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如此安静,墨蓝色的天空挂着一弯新月,像是刚刚脱水而出的玉轮冰盘,不染纤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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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灯火通明,苏卿辞立在书房外间,单薄的身影轻轻依靠着一处屏风,静静的望着窗幔轻轻摇曳,不时的扫过窗边的琉璃灯。
浮光掠影间,脑海里不断翻滚着往事的片段。
六岁时的初遇,雪夜的依偎,十年的追随,十六岁时的出嫁,还有那三年的不见天日。
过往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就像发生在昨天。
可是,自从出了皇陵,那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却恍如一场梦境,竟显得那般的不真切。
就比如早上她还是住在坤宁宫的皇后,晚上却已经在这凌谌睿的养心殿内伺候了,而苏卿辞此刻与她也只一墙之隔。
她无声苦笑,掠去隐藏自己的清冷外衣之后,那双清澈纯净的眸中只剩一片荒凉与惆怅。
她不明白,当初那么费劲心力的想要靠近,却被推的很远很远,而今,当她想抽身而出,却又被他拉的更近。
凌谌睿趁她出神之际,轻轻的抬起了她的脸,漂亮的眼睛眯成了一道深邃的线,就那样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她的脸好小,差不多只有他的巴掌大。他嫌恶的皱了皱眉,“还真是丑呢!”
苏卿辞迎上了他挑剔的眸子,眸色并未异常,她深知凌谌睿有洁癖,此刻看着她这张施了妆的脸,自然会厌弃。
只是,她也并未觉得怎么样,是他自己要看的,不是吗?那么,他要不自在也是自找的。
对于她的无动于衷,凌谌睿似乎很不满意,干净修长的手指猛然暧昧的落在了她的唇上。
“皇上。”她神色一变,试图挣开,却被他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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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小嘴还真是硬呢!”
微凉的指腹开始勾勒她的唇形!
苏卿辞心下郁闷,“皇上,想让臣妾说什么?”
“你说呢?”他扬起隽秀的眉,身体微微一倾,凑近她的脸庞,漂亮的脸和她只有一掌之隔。
苏卿辞本能的蹙紧了眉心,他靠的太近,她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他说话时寒凉的气息。
是了,一直以来,他的身体他的气息甚至他的心都是冷的。
“臣妾…不知。”
“连话都不会说,朕要你来何用?”他眼底多了一丝讥讽。
苏卿辞静静的望着他,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臣妾只是遵旨行事,若皇上不满意,可以换人。”
凌谌睿微微一顿,看着她的眼神之中多了一丝烦躁,“你以为朕身边的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臣妾不敢。”若真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她现在卑微的留在这里是为什么?他问的简直就是废话。
“不敢最好。”他深深的睨了她一眼,冰凉的眸光带着警告的意味,“记住,你的身份。”
三年的时间竟然还磨不平她倔强固执的性子,他倒真有点对她另眼相看了。
“是。”苏卿辞垂下眼帘,答道。
“哼……”他这才冷哼一声,转身,优雅的回到座椅上,斜着坐了下去。
抬眼望去,却见凌谌睿手支着下颚,邪气十足的望着她,那带着几分促狭和讥诮的神情。
“皇…皇上…”苏卿辞努力想要让自己镇定,然而一对上他充满邪气的双眸时,说出的话还是控制不住的结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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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歇息了。”
话一出口,苏卿辞面色一白,顿时意识到这样的口气倒像足了寻常小夫妻闺房内的话语。
而他,却偏偏没有任何回应,也无任何动作。
不得不再次询问,苏卿辞咬了咬唇,猛然抬起头,“皇上,该歇息了,额……”
他幽深如子夜般的眸子此刻深邃的不见底,望着她的样子就好像在打量一件可口的猎物一般,唇边,亦荡漾起玩味邪佞的浅笑。
贝齿咬过唇瓣,慕容九觉得有些忍无可忍了。
罢了,他是皇上,她的话他又岂会去听?
哼,他不想休息就不休息好了,反正,她不会再问第三遍了。
她漠然的低下头,无声的抗拒在周身蔓延。
“其实,你不想伺候朕,对吗?”嗖然,他冷魅的声音出现在了耳畔。
苏卿辞一惊,猛一抬头,差点撞到他的脸。
她慌忙后退几步,却还是没有说话。
无声的沉默表示她默认了他的问话,的确,她不想伺候他,她也伺候不好他。
“可是,朕却偏偏要你留在身边。”他上前一步,带着一丝凄然的气息俯瞰着她。
苏卿辞有些无语,更不明白他说这些话究竟什么意思,难道就是为了用她的卑微来衬托他的尊贵与高高在上?
“怎么?不开心?”他突然笑了起来,“那么多年,你为了朕可谓费尽心机,如今,朕满足了你的愿望,不好么?”
苏卿辞脸色一变,他眼底的讥笑之意有如燃烧的烈火,灼痛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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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朕想听你心里的话。”
“臣妾不敢回答。”
“朕恕你无罪。”
苏卿辞迎视着他幽深的目光,忽地莞尔一笑,“的确,苏卿辞曾经费尽心机的想要跟在皇上的身边,甚至想要跟皇上一辈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但是,您也说了,苏卿辞是费尽心机。”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自嘲,“那么,心机费尽,还剩下了什么呢?如今,苏卿辞再无心力来纠缠皇上,更不敢奢望也不想再和皇上有一丝一毫的瓜葛,所以,今日皇上如此问我,苏卿辞只能回答:不好,不开心。”
神色淡然,清澈的眼睛虽有些自嘲,却找不到一点矫情或者说谎的成分。
“哈哈哈……”他突然大声笑了起来,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带着午夜的凉意。
“想不到,而今的你也学会了口是心非。”
苏卿辞嘴角一抽,男人——哦,对了,如果说她是口是心非,那他的表现算什么?顽固不化?她没有再回话,亦没有挣开他的手,她知道如果他想做,她是怎么也逃不开的。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很疑惑,凌谌睿的洁癖人人皆知,甚至到了变态的地步,他不但不喜欢别人碰,也同样不喜欢碰别人。
可是,今晚他的手已经几次抚上了她的脸。
奇怪?难道因为她脸上的妆对他有着特别的吸引?厌恶至极产生的反效果么?
她的坦然直视让他莫名的烦躁起来,指尖不觉加重了力道,“难道你对男人都是这样直白的盯着看么?”
苏卿辞觉得脸颊上传来刺刺的痛,不觉轻轻皱眉,“皇上如果能放开你的手,奴婢会低眉顺眼的。”
“是么?”他冷冷一笑,却并未松手,反倒眯起了眼睛,在她不大的小脸上来回审视了一番,最终得出了以下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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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还是这么牙尖嘴利,还是这么…的…让人不喜。”
说罢,重重的松开了手,转身,目光落在内室的暖阁,“朕累了,现在,伺候朕就寝吧。”
额…伺候就寝?
苏卿辞面色一白,还没反应过来,轩辕烨已经走进了暖阁。
她揉了揉被他捏的发酸的面颊,一面长舒了一口气,打算等心情平复了才进去。
“还愣在外面做什么?难道要让朕自己来?”里间传出他不耐的声音。
苏卿辞郁闷的朝暖阁瞪了一眼,就寝?不就是睡觉么?脱了衣服躺到床上就行了,这要怎么伺候?
然而,心里虽然不满,可是她也不敢怠慢,只得硬着头皮向暖阁走去。
凌谌睿已然站在了床边,见她进来,便张开双臂,似乎在等着她为他宽衣。
苏卿辞微微一愣。
他果然具有王者气势呀,让女人宽衣还能如此气定神闲的?
“怎么,伺候人都不会?”见她不动,他如丝的凤目幽幽的朝她瞥了过来。
本来就不会呀,她苏卿辞又不是生下来就伺候人的。
她低着头,几步跨到他跟前,然而,望着眼前高大的他,她却无从下手。
宽衣?要先把腰带解开吧?
苏卿辞如是想着,一双小手也就摸到了他的腰上。
嘶——
身前的人,身子似乎轻轻颤了一下。
慕容九没有多想,先是将腰间的佩玉给解了下来,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再然后……
额?为嘛找不到腰带的头?
慕容九瞪大了眼睛,一双小手沿着他腰间的曲线摸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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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会不会解?”头顶传来他不悦的低吼,似乎还夹杂着某些压抑的异样的气息。
“那个…腰带…解不开。”苏卿辞瘪了瘪嘴,尴尬的抬起了头,却惊奇的发现,朦胧的琉璃灯光下,他苍白如玉的脸庞竟然泛起了异样的红晕,光洁的额头也密布着细密的汗珠。
“笨死了。”他猛然将她推开,径直解了腰带,扔到了她手上。
苏卿辞暗自咬了咬牙,自己会脱干嘛还要难为他?他不是在自找麻烦吗?
“还愣着做什么?快点。”正当她以为他会自认倒霉,随后会自己脱了衣服上床的时候,他呵斥的声音又来了。
苏卿辞惊讶的抬头,却发现他只抽掉了腰带,那绯色的长袍依旧懒懒的挂在他身上,而他,径直张开双臂,闭上了眼睛,静等着她为他脱下。
你?她当场为之气结。
“知道了。”闷哼一声,她绕到他背后,双手搭到他的肩上,扯着长袍用力就往后一拽。
“你…”力道过猛,凌谌睿差点一个不稳向后倒了去,却被苏卿辞伸手一推,又推了回来。又绕到他面前,将长跑挂好。
凌谌睿把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忽而想起林韵棠身下的血,那是孩子的血液吧,心里一紧,抓起苏卿辞的右手,往回一拉。
她的手白皙修长,骨节清秀,宛如上好的美玉雕琢而成,触手温润滑嫩。只是因为常年拿针,她的手指上隐隐有着薄茧。
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手,说起来,这也是他第一次执起她的手,他从来都知道她的手是好看的,却不知竟漂亮至此,抚上去竟是令他爱不释手。
凌谌睿深眸忽然一眯,幽暗的凤眸内瞬间充斥了血光,他猛然用力一捏,只听“咯”的一声,苏卿辞闷哼了一声,食指上便是一阵剧痛,好似被一根钢针猛然刺入,十指连心,只痛得她脸色煞白,额上顿時滚落了大颗的冷汗。
她垂眸去看她的手,右手的皮肤依然白皙,可是那食指却已经被弯成了奇怪的形状。
苏卿辞眼底的痛苦一寸一寸缓缓席卷散布开来,可是自那一声闷哼之后,她却是死命地咬紧了唇瓣,直将唇上咬出了血渍,却再也不发出一声。
其实她是很怕痛的,当初学刺绣时,她一开始经常会被针扎到,痛到她唏嘘不已,可是如今看来,当初的痛真的不算什么。
凌谌睿看了一眼苏卿辞,见她咬着牙,连哼也没哼一声,可是那眼底的痛苦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他深邃的黑眸中,顿時掠过复杂的微光,心在那一刻狠狠痛了起来。
苏卿辞瘫坐在地上,那只被拆了一只指骨的手垂在身侧,锥心的痛苦令她汗如雨下,脸色煞白,仿若无丝毫生息的瓷娃娃。
凌谌睿垂眸看着苏卿辞,却在看到她唇边那抹飘渺的笑容時,他的手突然不可抑制地狠狠颤了起来。但他瞬间便又冷了双眸,这一次出手更快只听得“咯咯咯。。。。。。”,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不断的在空气中轻响,而就在那一刹那,空中忽然传来一阵阵响彻天际的惊雷声,“轰隆隆……”天色陡然暗了下去,有闪电骤然照亮了天空,紧接着,又是一阵阵雷声接连响起。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执起她的手,可是,他却不是要与她偕老,而是残忍地一根根拆断了她的指骨,十指连心啊!当抽筋剔骨般的剧痛蔓延开来,冷汗如雨洒落之時,苏卿辞忍不住笑了,只因,指尖上的剧痛早已远远比不上心中几欲灭顶的绝望悲凉。
这就是她的夫君,她爱着的夫君,爱骨血里的夫君啊!
苏卿辞仰着螓首,她不想哭的,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哭实在是太不值得了,可是那一刻,她的泪水却是纷坠如雨,她也极力想要忘记身体上正在遭受的苦痛,但是,那手指上的痛却如此的清楚,仿若缠绕进了她心里的麻线,纤毫毕现地让她一一感受到。
额上再次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牙不知何時咬住了胸前的一块衣衫,咬得粉碎。
凌谌睿已经停了手,他低垂着眼眸,望着他手中的这只手,再不是那种修长灵巧,骨肉均匀的纤纤素手,而是软绵绵地瘫在他大掌中,因为,这只手,已经没有了骨节可以拆除,所有的指骨都已被他折断。
都说女子的手柔弱无骨才是美丽的,可到如今他才知道,真正的柔弱无骨,原来是这样的。然而这样的手摸起来感觉一点也不好!
凌谌睿的手掌忽然狠狠颤抖了起来,子夜一般幽深的眼眸中似是翻起了滔天巨浪,隐隐有水光浮动。苏卿辞早已痛得几乎昏厥,面色难看若金纸一般,而凌谌睿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他向来飞扬的剑眉此時狠狠蹙在了一起,面容惨白僵硬,他竟是连抬头看一眼苏卿辞的勇气都没有了。
“皇上……做……完了……吗?”苏卿辞感觉到面前一股炙热的鼻息扑来,她缓缓睁开了双眸,咬着牙一字一字问道,然而每说一个字,甚或是每呼吸一下,她都感觉到一股难耐的痛楚,几欲将她撕裂。
凌谌睿忽然像是被烫到了,他的手一抖,苏卿辞柔弱无骨的玉手顿時垂落,剧痛袭来,她闷哼了一声,左手轻轻扶住右手手腕,可是即使已然痛得无法呼吸,她却依然直直挺着纤细娇柔的背脊,好似一株生长在山崖之颠的挺拔修竹,不管狂风多么猛烈,也不能吹倒她一般。
而凌谌睿这一抬眸,便直直撞进了苏卿辞布满了血丝的眼眸中,此時,那双眼正静静地望着他,没有哀怨,没有恐惧,就连愤恨也没有,在那清澈的眼瞳里,他只看到了傲然和冷漠。
她对他应该是绝望了吧!凌谌睿的心在那一刻如同撕裂一般痛了起来,可是他面上却无丝毫表露,苏卿辞垂下的发丝早就被汗水浸湿,黏黏地粘在额头,原本就无丝毫血色的肌肤,更是苍白的近乎透明。
凌谌睿一直都知道苏卿辞的眼睛极美,宛若阳光下清澈的潭水中养着的两丸上好的水晶,清澈明亮,像是积聚了山川大河之间所有的灵气,她的眼瞳是黑色的,极致纯粹的漆黑,那样深不见底的黑,每当她凝望着他的時候,都好像随時能将他的心吸附进去。
可是如今,她的眼眸却是如同死水一般的平静,没有爱也没有恨,他心中忽然生出了后悔,而这样的悔意一旦发芽,立即迅猛生长起来,直在瞬间便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他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心头骤然一缩,好痛!剜心一般的痛!
凌谌睿几乎是落荒而逃!
内室人去屋空,只剩苏卿辞一人独自瘫坐在地上,萧索冷清,地面上有先前众人踩踏留下的泥泞和水汽,寒凉刺骨,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动了,手指的剧痛已然麻木,如今,她竟然什么痛苦也感觉不到了。
一时之间,娘亲的脸划过脑海,她的声音回荡耳边:“小九儿,千万不爱上不爱你的人,要好好的!”
娘亲,九儿想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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