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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讲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金庸小说中的“侠”的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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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言

    在十四部小说中,金庸塑造了一个又一个性格鲜明,武艺高强的侠客形象,而在这些人背后其实可以窥见金庸的侠客观。(完美世界)因此,可以说,十四部小说中侠客形象的变化能够体现金庸对“侠”认识的变化。

    一、 第一个侠客“陈家洛”

    陈家洛寄托了金庸对侠最初的理想。长相英俊,风度儒雅,地位崇高而且文武双全,可以说,无论武功家业,地位出身,陈家洛无人可与之匹敌。金庸赋予了他一个完美的形象,并且力图将其塑造成一种理想的儒侠人格的典范。但是陈家洛却在最后一事无成,不仅没有驱满复汉,更牺牲了挚爱喀丝丽。正因为他要努力保持自己的完美人格,所以就要方方面面照顾周全,越是这样,就越是局面艰难。因为现实,即使是小说中的现实,也是有逻辑性的。在这种事事环环相扣的情况下,陈家洛只能苦苦支撑,这样的人的人格其实是不完整的,甚至可以说像陈家洛这样的人将会注定以悲剧收场。因为在他身上缺乏撑舵人物所应具备的一种果断、独立、坚定,进而是铁腕的政策。

    陈墨先生说,书生能“谋”而不能“断”,能“和”而不能“战”,能“渐”而不能“急”,能“软”而不能“硬”,能“依附”而不能“独立”,说的就是陈家洛。(侠客中文网)所以说他只能是一个书生,做一个谋士,有安邦之志,却无掌旗之力。陈家洛的驱满复汉事业是注定失败的,但是他的人格缺陷也在这个失败的过程中逐渐暴露。陈家洛的失败可以说是金庸第一个完美主义侠客构想的失败,因为陈家洛这样的人是无法担负起兼济天下的重任的。

    二、 “射雕三部曲”

    由《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和《倚天屠龙记》组成的“射雕三部曲”是金庸创作的一个高峰,也是金庸小说创作前期的最高成就。

    在走出了陈家洛和袁承志的侠义形象后,金庸又开始了新的思考。到底什么才是英雄,在《射雕英雄传》中有这样一段描写:

    成吉思汗勒马四顾,忽道:“靖儿,我所建大国,历代莫可与比。自国土中心达于诸方极边之地,东南西北皆有一年行程。你说古今英雄,有谁及得上我?”郭靖沉吟片刻,说道:“大汗武功之盛,古来无人能及。只是大汗一人威风赫赫,天下却不知积了多少白骨,流了多少孤儿寡妇之泪。”成吉思汗双眉竖起,举起马鞭就要往郭靖头顶劈将下去,但见他凛然不惧的望着自己,马鞭扬在半空却不落下,喝道:“你说甚么?”郭靖心想:“自今而后,与大汗未必有再见之日,纵然惹他恼怒,心中言语终须说个明白。(夺鼎1617)”当下昂然说道:“大汗,你养我教我,逼死我母,这些私人恩怨,此刻也不必说了。我只想问你一句:人死之后,葬在地下,占得多少土地?”成吉思汗一怔,马鞭打个圈儿,道:“那也不过这般大小。”郭靖道:“是啊,那你杀这么多人,流这么多血,占了这么多国土,到头来又有何用?”成吉思汗默然不语。

    郭靖又道:“自来英雄而为当世钦仰、后人追慕,必是为民造福、爱护百姓之人。以我之见,杀得人多却未必算是英雄。”

    金庸借郭靖之口说出了他对英雄的理解,即必定是造福百姓之人。而到了《神雕侠侣》中,郭靖英雄的形象得到了进一步完善和充实,他对于“英雄”的理解,也就是作者对英雄的理解,也更加成熟:

    郭靖又道:“我辈练功学武,所为何事?行侠仗义、济人困厄固然乃是本分,但这只是侠之小者。江湖上所以尊称我一声‘郭大侠’,实因敬我为国为民、奋不顾身的助守襄阳。然我才力有限,不能为民解困,实在愧当‘大侠’两字。(修仙狂徒)你聪明智慧过我十倍,将来成就定然远胜于我,这是不消说的。只盼你心头牢牢记着‘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这八个字,日后名扬天下,成为受万民敬仰的真正大侠。”

    到此时,郭靖的英雄形象已经完全成熟了,直到在《倚天屠龙记》中提到郭靖夫妇在围城之战中双双殉城,才是结束。

    在这里,金庸眼中的“侠”不再是着眼于个人的恩爱情仇而是放眼到更广阔的背景中即将天下黎民,国家兴亡作为己任。“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这句话概括了郭靖巨大的人格力量。他以必死之心,力守襄阳,只为百姓少受些苦,这种思想是标准的儒侠思想。

    在之后的《神雕侠侣》中,主角杨过却和郭靖完全不同,他可以算是一个最典型的道家之侠。郭靖做事小节愚钝,大事却毫不马虎,只问大是大非,讲的是礼、信、义,而杨过聪明绝顶,记小事,讲“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他的善恶观念相对于郭靖来说是模糊的,他的行为更是随他心性而来。

    旧武侠小说讲的是江湖上的快意恩仇,而《神雕侠侣》却强调了一个“侣”字,重在写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魔天记

    开篇“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鸡尺溪头风浪晚,雾重烟轻,不见来时伴。隐隐歌声归棹远,离愁引着江南岸。”

    这是一首温柔女儿的词。而在这部小说中,出现最多也是情词,元好问的《摸鱼儿》: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日暮雪,只影向谁去?

    但是,杨过感人之处,小说与众不同的地方也正在于一个“情”字。郭靖的“侠之大者”已经是一种人格的顶峰,而杨过却完全是走另一条路,他亦正亦邪,感情至上。

    在《倚天屠龙记》中张无忌不是郭靖那般的大侠,也没有杨过的洒脱,他已经越来越接近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好人,还有些优柔寡断,对感情也不知道如何取舍。就像是我们身边的人,多了亲切感。

    他身为明教的教主,身负着可以说是江山社稷的大任,但是在最后,赵敏的失踪,明显比天下战事都重要。(绝品高手)他并没有侠之大者之气魄心境,他是可救一人之急,却不可救一城,救天下的人。他除了武功卓绝之外,就是仁厚宽广的胸怀。但是他又是一个缺乏领导力和主动性的人。他在整部小说中完全处于一个被动的位置。他学到上层武功,纯属巧合,而后为了仁念,也为了父亲及母亲的至亲不互相残杀引出惨剧而出头,这样就又被迫当上了明教的教主。对于感情也是这样,在四个女人中徘徊,如果不是情节的安排,张无忌根本无力解决这样复杂的情感纠葛。

    三、 中期顶峰——萧峰

    《天龙八部》是金庸中期创作的高峰。

    书中塑造的人物众多而且非常复杂,它涉及到多个国家,多个民族,有庞杂的历史背景,可以说是金庸小说中地域跨度最大,人物最多的一本。《天龙八部》有三个主角:段誉,虚竹,萧峰。周边的人物更多,从慕容复到桑土公,形象都非常鲜明逼真。

    《天龙八部》最大的特点在于它是一部视野非常广阔的小说。从地理来说,中原、大理、西域,处处生风。从思想上来看,它首度完全突破了民族、人种,并且提出了许多值得深思的问题。

    段誉出身大理国皇室,虚竹为佛门中人。而萧峰武功是降龙十八掌,大开大合,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只一掌一掌,扎扎实实,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萧峰身为长在大宋的契丹人,他的观念中,人都是一样的。但这在当时是无法被理解的,所有人只能用狭隘的民族观去看事情,这也是萧峰悲剧形成的重要原因。最后,萧峰无路可走,他生活了几十年的大宋无法容纳他,而对于契丹他又是一个威胁君主的叛徒,因此,只有折断长箭,插入心脏结束了无比辉煌却又痛苦的一生。

    这是英雄的命运,如果他只是乔峰,生长在一个平凡的汉族农家,因缘际会,得到高人调教,担负起丐帮重担,那么他顶多就是一个出色的帮主,即使出色到极点,那也只是一个帮主。但他偏偏是契丹人,他的身上流淌着不同于汉人的血,却又接受着汉人的教育,在他身上有着深深的忠孝礼义的烙印。因此在契丹人堆里,他多了忠孝礼法;在汉人堆里,他举手投足间尽是豪迈,连喝一口酒都是那么有气势。

    四、 寓言《笑傲江湖》

    《笑傲江湖》没有任何的时代背景,这在金庸历史题材的小说中是罕见的,很多人认为它可以算作是一部政治寓言。但它却是一部从头至尾的政治寓言。

    令狐冲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因为他对权力对利益的淡漠,甚或对生命来去的坦然,在那个腥风血雨的江湖这样的人尤为难得。

    令狐冲的出场是很有戏剧性的,是通过传闻把令狐冲真正的面貌渐渐展现在我们面前。先开始是与乞丐喝酒作弊,然后是不清不楚地将青城派弟子踢下楼,“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第三个是与采花大盗一起掳去了恒山派的小尼姑怡琳。“先声夺人”之后,令狐冲终于正式出场了,但是竟然是与怡琳和曲非烟两位少女在一家妓院之中。接着他在野外让怡琳偷西瓜,休息时就遇到了成为“笑傲江湖曲”传人一事。

    这和所有英雄的出场都不同,没有豪气干云相反不拘小节,有浪子心性,天生了一幅侠义心肠。

    五、 最后的经典《鹿鼎记》

    鹿鼎记作为一部非传统意义上的武侠小说,它的主人公韦小宝不仅仅不是一个武功盖世的大侠,更是一个市井小混混。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小混混,却在尔欺我诈、腥风血雨的江湖中左右逢源、如鱼得水,甚至于一路扶摇直上,既做了封建皇帝身边的大大红人,呼风唤雨,还成了江湖上人人景仰的“大侠”,完成了无数英雄无法完成的大业。

    金庸在《韦小宝这小家伙》中有这样一段话:

    韦小宝自小在妓院中长大,妓院是最不讲道德的地方;后来他进了皇宫,皇宫也是最不讲究道德的地方。在教养上,他是一个文明社会中的野蛮人。为了求生存和取得胜利,对于他是没有什么不可做的,偷抢拐骗、吹牛拍马,什么都干。做这些坏事,做来心安理得之至。吃人部落中的蛮人,决不会以为吃人肉有什么不该。

    因此,在他身上已经再也看不到昔日陈家洛的完美,郭靖的义胆忠诚,更没有令狐冲的笑傲江湖。在韦小宝身上“武侠”二字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参考百度金庸吧《从金庸小说主要人物看金庸武侠思想的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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