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之晏还没怎样,那内侍先变了脸:“胡闹,这是在做什么?”
那宫女只管抱着楚之晏的腿哭求,“神医求求您,救救我家娘娘吧,您的大恩大德,奴婢定然记在心中,日后做牛做马报答您……”
楚之晏漠漠的将目光从那宫女身上收回来,只淡淡看着那内侍:“黄公公,你看这……”
那黄公公只瞧着楚之晏的表情,冷汗顿时就下来了,顾不得太多,就命人去拉那宫女:“还不快将人拖下去,耽误了太后的病情,看咱家不活剥了你的皮!”
一边陪着笑对楚之晏解释道:“这小宫女是新进宫的,规矩还没学好,你别生气,自会有人好好调教的。”
楚之晏看了苏宛一眼,苏宛有所觉一般,立刻将面上的唏嘘收了起来,却不料还是落在了他眼里。
他静了一瞬,方问道:“她是哪个宫里的?”
都快在这宫中修炼成精的黄公公闻言,脸上的诧异掩都掩不住,他忍住动手去掏自己耳朵的冲动,试探着回答道:“这小宫女是柔福宫里服侍的。”
苏宛也瞧向了楚之晏,他之前明明是不想多管闲事的,怎么又开口问起来了?
她认识楚之晏这么长时间,不说将他的性子摸透了,起码也摸到了七八成。他虽然是医者,却是真的没什么医者仁心,除了他看得上的人,亦或者给出的筹码足够,要不然他当时心情特别好,他会心情愉快的与人治病。其他时候,除了他不能拒绝的诸如皇帝太后这样的上位之人外,别的人,他是真的能推就推,绝不主动沾手一星半点——就像当初在柳城时,直接就用一个生源堂将前来求医的人打发了。
刚才那宫女泪如雨下的跪求他时,他连眉头都没动一下,甚至还不悦的指使黄公公撵人,也不去管因为他的不悦那宫女将要遭受些什么。可是在看了自己一眼后,他那一瞬间的沉默后,突然就开口问起来,连黄公公都觉得诧异的问题。
苏宛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她再愚钝也明白了,楚之晏这是看她的面子呢。
“柔福宫?”楚之晏想了想,眉头倏地一皱。
黄公公小心道:“正是柔福宫的琳嫔娘娘。”
“她生了什么病?”楚之晏又是一顿,而后才缓缓地问。
这一次苏宛注意到,他眼中飞快闪过的复杂情绪,夹杂着那么一丝伤感与悲悯。
苏宛待要细看,他神色平静,哪里有半点她刚才看见的悲悯之色——难道自己看花了眼?
“这——”黄公公有些为难,他毕竟不是柔福宫伺候的,再说这琳嫔的位分又不是特别高,只知道是个柔柔弱弱的三天一大病两天一小病的病美人,平日里轻易也不出柔福宫半步,安静地像是不存在一样。这样一个人,黄公公怎么可能分神去关注?
不过他到底是经过事的老人,立刻就道:“咱家这就去太医院请个太医去柔福宫瞧一瞧?”
苏宛瞧了瞧楚之晏,忽然开口道:“不如让我去替那位琳嫔娘娘瞧一瞧吧。”
她话音一落,楚之晏与黄公公两人四道目光齐刷刷的落在她身上。
“太后娘娘的病情耽误不得,师兄你先去慈宁宫。找个人领我去柔福宫,我替琳嫔娘娘瞧了病就去慈宁宫找你。”很明显黄公公是很不情愿楚之晏为了一个嫔妃而怠慢太后的病情,若楚之晏坚持要先去看琳嫔,招了太后的眼,就算太后她是个心地善良慈悲的老人家,恐怕对这琳嫔也要不喜了。
这也是她头一次在人前喊楚之晏师兄,这也是解了黄公公的疑惑,告诉他她的身份也是一名医者,且还是与楚之晏师承一脉,本事自然也是有一点的。当然,苏宛也有自己的小私心,楚之晏的师弟这个身份,说不定到时候也会成为她的庇护呢!
黄公公本来就极不情愿楚之晏因为别人而耽误了太后的病情,闻言自是满口答应。
苏宛就道:“也不用麻烦别人了,就刚才那个小宫女吧。”
黄公公便忙让人将那个被拖走的小宫女带回来,楚之晏的眉头却依然没有舒展开,苏宛便朝他眨了眨眼,示意他放心,她一定会好好替那位琳嫔娘娘瞧病的。
小宫女被领了回来,一脸泪痕犹未干。得知苏宛要去替她主子诊病,却是下意识的望了楚之晏一眼。
楚之晏却瞧也没瞧她,只对苏宛点了点头,道:“一会我会让人领你来慈宁宫。”
苏宛便知道楚之晏这是不放心她,倒也是,她第一次进宫来,又是他领着来的,万一出了什么事,她自己还好说,反正就光棍一条,连累楚之晏总是不好的。
楚之晏跟着那位黄公公先走了,那小宫女却犹自追着楚之晏的背影。
“我师兄医术高明,我虽然及不上他,却也自信一般的病症是难不倒我的。”苏宛笑眯眯的对那小宫女说道,“若你家娘娘的病我治不了,我还能替你求一求我师兄出手。”
小宫女一脸惊喜的转过头来:“你说的是真的吗?”
苏宛倒没有因为小宫女对她不信任而有任何不悦,人楚神医天下皆知,而她苏宛不过是个无名之辈,虽然顶了个神医师弟的名头,可神医师弟又不少,为何他们成不了神医?还不是能力相差太多的缘故,这小姑娘不信她也是理所当然。
苏宛跟她保证自己若真的救不了人,一定求着楚之晏过来替她家娘娘诊病,那小宫女这才破涕为笑,领着苏宛急急忙忙往柔福宫去。
约莫半盏茶功夫,就到了柔福宫,苏宛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打量,就被顾不得避嫌的小宫女连拉带拽的给拖进了内殿中。鼻间只闻到阵阵苦涩的药汤味儿,眼前珠帘一晃,有人先从里头出来,瞧见那小宫女立刻数落道:“让你去请楚神医,你这是跑到哪里野去了?到底不是主子跟前服侍的,就这样不尽心,亏得主子往日那般待你……”
“秀姐姐,楚神医忙着去太后宫中。”那小宫女连忙小声分辨道,“这一位是楚神医的师弟,医术也十分了得。他刚才说了,若他瞧不好娘娘的病,便会求楚神医来为娘娘瞧病的。当务之急,还是先让他进去给娘娘瞧病吧。”
苏宛站在一旁,打量那个出来数落小宫女的宫女,她年龄要大一些,估计就是那位娘娘跟前的大宫女了。长着一张容长脸,一双眼睛看起来精明的有些刻薄,不是个讨喜的长相,却能做到大宫女去,这本事自然是不小的。
那大宫女似这才瞧见苏宛,微皱了眉头十分挑剔的将苏宛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语气怀疑的问:“他真的是楚神医的师弟?”
小宫女连连点头:“我亲眼瞧见楚神医带他进宫来的,楚神医还说了,一会就会叫人过来将他接去慈宁宫。所以秀姐姐,还是抓紧时间,让他给娘娘瞧病吧。”
那被称为秀姐姐的大宫女这才收起打量的目光,甩着帕子对苏宛道:“你跟我进来吧。”
苏宛瞧着她那副看不起人的样子,很想知道楚之晏过来这大宫女又会用上那一种嘴脸。不过想着与她计较这些也是无趣,当下跟着她进入药味浓浓的内殿之中。
苏宛一进去就不适的皱起眉头,屋里燃着地龙,本就很暖和了,可这内殿之中却还燃着好几个火盆,将这屋子熏烤的热浪冲天。门窗又紧闭着,偏为了中和药味,又在殿中熏了什么香,苏宛是闻不出来那香是什么来头,可这些味道夹杂在一起,就是没病的人呆在这里久了,只怕都要憋出病来。
她当即就皱眉道:“把屋里的火盆撤下去几个,门窗全部打开,那熏的是什么香,也给我干干净净的弄出去!”
那大宫女一听就揪起眉头,用她那双刻薄的眼睛表达出她的不信任与薄怒:“这怎么行,我们娘娘畏寒怕冷,屋里燃着这些火盆都还觉得冷呢。还开门窗,你也不瞧瞧外头是什么天气,真要开了门窗,还不得将我家娘娘冻出个好歹来啊?”
苏宛扬眉,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那聒噪的大宫女也是泼辣货,“你看什么看,我难道说错了不成?我家娘娘畏寒怕冷,本就要注意保暖才对,你一来就……”
“云秀,咳咳,不得无礼!”重重曳地香云纱后传来女子虚弱的呵斥声,只是她似乎虚弱到极点,一句话说的非常吃力缓慢,“给先生,看座。”
“座就不用看了。”被人如此质问,苏宛心里自然是有些不爽的,**的说道:“现在就给娘娘请脉吧,我学艺不精,娘娘还请包涵则个。”
纱幔后头的女子连忙说道:“先生切莫要如此说,是我的侍女不知轻重,怠慢了先生,我在这里给先生赔礼了。听说,先生是楚先生的师弟?”
饶是苏宛这样粗线条的人,也听出了那位娘娘提起楚之晏时那微微颤抖的声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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