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
雁夜坐在鹤野的病床旁小心翼翼地削着苹果,在艳红的果皮连成一条落入膝上的盘子时,这一头白发的青年露出了颇具成就感的笑容,把盘子放在床头柜上,手中雪白果肉则在切块后用牙签递给了一脸不耐和抑郁的鹤野。
“哈,完成!技术没有退步呢……给,哥哥。”
“放一边去,没胃口。”躺在病床上双眼空洞呼吸虚弱的男人瞪着天花板哑声道。
“好歹也吃点什么吧,光输营养液的话身体会撑不住的啊……”雁夜的眼里满是恳求,“哥……”
“滚!不要你管!”脸颊惨白而瘦削的间桐家长子瞬间被“身体”这个词激怒了——
这形容憔悴的男人嘶声低吼着,啪的一声疯一样大力打开了雁夜的手,然后狠命捶打着再也不能动的双腿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失去平衡的雁夜则闷哼着撞上了锃亮的红木柜子,而后精致的骨瓷果盘跌落下来,在厚重的地毯上击打出了沉闷的声响——
“啊……对不起。”仍然紧紧地捏着牙签的雁夜脸上闪过一丝黯然,稳住身体开始利落地收拾起地上散落的东西来。
雪白的果肉,红色的果皮,还有锋利而森白的小刀。
雁夜抓起那把刀,突然很想用它把自己的手腕切割开,把生命魔力同血液一起都还给亏欠许多的兄长——然而那是没有用的。鹤野的身体在药物的摧残下已经彻底坏到了连最邪恶的魔术也无可挽回的地步,虽然现在只是彻底失去了知觉的双腿不能行走,但在以后,神经的坏死会一路上行,直到连大脑和小脑也一起失去生理机能为止。
是的。这一次,间桐兄弟中没几年好活的换成了鹤野。
一星期前的那个夜里,布莱特只来得及用骑士王的剑鞘优先治愈了伤势最重的雁夜,对陷入假死状态的鹤野的救治则因为saber的汹汹来势而被迫放弃了——
于是本应很快死去的雁夜奇迹般活了下来恢复了健康并且还能活上好多年,而原本置身圣杯战争外被留着继承家业的鹤野反倒因为治疗的耽搁成了个苟延残喘着等待死亡的废人。当然,鹤野是不愿意为了活下去而变得像脏砚那样的,变成死徒也不是什么容易和好受的事——而他又不愿向人偶师苍崎橙子请求帮助。
事实上,对鹤野来说这样无望的人生结束得早一点也没什么不好——但是身体不便带来的烦躁和人求生的本能仍使他这些天变得越来越狂暴起来。
“好大的动静。你们又怎么了?我要进来了……”
敲门声和真理压低的声音一齐从门的那边传来。
“没事,我不小心手滑了。”把一片狼藉的地面和混乱的心绪一起收拾好,雁夜苦笑着拧开了门把手,“真理,你是今天下午离开日本对吧……我听脏砚……父亲说了。”
“是呀,我是来告别的。”
金发金眸的少女拉了拉厚厚的冬衣叹了口气,“圣杯战争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以后我跟脏砚就只是单纯名义上的师父和学徒的关系啦……当然,等假期我会回来探望你们的……鹤野。”真理转向了正躺在病床上阴郁而暴躁的男人,“保重身体。如果改变了主意的话就马上联络我或者橙子小姐,要制作出一具合适的身体需要的准备时间可不短……”
“不了,我可不想变成一个玩偶。”仍然在虚弱地喘着气的鹤野阴鹜地盯着少女挥了挥手,然后像抓住了救命浮木般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真理,答应我一件事……请……教导慎二魔术。是你的话一定有办法的吧……你有经验的,在没有魔术回路的状况下……”
“不可能。他的年龄已经不适合了——会死掉的啊,那个孩子。”
金发金眸的少女闻言不由蹙起了眉。明明以前就告诉过鹤野不可能……
“那么最少请教他基础的魔术理论和方法!作为间桐家唯一的直系男丁,慎二就算不能使用魔术也不能对魔术一无所知啊——呜——咳咳咳咳!”
一口浊痰卡住了气管。
鹤野的脸憋得铁青起来,他一边咳嗽一边紧紧地攥着被子,手上暴起的青筋已经开始曲张,因为脏器坏死而浊臭的吐息被特地点起来的凝神香料中和成了一股古怪的气味,熏得人几欲窒息。
“如果时机适合的话,我会尽我所能教给他那些他能学的……”
少女略有不忍地把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冷金色的眼眸转向了一手撑在鹤野床边微微低下头闭上了眼的白发青年,“雁夜,现在的间桐家的话……你还愿意留在这里吗?你看,鹤野现在这个样子,脏砚的话……现在的他虽然恢复了健全的人格,但是那个危险的状态是不可能在慎二和小樱长大前撑起这个家的。”
“好。”雁夜这样说着睁开眼抬起了头。这白发青年温和地笑着,笑容看起来既释然又苦涩。
——被逃避了十多年的责任,终于在这种情况下回到了他的身上。
间桐魔术仍是狰狞可怕而疼痛的。但在脱离了为追求长生而丧心病狂的掌控者的现状下,它已可以不再丑陋污秽,而是像他少年时曾经羡慕过的艰辛却纯粹的远坂家宝石魔术那样——
是即便说出口也不会为其邪恶不堪而觉得无地自容的、值得为之背负疼痛的孩子们骄傲地说一声“我为它付出了无数努力”的存在了。
真理笑了笑,拥抱了眼前的兄弟俩,在女仆的送别下离开了占据了她数个光阴的间桐洋楼。
在钻进的士前的那一刻,少女抬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在短短两天内就已被修葺一新的豪华府邸——新刷的白漆使楼房在冬日阳光下显得有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别样生动感。
啊啊,看起来完全活起来了呢,这个地方。
玛奇里·佐尔根,那个可悲的男人……大概也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了吧。本质已变成虫魔的男人要活下去仍需夺取他人的灵魂和血肉,而他所作出的选择是以恶制恶——
在对继承人樱的基础魔术教导和魔术刻印的初步移植完成后,他将舍弃间桐脏砚之名以假名“黑潮”魔术协会进行登记,然后成为低贱的魔术使追捕猎杀极恶之人,然后吞噬他们的生命活下去,直至世上再无罪恶。
若那一天真能到来,夙愿实现而不再被需要的男人也就可以安心地死去了吧。
汽车驱动的瞬间,真理看见深蓝头发的壮年男人神色庄重地在门栏之后朝自己鞠了一躬。少女见此不由笑了起来;她把手放在右肩上,也在车厢里弯□向对方以同等的敬意深深地回以一礼;而在抬起头后,不愉快的初见也好险恶的矛盾冲突也好那些非人的折磨也好,都已统统随着引擎加速的响声在车窗里悄然掠去了。
两年。两年之后,他们就要再度共事了。
想来当初的自己对这个人还真是足够恶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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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法袍的棕发青年捏着芥末花生往左,枪兵怀里的银发女童指挥着骑士往左抱;男人面无表情地捏着那味道辛辣的食物往右,银发女童鼓起了脸扯着枪兵的袖子让他往右;然后当那粒零食被抛向空中即将被张着小嘴满脸兴奋的女童即将咬在嘴里的那一瞬,年轻父亲的手一闪,裹着一层绿色芥末的花生豆就进了他的嘴里随着鼓囊了两下的嘴唇滑进了食道里。
“啊啊啊——!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气得小脸通红的小女孩忍住不尖叫了起来,“绮礼我最讨厌你了!迪卢木多,打他!”
“卡莲小姐,我要是打绮礼先生的话master会生气的哦。她会让绮礼禁止你的零食……”
“你不帮我!”卡莲琥珀色大眼睛被鼓起来的脸瞬间挤成了两条郁闷的线,“你对你的公主不忠啦,坏骑士!”
穿着常人服饰的枪兵做出了一个鬼脸,生动的表情使他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漂亮爸爸一般。
璃正在一旁呵呵地笑了起来,他伸手揉着孙女的头,脸上皱纹瞬间舒展开来。
“哦哦——真理姐姐!”银色短发公主裙的女童眼睛一亮忽然挣开了枪兵的怀抱扑了过来,“快带我走——爸爸太讨厌啦!他抢爷爷给我的零食!”
“错了,要叫真理阿姨,这样才有礼貌。”绮礼一本真经地插嘴道,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真理,卡莲这段时间真的多亏你照顾……”
“那是应该的。啊啊,不过绮礼确实好讨厌啦——小卡莲一定也不赞成叫我阿姨这个这么老的称呼对不对?”真理把比前些日子明显沉了些小姑娘抱起来在怀里颠了颠,“那么绮礼,你决定了吗——申请留守在日本的事情?”
“是的。在这里的话卡莲会很安全——这地方毕竟只是个偏僻狭小的东方岛国,它算得上是同时处在多股势力夹缝之间相对空白的地带——无论是魔术师的,还是宗教信仰的。”
“嗯……也是。那个……父亲。”
真理把卡莲放下之后有点迟疑地抿了抿嘴唇,抬眸不安地对璃正吐出了迟到了许久的道歉,“对不起。以前真的很对不起……那时候的我真的太幼稚了,什么都不懂。我啊,就只会沉浸在自己自私的想法里,丝毫没有顾虑过你的心情……对不起,父亲。”
“傻孩子。”璃正神父叹息着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把她拉进怀里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了拍,“是我没能保护好你。而且现在这不也很好吗,你是,绮礼也是……啊,你该走了。”老神父抬手看表,欲言又止地叫住了去拿行李的真理,“你上次说的事情……真的……要去做那么危险的事吗。”
“是的,我必须做。不过我手上破解的工作挺繁重的,要正式开始最起码也要等到两年之后……到时候迪卢木多也会帮我的,别担心。”真理抱了抱老父亲和绮礼,俯身亲了可怜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女孩一口朝枪兵点点头,“父亲,绮礼,小卡莲,迪卢木多,再见。”
“等等!”棕发青年拉住了妹妹,眼中闪过了一丝担忧,“英雄王——那个英灵现在已经和我们没关系了。你没有必要同时承担两个英灵的魔耗——实在不行就表示魔力不支放他去为了获得魔力而作恶吧。那个时候你可以向魔术协会求助,我这边也会让以前的同期帮你提醒埋葬机关干掉他,死徒的话绝对能把他——”
真理笑了起来。她拉着箱子朝年轻的神职者挥了挥手。
“我知道啦,笨蛋绮礼。别担心,再见啦。”
再见。还有……对不起。在这一刻才发现我对你们抱有“爱”这种感情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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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话说回来,魔耗问题的确非常让人伤脑筋呢。
修拜因奥古卿,那个用转生契约把她召唤来这里的人为自己所预存下的魔力似乎并没有预计中可以用那么多年呢。原本计划中的一个英灵一下变成了两个……即便她接纳和转化自然之力要比大部分普通魔术师都更强些,也吃不消在圣杯已经停止供魔的前提下以一己之身同时承担三大骑士职介中的两个的魔耗量。
作为自交换存在方式后就一直在维系着她在这个世界的半灵体状态的“存在之锚点”,布莱特已经连维持每天三分一时间的清醒状态都做不到了。到时候一旦开战的话,无论是作为“点”的灵兽还是被召唤来灵魂本体出现在这个世上的自己,都会提早因为魔力耗尽而离开吧。
然后就要面对阿曼达老师的死人脸和那些不愉快的事了……
金发金眸的少女叹息着抱起熟睡的金色小兽把钥匙插进门锁,然后推开了不过半个多月没见就已经变得陌生起来的公寓——
不,不是因为灰尘。她在出门前就已经布下了防尘魔术,现在室内仍如离开时那样一尘不染——
好诡异,真没想到他还有这一面!真理挑挑眉看着那个此刻正欢快地对着电视机打游戏像个孩子一样激动地瞪大了眼睛的金发英灵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然后她呜咽着,剩下的声音和舌头一起被扔下了手柄凑过来的男人恶狠狠地吞了进去。
被夺去呼吸,被扯掉衣裙,被压在地上,被禁锢双手,被嵌入体内,被揉撕粉碎,被抛上浪尖……
“呜……”不知什么时候已被按在浴室里大镜子前的少女哀鸣着,睁眼的瞬间生理性的泪水从被融化一般的冷金色眼眸里流下。
这混蛋……居然故意……
那可恶的男人却为此愉悦而低沉地笑着,捏着真理的下巴让她更好地把两人交叠在一起的羞耻模样一览无遗,凶狠而富有技巧的动作让她整个人都处在一种耳鸣一般的状态中,汹涌的魔力流动在拟化形成的魔术回路中引燃起了既冰冷又炽热的疼痛电流,粗暴而汹涌地冲刷着比神经更敏感的纤细回路,*蚀骨的酥麻感同时流窜在肉|体和意识里……
这家伙饿得真快。意识恍惚间真理看着镜子里那双异常灼热却又清明非常的猩红蛇瞳,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浮现起了绮礼的提案。
不行……同时作为女性和供魔方感觉实在太弱势了……被抽空般无力的感觉……好讨厌……
被主宰的感觉糟透了。金发金眸的少女这样想着,因为疲惫而不由自主地在最古之王有力的臂弯里柔顺地陷入了沉睡。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不要张扬有木有……这么纯洁寡淡的学术性内容【补♂魔】啥的,要激动也可以隐晦一点,和我一起念【哲♂学】(被殴飞——
不过在这个时候真理还不忘上下位强弱势……我表示我不认识这个没情调的女人(捂脸
因为不会怎么写,最多也就写个小细节暗示一下,所以我可以在这里预先告诉大家鹤野就在这两年间死了……雁夜么哦哈哈哈,那个幸运地被saber的剑鞘xo过的男人当然是完全痊愈了啊,只剩下一头暂时的白发=______,=
脏砚的结局很好吧~才怪诶嘿嘿嘿!之后会苦逼的!大概会很好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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