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冰赶到康家寨的时候,正赶上分区司令部的人员团团坐在一起吃年饭,刚出锅的饺子热气腾腾的摆满了一大桌子。
谢强一见林冰,就嘻嘻笑着开起了玩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咱这一年到头吃不了两次饺子,可都让你林书记赶上了,哈哈哈……”邓泽忠赶紧咽下嘴里的饺子也跟着凑趣:“我说小林同志,我们每个人的饺子都是有定量的,你要是吃了,我们就少吃了,啊-----哈哈……”
林冰的嘴也不饶人,上去抢过邓泽忠的筷子夹了一个饺子放进嘴里,不客气地说:“既然有定量,那好啊,我就吃你俩的。”“这可不行,这可不行……”邓泽忠急忙伸手去夺林冰手中的筷子,谢强也咋咋呼呼装模作样地两手捂住了碗里的饺子。三个人嘻嘻哈哈笑成了一团。林冰作为唐灵县委书记,很少与身边的同志开玩笑,可一到了分区,就像一个回到家的孩子,恢复了她那热情开朗的性格。
胡玉林不由皱起了眉头,站起来说:“好啦好啦,老邓、老谢,你俩别闹了,赶紧吃饭。林冰同志急匆匆赶来,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可不是来和你俩开玩笑的。来,林冰同志,先坐下来吃饭,饺子有的是。”说着屁股擦着长条凳挪了挪,让出了一个位置。
“哎,我说老胡,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你什么意思,啊,哈哈哈……”邓泽忠可不买胡玉林的帐,连说带笑地对谢强只眨眼。谢强也是一脸的坏笑,跟着起哄:“就是啊,我说老胡,你要是充大方,你就少吃几个,啊,哈哈……”
“这跟大方不大方有什么关系,饺子有的是嘛,你俩啊,嘿嘿……”胡玉林显得有些窘迫。
“是啊是啊,饺子有的是,林冰啊,你来得正好,吃完午饭,趁着几个特委委员都在家,这个,咱们开个特委会议,啊,你有什么事情,在会上提出来,咱们共同商议一下。老邹,你看行不行?”刘涛一面给老胡解围,一面征求邹剑平的意见。
“我同意,林冰同志一定是带来了范子良五支队的最新情况,听了她的汇报,咱们再向刘伯承师长和邓小平政委报告才更有力度嘛。”邹剑平看到林冰不解的目光,就补充了一句:“林冰啊,你先吃饭吧,咱们分区的隶属关系有些变动,一会儿在会上向大家宣布。”
大家一听要开特委会,也就不再说闹了。吃了饭陆陆续续集中到了会议室。邹剑平首先宣布了八路军总部关于将冀西军分区划归太行军分区的决定。他这两天有些感冒,所以先吭哧了两声清清嗓子,然后笑着说:“同志们,实际上除了林冰,这个消息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昨天我和老刘从军区开会回来,就已经按照聂荣臻司令员的要求,和在座的每一位同志谈过话了,这也是为了稳定大家的思想,尽快适应新的工作环境的需要嘛。不过程序还是要履行的,现在我就向大家正式宣布上级的决定,从即日起,冀西军分区由晋察冀军区,划归太行军区建制。哦,同志们,建制变了,可特委和分区还是合署办公,大家的职务、分工都没有变化,咱们还是一个锅里抡马勺。这太行军区是129师兼军区,师首长兼军区领导,也就是说,从今以后,我们直接接受刘伯承师长和邓小平政委的领导。明天上午,我就和老刘前去武乡,去向两位老首长报到,时间很紧呀,所以才紧赶着开一次特委会议,把当前的主要工作研究一下。”
“老班子新环境,是需要一个适应过程,啊,不过这个适应过程一定要短啊,更不能因为适应环境影响工作。这个这个,昨天我和老邹与大家通气时,大家的表态都很好,思想觉悟还是蛮高的。哦,林冰同志,你们唐灵县委离得较远,没有及时与你们沟通,所以啊,在这里,我和老邹想特意听听你的意见,这个,有什么想法、要求都可以说。”
林冰想了想说:“没有什么想法和要求,我们坚决服从组织决定。只是关于范子良部的统战工作是一项特殊任务,不知道今后这项任务,是不是也随着建制改变由太行军区负责,还是----”
“哦,你说的这个事儿倒是个问题。”刘涛侧转身用商量的口气对邹剑平说:“老邹,明天咱俩见了师首长,这个,我想就这个事儿专门做个汇报,你看怎么样?”“我同意,像范子良这样的有正义感的旧军人,他们是很注重老朋友感情的。通过几次交往,我发现他对聂司令员还是很敬佩的。所以啊,这件事关系重大,需要慎重、慎重、再慎重。”“那好,这件事我们请示了上级首长以后再定。这个,林冰同志,范子良那边有什么新的情况,你汇报一下。”
“前几天的反扫荡,在咱们的帮助下,五支队才摆脱了困境。反观他的上司夏维礼却是投井下石,中途撤走了三支队。这件事对范子良的触动很大,基本上认清了国民党军队的真实面目,而对我军已经由原来的好感变成了信任,甚至把我军当成了最可靠、最可依赖的的朋友。昨天傍黑的时候,范子良把我请到他的司令部,进行了一次深谈,还邀请邹司令员尽快去一趟,商谈具体合作事宜。”林冰讲话不疾不徐,却是条理清楚,简单而明了。
“好哇,这可是范子良第一次主动要求与我们合作抗战,说明他对我们八路军的认识又进了一步。我看啊老刘,人家点我的名了,表明了人家的诚意。可是既然是合作,我也不能空着手去,总是要带些礼物啊!我琢磨着,范子良的部队缺少医护人员,咱们就抽掉一些骨干过去,帮他把战地卫生队建立起来,你看怎么样?”邹剑平满脸笑容,兴奋地征求刘涛的意见。
“行,这个礼物好哇!不过,这样一来,夏维礼可更要吃醋了。哦,对了,林冰同志,范子良现在对夏维礼是什么态度?”刘涛是老党务工作者,考虑问题不仅认真而且很细致。
“我正想汇报这个问题。”林冰看了一眼笔记本说:“夏维礼已经来电,对五支队与咱们一起攻打县城一事提出了训斥。范子良态度很强硬,回了十六个字:‘通力御寇,何罪之有。自家兄弟,相煎何急!’”
“哦-----”邹剑平和刘涛同时哦了一声,邹剑平是对范子良肃然起敬,赞叹了一句:“范子良铮铮铁骨,不畏强暴,这样的旧军人可不多见。”刘涛则是皱起了眉头,担忧地说:“如此一来,范子良的五支队今后的处境将更会困难。这个,林冰同志,你们一定要积极帮助五支队筹粮筹款,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请首长放心,再困难我们也不会让五支队的士兵饿肚子。”林冰翻了一页笔记本,接着说:“最后一件事是,为了加强合作,范子良还提出让我们派一名有经验的同志去担任他的副司令,作为双方的军事联络员,你们看,这件事怎么答复?”
刘涛歪着头想了一下说:“这件事关系重大,啊,派不派、派谁去,这个,都要请示军区首长。”他扫了大家一眼,笑吟吟说:“林冰同志汇报的简明扼要,把关键点都说清楚了。老胡、老邓,你们几个有什么想法,谈一谈。”
邓泽忠和谢强一个是副司令员,一个是参谋长,虽说对范子良部的统战工作不属于他俩的分管范围,也没和范子良见过面,但对同样是带兵的出身的范子良,敢于拉队伍坚持抗战的大义之举,还是很敬佩的。此时看到刘涛征求他们的意见,邓泽忠看了一眼谢强,抢先说:“老刘、老邹,关于范子良部,私下里我和谢强也议论过几次,我俩认为,范子良与一般的旧军人不同,他有强烈的民族正义感,特别是他率队夜袭东长寿,打响了唐灵对日作战的第一枪,鼓舞了民众士气,给唐灵各路的抗日武装起到了表率。现在既然他把我们当成了可靠的朋友,是不是趁热打铁把五支队收编过来。”谢强也欢快地说:“我也是这个意见,范子良的五支队一过来,咱们分区可就多得了一员虎将。”
刘涛摇摇头笑了笑说:“人家能不能过来,这得让人家自己提出来,心甘情愿嘛!这个这个,不过我觉着现在时机还不成熟,还没到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的地步。哦,老胡、老王,你俩有什么想法,或是不同意见?”
胡玉林和王世全是红二方面军出来的政工干部,二人一参军就在一起,私下关系也不错。平日里谈到范子良时,俩人的观点大体上是一致的,对范子良与八路军合作的诚意都有所怀疑。但不同的是,胡玉林虽然党性原则很强,却对范子良掺杂了一些个人恩怨。他喜欢林冰,但他孤清自傲的性格,以及始终把自己当成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的极端追求,使他不敢公开表达自己的情感,反而总是在掩掩盖盖。正是这种矛盾的心理,使他的心灵不知不觉间产生了扭曲,也就是说,他不敢公开追求林冰,也容不得任何人去追求林冰,或者说也容不得林冰对其他男人产生好感。自从第一次见到范子良时,他就莫名其妙的产生了这是自己最大的情敌想法。随着林冰与范子良接触越来越多,他的心灵也就越扭曲,甚至对范子良已到了极端仇视的地步。刚才,林冰的汇报里对范子良给予了肯定,刘涛、邹剑平,甚至包括邓泽忠、谢强,都对范子良一片赞誉,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当刘涛问到他和王世全什么意见的时候,他用眼睛示意了一下王世全,意思是让王世全先发言。可王世全躲避了他的目光,转过脸去看窗外。
胡玉林和王世全一时间没有说话,原本热烈的气氛立刻冷了下来。等了一会儿,刘涛耐心地说:“老胡,老王,关于往五支队派联络员,并担任他们的副司令一事,是党的统战工作的一件大事。呵呵,这个,既然是大事,就要慎重。没关系,你俩有什么意见考虑好了再说,我们可以等一会儿,这也是对党负责嘛!”
“我早就考虑过了,现在就表明自己的态度。”胡玉林终于忍耐不住了,他把手里的烟蒂在烟缸里使劲摁了几下,可还是没能掐灭,青烟冒的反倒浓烈了,气得他用手指使劲掐了掐,才终于将烟蒂的余火掐灭。他面无表情地说:“我认为往五支队派什么联络员,搞什么合作,完全没有意义,甚至是与虎谋皮。”
“哦,你这个意见还挺有新意,具体说说怎么没有意义,这个,又怎么是与虎谋皮?”刘涛感兴趣地插了一句。
“这个意见没什么新意,我以前就说过。这个范子良是不同于一般的旧军人,他是很有头脑,所以他才善于见风使舵,今天在国军,明天又在吉鸿昌的抗日同盟军,大后天又投靠了伪军李守信,现在又拉杆子搞队伍,这不刚刚改编成夏维礼部,就因为军饷问题和夏维礼闹了矛盾,这才考虑与咱们合作,哦,所谓的合作。那么,以后呢,他又能投靠谁呢?会不会投靠日本人?谁也说不准。像范子良这样的旧军人,啊,手上沾满了红军战士鲜血的旧军人,又曾经当过伪军的旧军人,你让我怎么相信他,我们又怎么能与这样一个反复无常,见风使舵的旧军人合作?同志们啊,我作为一个老党员,出于对党的事业负责的态度,衷心希望每一位同志冷静、冷静、再冷静。因为我们都是党的一级干部,我们的所作所为会直接影响到上级首长的决策,关系到党的事业。”胡玉林侃侃而谈,越说越激动,每一句话又显得是那么的诚恳。说完最后一个字,他掏出一根烟卷放到嘴里,双手颤抖着划断了三根火柴才点着了,青烟又开始在屋里缭绕起来。
“我说老胡啊,关于范子良在李守信部那一段历史,组织上早已调查清楚,他是打入伪军内部,而不是去投靠伪军李守信。组织上这个结论你是知道的,你怎么还是揪住此事不放,你难道连上级组织也不相信了吗?”邹剑平语气加重了一些,显然是对胡玉林的说法很不满意。
“邹剑平同志,我们党内生活的原则,历来是搞民主制,而不是搞家长制,更不能搞一言堂。我在特委会上谈一谈我个人的观点,正是出于对党的事业负责的态度,这怎么能上升到对上级组织不相信的高度?不错,军区社会部是对范子良当伪军的问题进行了调查,并作出了结论。但是,现在是战争时期,我们的调查不可能是有程序的、详细的调查,调查的结果也就可能出现误差。另外,据我对范子良的了解,这个人一向是阳奉阴违,表里不一。好,我给你们举个例子,我们在太原牺盟会的时候,他就欺骗过我们。这一点林冰同志可以证明。”说到这,他看到林冰想要插话,就一抬手说:“林冰同志,我只问你一句,范子良是不是答应我们第二天上午十点以前到教导团报到,但结果是,他根本没有来,是不是?”
“是的,但……”
“很好,”胡玉林粗暴地打断了林冰,提高了嗓音说:“老刘,老邹,事实已经说明,范子良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身上沾满了旧军人的恶习。对这样一个人,我们与他合作,不是与虎谋皮,又是什么?在这个问题上,如果我们不谨慎,啊,不慎重,一旦给党的事业造成重大损失,谁来负责,哼,谁负得起这个责任!”胡玉林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竟然拍起了桌子。
“老胡,这是特委会,你拍什么桌子,你-----”邹剑平心里非常不满意胡玉林的做法,说话的语气也变得非常严厉。
“老邹,冷静一下。”刘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用缓和的语气说:“胡玉林同志,这个,我们招开这个会议,研究与范子良部合作的问题,啊,就是想要多听听同志们的意见,不是搞什么一言堂、家长制,你这个说法有点重了。这个,我们党的组织原则是民主集中制,在重大问题上,我和老邹什么时候独断专行过,哪一次不是,啊,呵呵……集体表决。当然,这一次也不会例外。同志们,我们现在就进行表决,同意往五支队派军事联络员的请举手。”
刘涛说着首先举起了右手。接着,邹剑平、林冰、邓泽忠、谢强也举起了手。王世全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举了手。胡玉林瞟了一眼王世全,最终还是不甘心地缓缓举起了手。
“好哇,全票通过,看来同志们的觉悟还是蛮高的嘛。老邹,明天咱俩就按大家的意见向上级汇报。”刘涛说到“大家的意见”时,意味深长地看了胡玉林一眼,又接着说:“我们下一个议题呀,这个这个,就是要根据上级首长的指示,做好统战工作,粉碎国民党顽固派的进攻。同志们啊,在对日军斗争日趋紧张、激烈的同时,这个,国民党顽固派的磨擦活动也愈演愈烈。最近,国民党五届五中全会确定了溶共、防共、限共、反共的方针,在全国各地蓄意制造磨擦,流血惨案不断发生。
去年下半年开始,鹿钟麟、石友三和张荫梧等,这个,在冀南、冀西依靠土豪劣绅、地痞流氓,啊,扩展他们所盘踞的地区,继续设立与人民对立的“第二政府”,横征暴敛,欺压人民,屠杀八路军和共党地方工作人员、家属,摧残抗日民主政权、人民团体。这个,刘伯承师长告诫我们:‘统一战线是阶级的联合,既要团结,又要斗争。我们的干部要学会对付磨擦,叫作‘硬不破裂统一战线,软不失去政治立场。’对张荫梧之流疯狂反共的顽固派,这个,如果不给他们一点儿颜色看看,他们就会得寸进尺。毛主席说‘这样的事如果不加制止,中国就会在这些反动派手里灭亡。’这个这个,太行山是战略据点,鬼子和顽固分子都重视它、争夺它,我们一定不能让步。目前,我们要孤立、打击的是张荫梧这位专槁磨擦的‘英雄’,为我们被杀害的阶级兄弟报仇!同志们,顽固派部队的广大官兵是有爱国心、愿意抗日的,是团结争取的主要对象。这个,顽固派里存在着派系斗争,可加以利用,争取他们大部中立或暂时中立,一部向八路军靠拢,集中力量打击反共顽固分子、特务分子。在当前,这个,鹿钟麟势孤力薄,所部张荫梧又是反共最积极的家伙,应该首先予以打击。在打击国民党顽固派的同时,我们的重点要放在积极团结、争取国民党地方武装的上层人物,使他们加入到共同抗日的行列里来。”
说到这,刘涛对大家笑了笑说:“同志们啊,我们对范子良部的统战工作,这个,可以说是先行了一步,啊,但这还不够啊!按照上级首长的指示,我们下一个目标,就是要派专人去做范子良的顶头上司夏维礼的统战工作。老王,你们政治部的赵平、叶子青和苏晓天是老乡,我看可以利用这层关系,去试着做夏维礼的工作。”
王世全说:“赵平、叶子青夫妇也主动提出去夏维礼部做统战工作,积极性很高。散会后,我就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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