稍笈神的行当,变得神秘而疯癫起来。偶遇他人别有用心地提起州,她就开始疯言疯语,甚至面对公公婆婆的指责时,徐红英也玩起了神灵附体的把戏,浑身颤抖,口吐白沫,人事不省,吓得所有亲友不敢再过问她与阿州的那些破事。
别人都说徐红英疯了,只有阿州不这么认为。因为等到老婆不再纠缠以后,他一次又一次感受到了徐红英的清醒、热烈与疯狂。
让阿州倍感遗憾的是,这样的好日子并没能持续多久。一年后,徐红英的丈夫强行把妻儿接到了西北。村里没了稍笈神,又恢复了昔日的平静。
后来,有人从西北传来消息,说当稍笈神的徐红英在那边很吃香,还收了两个年轻姑娘做徒弟。
对关于徐红英的这些传言,李良开总是付之一笑,反正与自己没多大关系,干嘛去操那个闲心?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事隔二十多年,在异地他乡,在郑州火车站,徐红英竟然站在自己面前,还当众喊自己“三舅”。
这让李良开始料不及,也倍觉尴尬。好在徐红英并没有停留多久,前后不过三分钟,两人简单唠了几句,这个曾经的稍笈神便匆匆往检票口走去。
李良开看了一眼检票口上方的电子提示屏,发现那是一趟开往兰州的火车。
由于时间关系,加之并不熟悉,徐红英没有注意到李良开身旁的李远,李良开也没向她介绍自己的二儿子。等她走远了,李远才问:“老汉,她是哪个?我啷个不认识?”
“观花妹的三女儿。”李良开淡淡地回了一句,不愿再多说什么。
李远“噢”了一声:“哈哈,那不就是我大哥干妹妹嘛。”
李良开打断他:“扯淡!没影儿的事,别打胡乱说。”
父子俩正说着话哩,田梅拎着大包小包进了候车大厅,李远赶紧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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