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对生活质量的要求越来越高，然而一些国粹却渐渐式微，比如这种婚庆场合着装的特殊汉服，对于针线的考究程度高得吓人，就算是二三十岁正当年的刺绣高手制作这样一件女装，前后也需要耗费一百个小时以上，老太太功底当然是超标的，问题是年老力衰精力不足，估计完成一件得花一个月以上。（
灵武九天）
这是技术活而且是几乎没有竞争者的技术活，能接这种活儿的人已经存世不多了，因此所获礼金极其丰厚，按客户要求圆满完成一件，能获得三到五千大华元的红包，然而这样的活儿对于年近七十岁的老太太来说，因之耗损精力与燃烧生命几无差别。
或许该说是耗费精元。
正一的眼眶有了丝湿意，每回看见这对祖孙都会令他感慨丛生，连续两回丧事不但花光了这个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所有家底，而且还举债不轻，所以王文会自作主张地休学捡废品，所以王奶奶会重拾已经放下将近二十年的绣花针。
正一轻手轻脚地坐到了其中一张石凳上，来的路上他已经推演好了，只有足够低的姿态才可能获得身后的少年认可，毕竟王文已经多次拒绝过左邻右里的援助，无比固执地想要维护自己仅存的自尊，老太太是最好的突破口，但是前提必须得让王文不反感自己，那么亲和中带着低姿态就很必须了。
正一落座之前短暂地遮挡住了光线，老太太抬起头来看向他，脸上没有任何生硬神色，就象是看见前来探视的熟人一般平淡：“您好，先生前来不知道有何见教？文儿、你去倒杯茶来。（
实习神医）”
王文答应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把正一的证件放在老太太面前的桌上，很大声地说道：“奶奶，这位先生是公务员，证件我已经检查过了，是真的。”
老太太点了点头冲孙子挥挥手，王文进屋倒水去了，她扶了扶老花眼睛，从镜框上投注过来目光，正一站了起来向她点头示意，重新坐下后用与王文差不多大的音量对她说：“王老太太您好，我是海东市税务局的，冒昧登门拜访是为了王文的就学问题，希望您能协助我说服他重新回到学校去。”
老太太眼睛一亮，连声说好，却是边说边摇头叹息。
正一从挎包里掏出三万大华元放在桌面上，正待说话不料王文刚好走近，他重重地把玻璃杯放在石桌上，默然不语地冷冷瞪着正一，正一收起笑容很严肃地迎视着他，直到少年迹近发飙时才大声发问：“王文，你觉得最真实的自尊是什么？”
少年狠狠地挥着手，低吼道：“不让任何人俯视！”
正一笑了，带着自以为是的阳光味道，至于实在表现是怎样的，只能回头照镜子了：“那么现在咱们俩如此位置，是你在俯视我、还是我在俯视你呢？”
少年疑惑了，眨巴着眼睛，随之勃然大怒，可惜正一抢先发话：“位置不重要、角度更加不重要，重要的是心境，把手按在你自己的胸口，感受到心跳的力量吗？这是属于你自己独有的力量，它是否已经告诉了你，现在你接受我的帮助，或许就在不久的将来，你能成长为我的救世主，在我彷徨无助的时候，你犹如天神降临在我的面前，拯救了我并力量十足地对我宣告，你再也不欠我的。（
虫族帝国）”
正一缓了缓，给予少年回味话语的时间，等到他再度把视线投注在自己脸上时，正一突然站了起来，压迫性十足地俯视着他：“真正的自尊不是把自己藏起来躲避别人的眼光！而是有胆量接受别人的帮助，因为自尊自爱的人敢于相信自己，相信自己面临的苦难只是暂时的，相信自己有能力在缓过劲后回馈帮助过自己的人！现在你还敢对我说，你是拥有自尊的王文吗！？”
“我是！我有！”
少年厉喝着，小脸涨得通红，瞪视着正一的眼神象极了在看杀父仇人，正一心中欣慰脸上却露出轻蔑的笑容：“你是？你有？啊哈哈哈，你连接受我帮助的勇气都没有，很明显就是没有自信，不相信自己终有一天能把这一切回馈给我！我很好奇啊，请你告诉我，不自信的人会拥有自尊心吗？”
“你！你……你强词夺理！”
正一瞥了他一眼，昂头望天脸上全是轻视神情，少年暴走了，欺身抓起三叠纸币举在正一眼前，声嘶力竭地暴喝着：“你别小看人！这点钱算什么？等我长大后，我随便都可以十倍百倍地还给你！”
“哦？”正一把音节拖得很长，瞥了他一眼继续抬头望天：“只有不自信的人才会拿年龄当借口。（
勉传）”
少年近乎抓狂了，假如奶奶没有在旁边，他绝对会狠狠地揍正一的，王文把钱狠狠地砸在地上，双手叉腰死死地瞪着正一，仿佛寄望着眼神可以化作有形的尖刀，把正一切割成一块块一片片……
正一感觉火候差不多了，慢条斯理地落座喝了口水，笑眯眯地抬头看向少年，王文捏拳捏得指甲全刺入了掌心，咬牙切齿地瞪着正一，正一呵呵笑着又喝了口水，眼见少年大有扑上来的势头才问道：“知道我是来干吗的不？”
“废话！我又不是失忆症患者，你刚说过的，我会不知道吗！？”
“那么好好想想我刚才说的话，咱们心平气和地讨论一下，可以吗？”
“请便！”
“我刚才说的话是，我是前来请求你接受我帮助的，对吗？”
“没错！”
“既然你记得，那么请你告诉我，请求二字作何释义？”
少年沉默着，看向他的眼神不再凶狠，然而脸色还是很不好。
“既然是请求，你当然可以拒绝了，而且立场十足，因为你那根本不算是自尊的自尊心！把脸转向右边，看见什么了吗？你的奶奶！那么请问你看见她脸上的皱纹了吗？请问你是否记得她今年多大岁数了？”
少年低下了脑袋，豆大的眼泪一滴接一滴往下掉。（
情深如许）
“你可以底气十足地对我说，等你长大后十倍百倍地把钱还给我，然后接着混日子，但是……你的奶奶能和我一样等你十年还是二十年吗？长大？多么可笑的借口！你的奶奶天天都在看着你长大，可是你现在还是长不大！”
“不！”少年昂起头来，没有去抹眼泪，而是捏紧拳头看着他：“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养活奶奶！”
“我不否认这一点，你当然可以养活她的，让她吃最差的伙食，做着已经力不从心的针线活，然后躲着你偷偷流泪，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孙子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没有足够的学识想要成功必须比别人多吃百倍的苦多付出千倍的努力！然后吃不好穿不暖地带着这份遗憾去见你的父母，对吗？这就是你所说的能养活她吗？”
少年浑身的气势瞬间泄尽，呆呆木木地站在那里，却让人感觉他是软在了地上，唯一能感受到他生机仍存的是他的眼泪，奔流速度已经接近了泛滥。
这一关没人能帮助他，更何况现在的他已经与外间隔绝了，应该是五感尽失地封闭在自我天地里，进行着最残酷的思想斗争。
正一缓缓落座，象是害怕惊醒了他，老太太包含深意地与他对了个眼神，站起来回屋去了，没多久就捧着一杯温开水走了出来，放在桌上静静地看着孙子。（
青丝笑语罗裙）
不知道过了多久，正一已经完全挡住了阳光，成了老太太的遮阳伞，少年终于动了，直挺挺地树在正一面前，然后向他深深地鞠了个躬，脸上居然挂着阳光的笑容：“向先生，请您尽力帮助我。”
正一哈哈大笑，轻易地让人感受到他的愉悦，把桌上的那杯开水递给了少年：“首先强调一点，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完全没有谁欠了谁之说，或许你忘记了，但我还是会提醒你的，这是局里下派给我的任务，你明白什么是任务吧？”
少年很聪惠，知道正一故意啰嗦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至于他所说的任务，王文打心里就不采信的，虽然有心配合正一，可是实在无法宣之于口，只得点了点头。
“那好，咱们来参详一下，首先你原来的学校离家里太远，咱们换一间，海东市一中离这里近能方便你照看老太太，而且校风学风都不错，唯一的问题就是你的成绩，你会害怕到那里去做成绩垫底的学生吗？”
“向先生，你的激将法太差劲了，不过我会接受你的提议，给我两年时间，到时候我会把垫底二字写在纸上，洒上糖浆送给你做饭前甜点的！”
“不错，有信心是好事，那么咱们就打个赌，假如两年后你可以获得年级前五十名，别说是洒上糖浆、就算是泡过醋的纸张，我照样当着你面吃下去！”
“成交！”少年举起手来重重地与正一三击掌，眼中的战意令正一极其满意，正一摸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他，笑道：“每半年我会送来三万元生活费，老太太做完这件汉服后，不能再接任何工作了，你能保证吗？”
“可以！”
“那好，学费与相关学习费用，我会直接交给你的班导老师，所以你不用分心这些，只需要规划好如何使用生活费，让奶奶和自己过得舒心就行，至于你们欠下的外债，明天我会过来陪着你一一登门道谢并还清的。”
正一掏出了手机拨出去，那边很快就接通了，并不夸张地展现着热切：“老领导您好啊，怎么有空打给我咧？”
“你应该下班了吧？”
“刚出办公楼，有何指示您请吩咐，我立马去办！”
“我发给你一个地址，你尽快赶来。”
“好咧！”
正一发过去地址后，对王文说要出去迎一迎，其实是给机会他们祖孙说说贴心话，毕竟这是他们家的大事，当着自己面有许多话或是要求不能开口，自己走开一会也好给他们商量的机会。
来的是向海天在教育局做科长时的手下，现在已经接手了原本向海天领导的那个科室，当然是向海天出了力、他才能上位的，所以正一使唤起他来毫无心理压力，不过这小子一贯的目中无人，不交代几句恐怕他会把大好局面给弄砸了。
方直开着车子很快就赶到村口，他也是海东本地人家境不错，开的私家车比正一眼下的座驾还要贵上一层，是南华产的‘华兴盛世’最新款轿跑，看见正一站在村口迎他，方直心中得意却也不敢造次，远远就停好车快步跑了过去：“老领导，怎么敢劳您的大驾呢？”
“你以为我愿意接你啊？不交代你几句的话，好事都能被你弄成坏事！”正一拉着他把事情简略提了提，重点是对他的详细要求，说了好一会才收尾道：“先不提少年人叛逆期这点，光他家遭逢大变就足以令他的心思过分敏感，所以你必须得给我放低姿态，能多亲和就多亲和，最好挂着亲切的笑容，若是敢给我露出半点救世主的作状来，你这辆车就不用再开了！”
这个威胁不可谓不大，方直n年前就被向海天砸过一辆车，眼下一听连连点头保证：“老领导您放心，我绝对保证能做到！我会对他们祖孙俩比面对您时更恭敬！您可不能打我家老婆的主意啊，我上个月才把她给娶回家的，还不到一万公里呢！”
“敢保证就得敢做到，否则别怪我当场给你砸了，这地儿多的是石头板砖。”
“收到收到，您放心，我直接给他们当孙子行了吧？”
正一很满意，既然对方让自己满意了，当然得适当提点一下他：“知道救世主嘴脸是用来做什么的吗？做坏事的！这样能增加负面形象拉升仇恨值，所以当你想要做好事的时候，就必须低调低姿态，这样不但能让别人心甘情愿地接受，而且感恩程度会提高很多。”
“明白明白，老领导果然见识不凡，小的受教了！”
正一心知方直已经往歪处想了，却也不点明，爱误会就误会去吧，反正接受了就行，不怕他想歪就怕他阳奉阴违，毕竟以后还需要用到方直，假如他与王文接触时旧态复萌的话就不好收场的，正一好不容易才树立起了王文微弱的自尊自信，可不能让别人去毁了他。
他们走进院门时，祖孙俩应该参详完了，老太太正在吩咐王文该买什么菜回来，说了几句又改主意想自己亲自去菜场，王文拉着她不让她去，正一见状笑道：“都别争了，一起出去吃饭，我需要请这位同事喝两杯。”
祖孙俩心中不愿，但正一已经表示得请同事出去吃，只得依言回屋去换衣服，坐上正一的车子出村进城区，方直在前方带路，这一片他熟，所以提议去一家私房菜馆，正一不知道地点所以开车跟在后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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