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把一盆热气腾腾的狗肉端上小屋正中间的那个马杌子上,在套袖上搓着手:“趁热吃,咱就不撕了,一人一块拿着啃吧!”
“大爷,拿几个碗啊,倒酒!”王红卫手拿着酒瓶子,歪着头在咬铁瓶盖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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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几个碗啊?我就一个大黑碗。”老头把土灶上的大黑碗递给王红卫。
王红卫接过碗:“咱先说下,这有三瓶酒,加上大爷在内是六个人,两人一瓶,自由结合——谁给我结合?”
没有吱声的。
王红卫把酒瓶往马杌子上一撴:“我王红卫就为的这么臭?连个对脸的都找不到!”
王福生笑道:“不是你为的臭,是你忒能喝,给你结合怕喝不上酒,吃了亏——你们说是不是?”
“是!”几个都说是。
“为这个啊!”王红卫笑了,“真为这个的话,好办!我先把我的酒倒出来,都看着啊,这儿是酒瓶的一半吧?我就倒到这个位置,多一点都再倒回去!”王红卫用手指头掐着酒瓶的中间位置。
王红卫倒好酒,手拿酒瓶子:“这个谁要?”
“给我给我!”王福生一把接过去,“天底下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谁让咱是一家子呢,该架势得架势啊。”
“我不喝酒,我跟大爷结合。”贾高产伸手捞起一瓶酒递给老头,“大爷,这都是你的了。”
老头笑着伸手要接,王红卫一把截过去,对着贾高产:“贾高产,不喝酒行,但也不能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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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高产歪着头:“不讲理?事先又没规定。”
“事先规定没规定都一样,现在规定也不迟?”王红卫扫视了一圈,“咱现在就民主一下,同意的举手!”自己先举起手来。
除了贾高产都举起手来,连老头也把手举得高高的,在窗外站着的苇声也下意识的把手举了起来。
“既然不喝酒不给吃肉,那我就喝——我现在先说下,你们规定的只是喝不喝,没规定一定要喝多少!”贾高产又把瓶拿过去。
王红卫愣了一愣,指着贾高产:“就你臭老九,学会咬文嚼字了!”
赵常喜看看孙合作:“结巴,没有选择了,就咱俩了——你说谁先喝?”
孙合作摇着手:“服从命……令听安……排,你说谁先就……谁先。”
王红卫斜一眼孙合作,打趣道:“结巴嘴不咋样,还挺能说,我看咱这里面还真就数他高风亮节!”
几个人都笑。
自由结合的事解决了。
赵常喜指着黑碗:“王红卫,少说话,快喝你的酒,大伙都等着你呢。”
王红卫说:“各喝歌德酒,等我做什么?”
“就这一个碗,你占着,人家怎么喝?喝吧喝吧,我都等急了。”赵常喜催促着。
王红卫看看碗里的酒,又看看大家:“这碗里可不是凉水,灌下去,我还不先晕了?肉怎么吃?早知如此我用酒瓶吹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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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常喜说:“早知道的事多了!少罗嗦,喝喝喝喝……”
王红卫皱皱眉头,端起碗,先用嘴抿一抿,抬起脸:“喝就喝,不就半斤小酒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王红卫把黑碗往马杌子上一撴,拿手一抹嘴角:“痛快,痛快!拿肉来——”
孙合作亮亮大拇指,也叫了声痛快:“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秤分……金银!”
赵常喜看着孙合作:“咦?结巴,想造反?要上梁山?”
“造反有……理,谁……不造反?”孙合作睥睨着赵常喜,“俺老孙反……正不学宋……江!做……投降派。”
“呵呵,呵呵,呵呵?”王红卫笑了好几声,“还‘俺老孙’?这又成了孙猴子了!看你熊样,也能大闹天宫?”
赵常喜脸微微一红,随即复了原:“他不是熊样,是猴样!”
几个又笑起来。
王红卫手伸进盆里,把后腿上的一整块肉疙瘩拿在手里,笑道:“嗨嗨,谁先喝酒谁先吃肉,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不客气了,不客气了……”
赵常喜把碗拿起来,一边倒酒一边说:“都不要动,啊,那条狗腿可是我的了。”
贾高产说:“知道知道,你的狗腿!”
几个又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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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红卫张大嘴凑近狗肉要啃,忽又停下来,看着大家:“要是秦卫生在可就好了……可惜,可惜!”
苇声在窗外听见王红卫说到自己,心里一热,感慨起来:“还是王红卫最够哥们,这时候偏他第一个想起我来。”
苇声如果这时候突然现身在小屋门口,相信一定会给几个带来一阵欢呼,可是,苇声依然没动,也没做声,他还想继续在窗外静听一会儿。
赵常喜也一气喝下了半斤酒,用筷子在盆里翻检了一阵,插了另一块后腿肉出来:“就不要想秦卫生了,他现在可比咱几个强多了,都吃上国家供应了……每天八大两。”
八大两是监狱犯人的供应标准。
王红卫一瞪眼,斥赵常喜道:“你胡说什么?谁说秦卫生蹲牢监了?”
赵常喜吃着肉,辩解道:“瞪啥瞪?我就说着玩,没说他蹲牢监啊!”
王红卫把手里的狗肉放回盆里:“不吃了,吃不下去了。”
几个都问:“为啥?”
王红卫闷着头:“不为啥。你们喝吧,吃吧。我过会再吃。”
赵常喜拿巴掌扇了自己一下,看着王红卫:“王红卫,这是咋的了?是我说错了好不?我没有一点别的意思,纯粹就是……吃吧吃吧,来……”也用筷子插了王红卫的那块狗肉递到王红卫面前。
王红卫接过去:“要不是看在这块狗肉的份上,今天我还真不吃饭了!”
苇声听见王红卫维护自己斥责赵常喜的时候,一时感激的了不得,接着看见王红卫为了自己连狗肉都不吃了,感动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正要喊一声走进去的时候偏又看见王红卫把狗肉接过去了,还说了那么一句“看在这块狗肉的份上”的话,心里顿时就凉了半截:“唉,都说狗肉朋友,一点都不错,今天看,这狗肉比朋友好像还重要一万倍!”
几个在屋子里又吃又喝又嚷又闹,根本就不知道一墙之隔的窗外孤零零站着心内五味杂陈的苇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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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其乐融融,窗户外冷雨凄凄,这真是一个十分鲜明的对照。
他们几个的话题又扯到苇声身上来了,这一回是贾高产先提起来的。
“秦卫生到底咋回事?王红卫,你倒说道说道?”贾高产喝了一小口酒,期待的看着王红卫。
“我说道说道?你叫我说到啥?”王红卫脸已经泛起酒晕了,“我要是能掐会算,拼着我的小命不要也得给秦卫生通风报信啊,我会看着他给公安带走?”
贾高产点点头,转向赵常喜:“也是……赵常喜,赵队副,你是咱西庄的大领导,总该知道点内情吧?”
“这事吧,真有内情,说不准我还真能事先知道的影像儿,问题是,根本就没有内情,不要说内情,事先连一点迹象也没有啊。我听见摩托车突突突突的开过来的时候,你们也都听见了。(
外星女在古代)公安从摩托上下来点名要人,当时我还纳闷呢,这个秦卫生天明天黑咱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他怎么能犯事?就是真犯了事,咱们也该知道啊!”赵常喜的语气里也是充满不解。
“我听她们瞎嘁嚓,说是小秦前段日子在外边不知啥地方拐来个漂亮女孩子,在这里住了好几天,把人家糟蹋够了才又把人家送回去,不是有人还在新鱼汽车站看见他大庭广众之下亲人家的嘴吗?她们还嘁嚓说是人家女孩子那边把他告了,告他流氓罪还是强奸罪,这才把他带走的……就不知是不是真的。”王福生一手拿着酒瓶另一只手上夹着一只烟,抽着。
王红卫呼的站起来:“这是他妈的谁乱嚼舌根子?那个女孩子是秦卫生的表妹,这个谁不知道?”
王福生示意王红卫不要激动:“谁也没说这是真的,这不是她们瞎叽咕嘛……其实,这也只是其中的一个说法,还有好多说法呢。”
“二哥,你说的他们都是谁?”王红卫问。
王福生把酒瓶放在地上:“还能是谁?老娘们家呗。你二嫂不是在磨房磨面吗?一大早,一开门,一个磨房里呼啦上来了十几个磨面的老娘们家,这个说长那个说短,全是说的小秦的事。听的你二嫂全信了,晌午回到家直骂,我替小秦说了两句话她又接着骂我,说咱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都是流氓,都该把那个玩意割了再五花大绑送到派出所里去吃八大两。”
苇声在窗外连连颔首:“我说呢,刚才在磨房两个娘们家为啥那样对待我……”
“不行!这是谣言!这谣言是哪个长舌头的最早散布出来的?”王红卫一脸怒气。
“都这么乱说,哪里去找第一个说的?这还只是一个说法,还有个说法呢……说是有人在小秦的屋后头发现不少鸭蛋皮……”王福生看看王红卫没有说完。
“唉,怕鬼有急脚子(急脚鬼),早就提醒奶奶不要吃鸭蛋,这还真给人家盯上了。虽说吃的都是在窑坑里捡来的,可是,有人真站出来说,还真有口莫辩,说不清道不白。鸭蛋上没记号啊!唉,唉……”苇声一连摇了好几下脑袋。
“甭说了甭说了。”王红卫摇着手,“本来准备今天早上我去派出所看看秦卫生的,也趁便打听打听情况。谁知道这个天老爷夜里下了这么大,车子根本不能骑……要真像刚才二哥说的,还真是冤枉了秦卫生。秦卫生是什么人,这一年多我想还是能摸得清的。要不这样,明天不管下不下,下多大,不能骑车子我就跑着也得去公社,去派出所,给秦卫生做个证明去,要我签字画押我都干。”
孙合作说:“我……也去。”
贾高产说:“去了也好,只是我不能去,我得上课。你们见了秦卫生替我向他问个好。”
“狗肉咱也别……吃了,给他捎……过去。”孙合作补充说。
苇声听了心里又是一热:“他们不是没把我秦卫生当回事啊……刚才还真错怪他们了。”
屋子里,王红卫问赵常喜:“赵队副,我看你也去吧,大小你也是个队干部,说话比我们有分量。”
赵常喜想了想:“我不这样认为……明天我不去,你们也不要去。现在秦卫生到底因为什么被抓咱根本就不知道,去怕就怕添乱。话说回来,他秦卫生要是真的背着咱们干过什么坏事给上边查到了,抓了,咱们冒冒失失的上去就替他喊冤,没准把咱们都给牵连进去。”
屋子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窗外的苇声也陷入沉思之中。
赵常喜打断了室内的沉默:“我说句话你们可能听不热,不要说秦卫生在派出所里蹲着咱不能去见他,就算是他给放出来,在没弄明白真相之前咱们也尽量少接触他,最好不接触他……这个你们懂得。”
“叫猫说的不是晕话,有道理。”王红卫点下头,伸手向孙合作:“你的酒还有不?借点我喝!”
“借……酒喝?没……听说过。”孙合作有点不情愿,最终还是把酒瓶交给了王红卫。
王红卫把酒瓶子往前一举:“有酒的都拿过来,来个响的——就在这里祝福一下秦卫生同志吧。”
“好,来吧!”
屋子里叮叮当当一阵酒瓶相碰的声音。
窗外,雨下的比先时紧了,雨水早已把苇声的头发打的湿透,衣服也几乎湿透,但此时苇声的心,比雨还湿。
猛可的一股冷风刮过来,苇声身子一抖,要打喷嚏。苇声怕发出声响惊了屋子里的他们,急忙用手紧紧捂住嘴,但还是弄出声响来了,尽管声音不甚大。
“谁啊?外边谁啊?”王红卫耳朵挺灵的。
“哪有谁啊?”贾高产支起耳朵,“是刮风吧。”
“不是刮风,我听见了……是秦卫生来了!我听见打喷嚏了,就是秦卫生!”王红卫站起来就往门外走,嘴里喊着,“秦卫生,秦卫生!”
苇声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躲到了教室的山墙那边隐蔽下来。
“秦卫生——秦卫生——”王红卫扯起喉咙在小屋门口喊。
苇声不答应。
贾高产他们几个也都陆续走出屋子,在黑暗里乱喊着:“秦卫生——”
赵常喜的叫声挺有创意:“秦卫生——我看见你了——”
苇声倚着山墙,只不出声,泪水混着雨水沿着两腮和下巴滚滚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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