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忽地一下跳起来,全身的每个细胞都仿佛苏醒一般,我什么都不顾地从床上弹起来,冲出屋外,看到大门口风尘仆仆的子越,一件蓝色的衬衣,一脸的憔悴,我的眼泪一下子出来,倚在家门口用手捂住了嘴。(
武者在洪荒)
妈妈听到我的脚步,扭头看看我,已经明了,把子越让进屋里,转身给爸爸打着电话:“家里来客人了,你快回来。小薇的——北京的那个朋友。”
子越的目光从看到我的一刻起,就钉在了我的脸上,我那时穿着一身家居的睡衣睡裤,头发蓬乱,眼睛红肿,站在一堆毛绒玩具旁边,样子一定滑稽透了。子越看着我,满脸的心痛。半天,沉沉问了我句:“赵小薇,你好吗?”
我的心一凛,木然地点点头:“你呢?”子越眸子一痛,低声说着:“你真狠。”
一句含着怨气的“你真狠”,从一向沉稳不愿表达的子越口中出来,顿时让我几天以来好容易筑起的心理防线瞬间全面崩溃。我的目光痴痴看着他,又无法移开了。之前面对父母的愧疚,在见到他的一刹那,便全都溜得无影无踪了。我的眼里,心里,便都只有眼前这个能让我的心穿山入林的男人。
我赶紧转身跑回屋里,妈妈在我身后招呼子越坐下。我进屋用凉水冲冲脸,平复了下心情,换了身衣服简单梳洗下,又走到客厅。爸爸已经匆匆推门进来了。看看子越又看看我,脸色铁青。但还是出于礼貌招呼着:“来了?是冯先生吧?”
子越站起身,很诚恳地看着爸爸,张口道:“伯父。”
爸爸眉头一皱,声音平平说着:“不用,咱们年龄也差不多。”我的心一疼,爸爸不软不硬给了子越一个钉子,子越的脸已经瞬间青白。这样的钉子,平日里怕是没人敢给他吧。不过他也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面色很快恢复了平静,镇定坐下。
爸爸从兜里拿出一盒烟,问他:“抽吗?”便宜的红塔山。他平时从来不抽这种的。但还是点点头,伸手接过爸爸递来的烟。男人交流的第一道手续,就是递烟吧。
吸了两口,子越看看面色阴沉的爸爸,终于开了口:“很抱歉打扰您二位,我这次来得冒昧了。只是小薇的电话不开机,我有些担心,来看看。”听得我一愣怔,难得从他说出这么文绉绉的话,真的不容易。
爸爸面色缓了缓,吩咐妈妈把水果递上,说着:“她挺好。”
子越回应着:“那就好。我这次回去正好和她一起走。”
爸爸吐了口烟圈,半晌不语,估计是在琢磨着措辞,终开口说道:“北京是个大城市,物价高,房价贵。我们这孩子,在那儿待不起。以后就在我们这边吧,求个安稳,挺好。”
话说到这里,所有的客套便都静止了。子越的脸色随着爸爸的话在下沉,想了片刻,笃定说道:“北京机会也多,小薇能走出另一番天地。而且我会很好地照顾她。”
爸爸眉头蹙起,冷冷看了他一眼:“照顾她?冯先生,你是以什么身份说的这话?你是有家庭的吧?你为什么不去照顾你的家庭,要照顾我的女儿?”我从不知道爸爸也有这么好的口才,这番话,我不知道是不是他琢磨了很久的质问,今天终于有机会当着子越的面去说吗?
“爸爸,”我忍不住喊了一句,爸爸已经太生气了,他的话把我的心都刺得好痛,何况子越?我看到子越的脸色已经又变得惨白了。
“你给我闭嘴。”爸爸冲我严厉地一吼,我长这么大,爸爸对我一直都是和颜悦色,很少批评我,这种严厉的语气几乎是没有过的。从未有的羞耻感涌上我心头,我噤声了。
子越定定看着爸爸,沉声道:“我爱她,这就是我的身份。”他的这句话说得大胆又诚恳,我呆住了。我几乎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他的身份,他的年龄,使得他极少表露自己的感情。私下和我也很少说爱我,可今天当着我的父母,居然说得坚定直白,完全不像他,我不知道他下了多少的决心。爸爸和妈妈也是一愣。
“我知道,父母都是为了子女好,我也有个女儿,我很疼她。”子越坦然地说着,“所以我不想在父母的面前做什么花样,我这次来,只带了诚意,恳求你们把小薇交给我照顾。”我认识子越四年了,我从没见过他这么真诚、这么近似恳求地说这么多话,我的眼泪四溢,目光忍不住与他互望交缠,子越,不要再说了,再说我会控制不住自己了。
爸爸有些气急反笑:“冯先生,你有女儿,你有家庭。那你让我的女儿做什么?一辈子直不起腰跟着你?你这也叫爱?让清清白白的姑娘跟着你们不清白,就是你们有钱人的爱?”我又惊讶地看着好口才的爸爸,他这番话一定已经在心里想了很久,一直在怨愤,今天才会毫不犹豫地质问出来。子越听了爸爸的话,脸色暗了。
爸爸从兜里拿出一张卡,递道子越面前,叹口气:“我们是没什么本事,以前小薇说跟同学借的钱,我们一直很相信她,也知道她有个同学嫁了个好人家,就信了。不知道她是为钱受了那么大的委屈。”
“爸爸,你哪来的钱?”我惊讶地问道。二十万,不是个小数目。
“不用你操心。”爸爸冲我皱眉说着,转看向子越:“现在我把钱还给你,我也请你,不要再来纠缠我女儿了。她就是饿死,和你也没什么关系。”
爸爸的话说得如此决绝,子越的脸彻底变得灰白,他低估了一个父亲急于保护自己女儿的力量,尽管他自己也是别人的父亲。也许是他了解他对我的爱,可以打动他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却没料到,打动不了我的父亲。
子越没有接爸爸的卡,只是平静地反问着爸爸:“做父亲的,不希望女儿幸福吗?你是不是应该让小薇选择她的幸福?”
爸爸看了我一眼满脸泪痕,根本不再给我说话的机会,像一只急于保护自己幼仔的狮子般反击着:“她跟了你才不会幸福。冯先生,尽管你有钱,但在我眼里,你配不上我女儿。”
我再也忍受不了爸爸的话,冲到他面前哭着说:“爸爸,你不要这么说他,他对我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爸爸瞪了我一眼,没有接我的话,转向子越下了逐客令:“我们家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欠你的钱,也还上了。我们就不留你吃饭了。”这么明白地轰人,子越有些尴尬,站起身来。
“爸爸,你就不能好好听他再说说吗?”看爸爸要赶走子越,我忽地气急,话也说得冲了些,转看向子越,眼泪已经溢出,忍不住道:“你别走啊。”
我对子越的痴黏彻底把爸爸惹火了,挥手就甩了我一巴掌,眼圈有些红:“你还有脸说话吗?你还让人戳脊梁骨没戳够?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
我捂着脸呆在了那儿,长那么大,我一直是爸妈手心里的明珠,乖巧听话的我,没挨过爸爸的一指头,可现在,二十多年的自尊被这一掌击了个粉碎。
也许是破罐子破摔的心理,我反而被这一巴掌打得骨子都硬了,害怕子越走的焦急和内心的挣扎,使得我第一次近乎疯狂地喊着:“爸爸,你不要再逼我了,不就是名分吗,不就是闲话吗,我们都到北京,离开这个地方,还有谁会嚼舌根子啊?我爱他,我不想和他分开啊。”
爸爸妈妈顿时都愣住了,我第一次这么强硬地和他们说话,爸爸脸上的表情由震惊转为愤怒,随手抄起墙角的一根支窗户的木棍,狠狠冲我的肩膀和腿敲了过来:“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东西,我还当你能改,居然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让你爹妈跟着你一起过不人不鬼的日子。我干脆今天打死你算了,省得我死了都没法跟祖宗交代,供书上大学,学出一副下流相。(
修仙狂徒)”
我没有躲,爸爸的棍子打得很疼,一棍子就把我敲得跪在了地上,紧接着又敲上我的背,我的肩。长到二十几岁,我第一次挨打,却一棍棍,我都挨得心甘情愿。打吧,打吧,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只有这种方式,能缓解我满心的愧疚,对父母的愧疚,对所有人的愧疚。
“我打死你,省得你给人家当二奶,当小三,让全家都跟着丢脸。”爸爸忍不住老泪纵横,子越扑上来紧紧从后抱着我,敲在我背上的棍子落到了他身上,爸爸毫不手软,继续打着,如果说对我是恨铁不成钢,对他,怕是入骨的恨了。
我用力想挣开他,却丝毫动弹不得,一棍又一棍在他背上通通作响,我心疼不已,痛哭喊着:“爸爸,你别打了,我答应你,我改,我和他分手。”
子越一手捂住我的嘴,像下定决心万劫不复般低声吼着:“我娶她!不管怎样,我也娶她。”
爸爸的手停住了,我也愣住了,子越抬头看着爸爸,声音笃定有力:“给我半年的时间,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娶她。”
子越的话如苍山劲松般沉着有力,做着他这个年纪已经很难做出的承诺。我深深地震动了。我知道子越爱我,但是我也了解婚姻对他的意义,不是简单的一纸承诺,也许有着极其复杂的关系,还有一个让他骨子里疼爱的女儿,又是怎样凌迟般的割舍?
我哭着拽他的胳膊:“不要说这种话。”
爸爸被他这句话堵得半天说不上话,手里的棍子摔到一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手扶着头,过了很久,有些痛心疾首地说:“你还是个父亲?还有没有廉耻?”
爸爸的话很短,却字字如刀,子越的脸色顿时血色全无,他站起身,把我扶起来,再看向我的眸子已经痛得决绝。我的心也如刀割一般,有些怨愤地看着爸爸,爸爸,你为什么要拿刀子戳他的心啊?戳得我都痛得丝丝抽气?
子越痛极声音反而冷静坚定:“不管怎么说,我要定了小薇。”转而深看着我,目光决绝:“跟我走。”
我的心一突,记得小时候看过一个童话,有一支神奇的魔笛,只要吹响,就会让人不自觉地跟着走。子越的身上,似乎也有支魔笛,当他说“跟我走”的时候,我竟然什么都没想,就痴痴地点了点头。
“小薇,”爸爸看着我,满脸恨铁不成钢的痛惜,厉声说着:“你今天从这个门走出去,就别再喊我爸爸。”
“爸爸?”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爸爸,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一件事,让爸爸这么坚决要求我必须听话,可唯独这件,唯独我舍不得的这件,他要这么要求我。
爸爸的愤怒,我的疯狂,子越的激烈,像一团燃烧的火,把妈妈早吓得呆住了。此刻才像回过神,抹着眼泪对我说:“你这孩子,你爸是害你吗?你怎么现在这么不听话?”
我含泪看着妈妈,心里扯得疼痛不堪,爸爸有些疲惫地抬手:“冯先生,你还是走吧,你别招惹她才是真正对她好。”
子越的眸子又是一痛。一直以来,爸爸妈妈在我心里都是温暖朴实的,可我没有想到,当他们急于保护自己的孩子时,会变得那么锋利,字字句句都能渗入人心地去戳。尤其是爸爸,几乎字字是削铁如泥的青锋剑。子越无话可说,他的爱,敌不过世俗情理。
他看看爸爸,声音竭力平静说道:“今天打扰了。”转看向我,固执而坚定地征询道:“走吧。”
我偷眼看了看爸爸又已经紧绷的脸和突跳的太阳穴,我痛苦地咬咬嘴唇,没有吭声。子越的身子一晃,眸子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泽。我见过他疲惫,见过他痛苦,但是从没见过他那么绝望的神色,就在一个刹那,眼眸就像一盏灯关上般黯然。
他淡淡地牵牵嘴角:“那我再找你。”冲我父母点点头算是道别,步履沉重地向门外走去。
看着他的步子,我的心开始沁血,他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的时候,我忽然痛到窒息,控制不住自己的步子冲着门口跑过去。身后是爸爸的喝止:“你做什么去?”
我含泪扭头,凄然看了看爸爸,喃喃道:“爸爸,对不起。”说着跑了出去。就算可耻,就算不要脸,也比不过他离去的痛啊。
子越听到我的脚步声,步子一顿,转过身来,眸子瞬间重新有了光华,一把把我揽住。门口是等他的车,我被他拥上车,忽然像被抽空一样,无力地倒在他身上。他紧紧地抱着我,几乎箍得我喘不上气。一路除了心痛的泪水,我和他都没有说话。
车行到酒店门口,子越和我进去。估计是早有人帮他定好的。他说了名字就有服务生递来房卡领了进去。
当房间里只剩我和他面对时,我扑在他怀里直哭到无声。刚才的一幕幕像回放的电影一样不停在我脑海里激烈地上演,我全身抖着,他紧紧地抱着我,却有些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有些昏暗。他打了个电话,不多时,之前送我们来酒店的司机送来几份打包好的饭菜,还有一瓶老家特产的白酒。
子越拿了两个杯子:“喝点儿。”我木然点头。子越自己是做酒的,除了应酬,对白酒闻而远之。此刻,怕是他心里也不好受吧。
我动了几筷子菜,却把半杯白酒没多久就喝了个精光。心里悲苦,拽着子越的手泪流满面:“子越,我们该怎么办?我爸爸不要我了,我怎么办?”
子越反手紧紧握着我的,看着我沉沉说着:“我要你。我娶你。”
我抓着他的手放到桌上,晕沉沉的头顺势枕到他的手上,流着泪:“结婚,我受不起。有你这句话,此生无憾。”
“不结婚,我们还走得下去吗?”子越有些自嘲,“原来真他妈爱了,除了结婚,别的路都走不通。”
“离婚可耻你不懂啊?我爸都说了,可耻。”我晕晕乎乎说着,“也许还会天打雷劈。”
子越又喝了一大口,声音有些微颤:“可耻?他妈的什么不可耻?天天干着男盗女娼的事儿不可耻?”嗓门不觉也高了,“要是不能离婚,为什么民政局除了结婚窗口,还有离婚窗口?为什么不直接派几个兵把要离婚的男人都毙了?”
我听他骂得有趣,嘻嘻地笑着,笑着笑着又哭起来:“不是这个道理。是我在破坏别人的家庭,是我罪不可恕。要在旧社会,我会被浸猪笼的。”我比画着,“喏,装一个大筐里——”
“别这么说,小薇。”子越捂住我的嘴,眼睛有些发红看着我,顿了许久,艰难地说着:“我离婚很久了。”这几个字,竟像抽筋剜肉般一个字一个字地从他嘴里缓缓说出。
我愣在了那里,几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是梦境还是游戏?对他家庭的愧疚难耐,违背伦理道德的煎熬折磨,原来,竟然是场无稽之谈?
我忽然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是个天下第一号的傻瓜啊。笑到气喘吁吁,笑到眼泪肆意,子越痛苦地垂着头,我的眼泪扑簌着下来:“为什么才告诉我?为什么?”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吭声,只把面前的一大杯酒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我将他面前的酒抢过灌了下去。
子越用力抓着我手,拽下我手里已经空空如也的酒杯,痛楚说道:“好了。”
“为什么?子越,你让我好痛。”我戳着自己的胸口,“你知不知道为了你迟来的这句话,我痛了多久?我和我的家人,又承受着什么?”
“小薇,我没有刻意隐瞒。(
行长,请放手)”子越定定看着我,认真地说着,“我说过,我和她,不是几句话能说清的事。”
“子越,”我哀伤地看着他,第一次打断他的话,问着,“是不是你怕我看上的是名分?是不是你一直在拿这个考验我?”
“没有。”他答得斩钉截铁。我却头隐隐作痛:“那又是为什么?”
子越没有吭声,我黯然地垂下眸子,爱与不爱,一瞬间变得苍白。
酒劲上来,我无力地趴在了桌上,子越一把把我拽起来,扶到床上,没有在说话。我昏昏沉沉,想说什么,脑子却信马由缰,驰骋到了不知何处。
等到醒来,窗外天色已经麻麻亮了。昨天的事又一股脑地涌上来。越躺越辗转反侧,看身边子越还在沉睡,那张让我神魂跟随的脸,竟第一次有了种陌生的遥远。
我悄悄换好衣服,走出酒店。脚步麻木地向家中的方向移着。我想回家,我觉得好累。
我步履沉重地在沉睡中的县城里走着,路上几乎没有行人,桃树,青石板,熟悉的校门,我似乎能看到自己系着红领巾俏皮的身影;状元桥,当年中考的时候,我还是状元呢,戴着花环骄傲地走过这座小桥——站在状元桥上,我久久不想下去,为了子越,我在这个最熟悉最自尊的地方,成了惶惶不可终日的丧家之犬,甚至像过街老鼠一样见人就躲。
从爱上他的那天起,我就卑微到了尘埃里。
不敢触碰他的家庭,不敢与外人道自己的心情,独自熬着风刀霜剑,家人受着飞短流长,可结果居然是场天大的讽刺。他根本就是自由身,却一直不告诉我,难道在他心里,我就只能是一个和他同居,为他生孩子的女人?而入不了他的家门?
可是他带我回老家的笃定,渴望和我酝酿一个生命的憧憬——所有的过往,都如钢铁铮铮般告诉我一个事实,他是爱我的啊,难道这么沉甸甸的爱,承载不了那两个红本吗?
到了家门口,我的手举起,要落下却又犹豫。我在大门口徘徊着,久久惆怅。进去这扇门,撕扯心扉的爱,与我便再也不相干了,可是我的心痛到无力去推面前那扇门。
左邻右舍渐渐有了推门开户的声音,我有些害怕,生怕出来个人尴尬。忙抬手就要推门,忽然身后一个手劲,把我揽了过去。我扭头一看,是子越有些痛心的神色。我一愣:“你怎么在这儿?”
“跟着你把你的故乡绕了一圈儿。”他的目光有些吃痛,“不要回去。”
他一直在我身后跟着我?我有些黯然,是啊,为了我家的脸面,我和他都无法做到并肩而立。秋风渐凉,我心中几分悲意。
“我有话对你说。”他用力拽着我回酒店,我微微挣开了他的手,步子却不由跟随着他。
到了酒店,他点起一支烟,狠狠吸了几口,屋里窗帘拉着,有几丝昏暗。过了很久,他徐徐开口:“我一直不愿提我的婚姻。那对我来说,开始得不光明,结束得也耻辱。”
跟随着子越沉声的讲述,我沉浸在那段往事里。
当他被陶芸背叛后,心神皆伤。更要命的是,毕业即将来临,可他要被分配到的地方,是个偏远的小城市。尽管他成绩优秀,尽管他活跃积极,但是他在那个大城市里,缺一样致命的东西——背景。
他似乎一直挣脱不了权力带给他的无助,他不想再面对命运那么无力,他要扭转。于是,那个和他跳过一次舞的女孩走进了他的眼帘。
他以为自己能为了想要的东西,安于自己的付出。可他发现,那个女人的存在,在不停地提醒着自己的失败。他只好躲避,让自己忙于生意,忙于应酬。
而带她见了一次自己的家人,她与生俱来的大小姐做派,让他的父母,他的哥嫂有些张不开嘴,更深深地刺痛了他。他连平淡都做不到了,只余冷漠。
直到结婚的第六个年头,晓攸出生了,她却产后抑郁变得更加不可理喻。生意越做越大,心却越来越空,应酬的需要,孤独的渴求,他开始在花丛里流连,可哪个女人,似乎都是一张嘴脸,有钱就能贴身,却永远贴不了心。
直到有一天,卢南听到了风言风语,大吵大闹后,爱面子的她选择了隐忍。却在隐忍后开始了报复,卢南也有自己的朋友圈子,夜不归宿渐渐成了常事。直到离婚。
“离婚是你提的吗?”我忍不住问。
“是她。”子越吐出这两个字,目光中有几分狠戾。
我有些纳闷,卢南对这段婚姻,是渴求的一方啊:“为什么?”
子越冷笑一声:“找她以为的幸福。”这一声中竟有几分嘲讽。
我的心随着他的笑狠狠颤了一下,看着眼前带有几分狠色的男人,心瞬间酸涩不堪。原来是卢南,找到了属于她的幸福,结束了充满权力交易的婚姻。
可在感情的世界里,他都一直承受着什么?陶芸让他不相信爱情,卢南又让他不相信婚姻。陶芸、卢南都是他心头的结。
我明白了他为什么不愿意提,这是他刻骨的耻辱。我咬着唇,几分心痛看着他。
卢南离婚后,那个男人却没有应约娶她,选择了逃避得无影无踪。卢南在打击后选择了反击,她争回了晓攸的抚养权,用晓攸折磨着子越的神经。子越很疼晓攸,这么多年一直在争回,却始终争不过卢南。
除了晓攸这条纽带,子越和卢南,仿佛成了陌生人。只是离婚的事,却都保持缄默,对子越是耻辱,对卢南更是吧。何况子越生意的很多关系朋友,还是卢南的关系。
“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不会爱一个人,也不会再娶一个人。”子越看着我,目光有些怔忡,“可是认识了你,我栽了。”
“我甚至有点儿怕,怕自己真他妈犯浑去爱个女人,”子越抽口烟,“本来以为一阵子够了,不够,变一辈子,还觉得不行,想要孩子,想结婚。自己以为一辈子不想进去的圈儿,又想进去了。”
我的眼睛潮潮的,他的这个心结,是何时打开的。忍不住问着:“什么时候?”
“看着你给孩子做衣服,”子越若有所思抚上我的头发,“我第一次有想要一个妻子的渴望,不仅仅是个女人,是个能陪着我,照顾我的妻子。”记得那晚,是去医院看过老徐总回来,也许老徐的飘零,也触动了他。
“我和卢南还有些纠葛,本想处理好一切,再给你承诺。”子越牵起我的手,认真看向我道:“小薇,我说过,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要试一试。我只想问一句,是不是什么结果,你都能陪着我?”
我愣住了,什么原因,要他这般破釜沉舟的语气。我有些害怕了,不为自己,却是为他,他究竟在做什么,抑或做过什么,我并不全部了解。我迟疑道:“会有什么结果?”
“也许一无所有。”他抽抽嘴角,目光若有所思,截住了话头。
我舒口气,如果只是钱财散尽,有什么承受不了的呢?我痴痴地看着他,泪流不止:“黄泉碧落,誓死不离。”
他轻轻敲敲我的头:“说得吓人。”眸中却已安定不移。
上午给表弟打了电话,托他到我家里去看看爸妈有没有事。他给我回了电话说着:“身体倒没事,就是——”他吞吞吐吐着,“舅舅说,你要去了北京,以后就别回来了。”
看向子越,我有些不知所措。我和子越,同样不笃定我们的未来。子越只定定看向我说:“等我们解决了所有的问题,再回来给他们宽慰吧。(
盛世女皇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是啊,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只是让他们痛心疾首。可我就这么随着他去北京,把父母扔在这里什么都不管吗?我有些纠结问着自己。
最终,只给爸爸发了条短信:爸爸,对不起。你保重身体。我永远是你的女儿。
飞机升上层云,看我神情萧索,子越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牵着我的手,勾画出一个坚毅轮廓分明的侧面。直看得我有些出神。这个男人,我似乎与他相识已久,我知道他为什么开心,为什么不悦,为什么神伤,为什么愤怒,却仍然时常有我想象不到的一面,我怔忡问他:“你怎么有那么大信心能带走我?”
他看着我,沉毅说道:“我没信心,只是赌一把。”
“赌?”我抽抽嘴角,直以为他从不打无把握之仗呢,原来也有碰运气的一面。
“是的,赌,赌我在你心里的位置。”他浅浅笑了,眸色发亮,捏着我的手紧了紧。
“唉。”我叹了口气,把他的手抬起放到下巴上蹭着,“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位置,可是我的心会作答。”
子越定定看着我道:“小薇,以后的路,好好陪着我走。”我的心一惊,但还是郑重点了点头。没有了道德伦理的枷锁,就算前路是狂风暴雨,就让我任性一回,陪他走一次!
回到北京,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温暖。子越公司的事情忙得厉害,晚上回来得很晚,隔三差五还要出差。“又在赶进度吗?”看着他疲惫的身影,我很是心疼。
他摇摇头,微微叹口气:“生意不好做。”隐隐感觉到他的无奈,不知是不是卢南的缘故,我也不免担忧。过了几周,情况似乎有些好转,他对我说着:“我该回趟天津了。”目光沉重。
“嗯。”我不知该说什么。他和卢南的利益纠葛,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子越仍在出神地想着什么。我也随着沉默了。
他回去了一周,我的心随着慌乱突跳了一周。我不知道他会经历什么,卢南的反应又是如何。自己如坐针毡般坐立不安,他每天会给我打个电话,只有从那个电话的温暖里,我可以让自己的心稍稍安定一些。我和他却只是寻常问候,不敢触及那个问题半句。
一周后的下午,子越终于回来了,一身疲累。随口和我几句问候,便回到卧室和衣睡去。他该是经历了怎样煎熬的七天,能让他累成这样?我忽然心疼得厉害。
拿起他床头柜的手机帮他调成静音,不忍心让他再被吵醒。捧着他的手机,我有些出神。第一次对他的手机好奇起来。那里会不会有我想知道的答案?尽管子越从没介意过我看他的手机,可除了担心晓攸有事我帮他看过两次外,从没翻过他的手机。而此时,我有些按捺不住,划开了他的手机。
打开短信收件箱,里面繁多不堪,好容易找到了卢南的名字,我有些发抖地打开,除了些寻常的“什么时候回来”“几点到”之外没有任何的只言片语;又打开晓攸的名字,竟一条条非常多,今天下午还有几条,估计是子越在路上时发的:“爸爸,我恨你,你走了妈妈哭了。”“你为什么要和妈妈吵架?”“爸爸,你不要和妈妈分开,我会想你。”一句句,将我的心煎熬到扯痛得直抽凉气。
是不是两个人有了孩子,便有了无法割舍的血脉亲情,即使如何陌路,因着这一缕血脉,终究会变得有些不同,进而映射到彼此的生命里?我有些怔忡。想着自己和子越的那缕无缘来到世上的血脉,心更加伤痛。
我死命地咬着嘴唇,有些麻木地继续翻着子越的收件箱。忽然在很靠下的位置,我看到了我的手机号码,却没有名字,打开后,只有一句“生日快乐。”发送时间显示的是四月份。我愣住了。那条“生日快乐”,我一直藏在草稿箱的,什么时候跑到他的收件箱里去的?
仔细一想,我的心情瞬间五味杂陈,有幸福,也有心酸。他是为了保护我,才不会把我的名字标注出来吗?
我把手机放回原处,默默地走了出去。院子里的南瓜早已三三两两成熟了,余嫂看到有熟的,就摘下来放到厨房的通风处。
我挑了一个小的拿出来。“我来吧,要做什么?”余嫂张罗着动手。
我无力地摇摇头:“我自己来。”满院的南瓜,是为他而种。我只希望自己能为他做点什么,以解他经历的疲惫,也解我满怀的担忧。
将南瓜切成小片,放在锅里小火慢炖着南瓜汤。自己在旁边失神看着。暮色渐渐来临,南瓜汤也熬好了,我盛了一碗端上楼去,他还在沉沉睡着,眉头皱得很紧。我把南瓜汤放到床头柜,坐在他身边静静看着他。会有什么纠葛仍然在他和卢南之间?晓攸的抚养权?家产公司?我想不明白。
直到九点多,他才猛地醒了过来,看看我,唤了句:“小薇。”坐起身来,“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我心疼地看着他:“怎么这么累?”
“好几天没睡了。”他抹了把脸,看着我淡淡道:“意料之中。”
“好几天?”我愣住了,忍不住脱口问着,“她不让你睡?”子越没有回答,转看着床头柜上的南瓜汤来了兴趣:“你弄的?”说着端起就要喝。
“凉了,我去热。”我的话还没说完,他早一碗进肚了。我的眼圈有点潮,接过空碗,“我再去盛。”快步走下楼,心却酸得厉害。
子越也随我进来,我把南瓜汤热了一下端给他,他吃得分外入口,冲我回味地一笑:“很香。”
我勾唇不语,只静静看着他吃。半晌,他抬起头,对我说着:“小薇,不会很顺利,你要等我,给我时间。”
“嗯。”我的眼泪已经下来,如果说看到晓攸的短信,我心痛那个酷似他的孩子,而看到子越这么身心疲惫,我真的很痛,一时情急说着:“子越,如果真的艰难,我们就这样,是不是也可以?”
子越摇摇头,声音很沉:“走不下去。”
我努力回忆着我认识的这些人,马太太,关太太,徐妈妈——想找个可以走下去的例子,却发现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即使是徐妈妈,也落得惨败。又有谁能逃脱?不是分手,便是结婚,没有在边缘道路上走一辈子的女人。原来只有婚姻,才能将爱情完好地安放。我沉默了。
子越牵过我的手,深看着我说:“不仅是为你,我也想要个家。有你的家。”
一阵翻天覆地的热浪翻滚过我的心头,有我的家,男人也希望有个承载承诺、爱情、誓言的港湾吗?我紧紧回握他的手,是不是握得紧一些,就能给彼此些力量再去坚持?
忍不住又给家里打了电话,爸爸的手机总是没人接。妈妈的还会偷偷接一下,却也只是终日唉声叹气。告诉我爸爸想去邻县的一个亲戚的厂子里去打工。“铺子呢?”我脱口问着,却忽然想起爸爸要还子越的那二十万,心里一痛,颤声问着:“爸爸是不是把铺子卖了?”
妈妈长吁短叹着:“卖了,那也没把你留住啊。”我的心一堵,惭愧到无言以对。
我到底做了些什么事,让自己的至亲,要抛家弃业,背井离乡。我拼力劝着:“妈,你劝劝爸爸,还是把铺子盘回来吧。钱也不用急着还。”
妈妈说着:“你和你爸,我谁也劝不动。随他吧。”挂了电话,我有些悲哀,没有退路,我也不想退,爸爸妈妈,给我们一点时间。
几天后的下午,余嫂要去超市买菜,顺带问我去不去逛商场。(
伐清)那天天气也不错,微风送爽,待在家里心情也荒芜,便和她一起出去了。
她经常买菜的超市上面就是商场,以前我也偶尔会和她一起出去。所以那天也没在意。到了商场,我自己无聊上去逛了逛,没什么特别喜欢的。那天不是周末,逛商场的人不多,有个穿紫色外套的大姐也在逛着,在不同的店铺碰到了四五次。不由都觉得有缘分,相视一笑。那个大姐看着近五十岁,穿得很普通,慈眉善目,笑起来很温和。
逛了一会儿余嫂给我电话说已经买好了,我便下楼到一层。却看到余嫂身边多了一个人在聊天,分明就是刚才商场里那个穿紫衣服的大姐。见我发愣,余嫂介绍着:“赵小姐,这是冯先生的大嫂,你还不认识吧?”
我愣了一下,忙打着招呼:“您好。”
子越大嫂对我笑道:“不好意思冒昧找你了,有人想见见你。我也是受人之托,你不要介意。”
我的心一突,子越大嫂带来的想见我的人,会是谁?心里隐隐有了猜想。有些紧张地随着子越大嫂的步子,走进了商场旁边的茶楼。
上了二楼的一个房间,推拉木门开着,子越大嫂对我笑笑转身走开了。我看向屋里,矮桌的一侧坐着一个女人,四十多岁,上衣是墨绿色的,皮肤有些黄,五官倒还端正。正神色冷冷地看着我。
那目光,像刺穿人心似的,我瞬间打了个冷战。我想,我知道她是谁了。我走进去,她冷冷指着对面:“请坐。”
古典的木椅,我坐得有几分不安,迟疑地确认着:“你是卢南?”
她点点头。穿着旗袍的服务员端着茶具进来,她一挥手:“不用表演了。”女孩有些尴尬地退了出去。
过了片刻,端了一壶茶进来,直接倒了两杯奉上。卢南看看我冷声道:“客套话我不说了,直接点。你是要和冯子越结婚?”
这个问题的确很直接,问得我的心一突,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看我说不出话,卢南冷哼了一声道:“我就是来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她也有种压迫得让人喘息不上的气势,似乎一切事情,都是志在必得。我隐隐升起一丝反抗,低声道:“你们已经分手了。”
“分手?”她直视着我,“我和他只是离婚,不是分手。”看我愣神,她笑得几分隐晦,“我们有可爱的女儿,庞大的事业,他的公司,有我的股权,他工作上的关系,十之七八是我父亲的下属、朋友,怎么分?”
我愣住了,我从没敢想象过他们的婚姻究竟是什么状况,不敢想是否有过花前月下,是否有过恩爱缠绵,可当她把这丝丝缕缕的牵扯说出来时,我的心被扯得痛起来。我咬咬嘴唇,向我和她的杯子里续了茶水,没有言语。半晌,有些不甘心道:“子越,他有重新选择婚姻的自由。”
“他没有。”卢南的声音冰冷,“从选择我的那天起,他就没有。权力不是他想要就要,不想要就甩手的东西。”
看着她逐渐变得激愤的目光,我有些担忧,不由试图劝说着:“可是你们已经离婚了,就算困着他,又有什么意义?”
“有没有意义,我说了算。”卢南的目光忽地像刀锋般闪过,犀利地看着我道:“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没有你这个第三者,我们早晚会复合。这几年来,我们还和从前一样。”
第三者一词让我有些别扭,时至今日,谁是第三者呢?我的声音也不觉提高:“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是自由身,我们有权利在一起。”
卢南笑得几分嘲讽:“你们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打着真爱的旗号,觊觎着什么,不用我说。有权利?我问问你,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们离婚的?”
我哑然,她果然是了解子越的。
“冯子越怕女人缠着他,不到想结婚的地步,他不会说。”卢南看我的目光满是鄙夷,“你以前既然不知道他离婚了,怎么就有脸和他在一起呢?你不也是看见了有钱的男人,不管人家比你大多少,有没有家庭,就扑了上去吗?”
我的脸腾地红了,卢南一下便戳到了我的痛处。曾经的自己,的确在伦理道德和情不自禁的挣扎中,选择了后者。我无言反驳。
她转而冷哼一声:“你比她们还可恶,她们要的是钱,你要的是人。你够聪明,人有了,钱还怕没有吗?只有冯子越那个蠢货才会信你的真心。”
我气结怔在那里,看我说不出话,卢南语气平稳了些:“冯子越斗不过我的,你要是非要嫁给他,我会让他分文不存。你的如意算盘,就落空了。”
我咬咬嘴唇,生生甩出三个字:“无所谓。”
卢南的脸色在听到这三个字后变得很快,从不可置信到了然于胸,冷笑道:“不用再我面前做戏,你们这样的,我见多了。都说不为钱,就是一见到钱,就两眼放光。说个数吧,二百万,五百万?”
我的血蹭地涌上来,我很想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义愤填膺地告诉她,收起你的臭钱。可惜事实我没那么拽,我只是腾地站起来,向门口走去。我和她,没什么可说的。
“装得跟真的似的。”卢南的声音从背后冷冷传来,“如果你冥顽不灵,我再告诉你,冯子越落在我手里的东西太多了,哪条都够他喝一壶的。他跟那些女人鬼混,我管不着,但是他要结婚,这些东西就保不齐在哪儿了。”
我一愣,不由得转过身去,迎上了卢南颇具玩味的笑:“他现在已经疯了,你没疯吧?我今天就是警告你,别把我逼急了。”
看着这个女人,我被她的生硬刻得有些疼,也许就是卢南所谓的“落在她手里的东西”才让子越需要时间处理吧。
我定定看着她道:“不管什么样的路,我都会陪着他。”
“好,你会有求我的一天的。”卢南没再说话,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抿着,不再看我。我转身出了那间压抑的房间。
从茶楼出来,余嫂和子越大嫂还在楼下聊着,我和余嫂先回去,路上她还在好奇:“我表嫂怎么跑这儿逛来了。”
“没告诉你?”我随口问着。
“没啊。”她也琢磨不透,“就问我在哪儿呢,和谁一起做什么,就忽然跑过来了。”
到了家,我细细琢磨着卢南的话,心里有些忐忑。卢南的疯狂报复,子越能承受得住吗?
晚上子越回来得很早,我在家安然收拾着屋子,回头冲他一笑,他似乎舒了口气,问我:“下午出去了?”我点点头。
他顿了顿说着:“以后没事,还是少出去。”
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目光,我咬咬嘴唇问着:“你知道了?”
子越点头:“我大嫂告诉我了。”
我有些怅然:“子越,是不是真的很难摆脱?我不想让你承担风险。”
他淡淡笑笑:“我会有办法,你不用担心。”
他的笑很笃定,让我的心也安定了几分。“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我边说着边往厨房走,“给你做了南瓜饼哦,种菜的好处果然多多,除了看,还能解馋——”
子越随我进来,我把南瓜饼在微波炉里微了一分钟端出来,却被玻璃碗烫得跳了起来,呲着牙放到橱柜上。子越沉闷的脸看到我这副样子难得地露出了丝微笑。我勾着他脖子微微嗔着:“讨厌,看人家笑话。罚你。”
“怎么罚?”他环着我。(
宠妻无度:神医世子妃)“不许用你的手抓南瓜饼,只能用嘴。”我故意为难着他,看他怎么用嘴直接吃。
子越唇际勾出个弧度:“这还不简单。”说着抓起我的手放到玻璃碗里,轻轻用力掰开我的手指,我便不由自主地夹了个南瓜饼出来。他顺势牵起我的手放到唇边咬下:“味道不错。”
“耍赖!”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却惹得他笑了出声:“你说不许用我的手抓,又没说不许用你的。”
原来还是我的语病啊。我撇撇嘴。看到厨房阳台下一排的南瓜,有些犯愁地对他说:“对了,咱们的南瓜今年大丰收,我已经做了南瓜汤南瓜饼,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了。”忽然脑子里一闪,犹豫着问他:“你要不要送几个给你大哥家?还能给你妈妈吃到。起码也是绿色环保蔬菜。”
他微微一愣,紧紧地把我圈住:“小薇,你会是个好妻子。”我的脸唰地红了,心也忽然跳得很快。“好妻子”这三个字让我的心怦然而动。原来有的字眼真的很美,让我满心的甜意。
“脸红了?”他捏捏我的脸,低头看着我。“谁要做你的——”我有些害羞,却是话没说完已经被他吻上额头,声音低沉有力:“只能做我的。”
我的心酥麻怦然,有他如此,便是经历艰难险阻,只要能换得这世姻缘,又有何惧?
晚上正睡得香甜,忽然他的电话铃声响了。在万籁俱寂的夜里,铃声总是格外令人心慌,总会担心有什么事情发生。子越急忙拿起手机,看了看来电姓名,急忙接了起来:“什么事?晓攸呢?”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低沉,但在夜的寂静里,仍能听得清晰:“没事,我就是想打。”
子越舒了口气,另只手揉着眉心:“没事你折腾什么?”
“折腾?你们把我折腾得失眠了,我不折腾是不是太便宜你们了?”那头的女声很冷。我的心狠狠一抽,是卢南。
子越挂了电话,脸色铁青,手机不依不饶地又响了起来,一遍,又一遍,子越没有接,任由电话响着。不知道响了多久,至少有十几次,电话铃声停了。短信的声音响起,子越看了看,火噌地就蹿了起来,把电话回拨过去,低声吼着:“你够了,除了拿晓攸折腾,还有别的吗?”
那头的声音冷得平静:“还有啊,你要是再不接,就继续用你的心上人折腾。”我的心紧了紧,子越脸上的神色立即紧张了几分,声音清冽:“我警告你,别过分。”
“警告?你都要结婚了,我还怕什么?我不过找你的心上人聊了聊,你就委托律师要把股份转给我。我从来不知道,你对钱这么不在乎呢?那当初我要你的股权怎么那么难?”那头的女声渐渐尖厉了几分,“冯子越,你觉得我会稀罕钱吗?为了那个女人,女儿你不要了,钱财不要了,是不是你连命都不要了?”接着声音连哭带说,我有些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了,似乎是讲着往事,子越拿着电话走出卧室,我只听到一句嘶吼“你也不怕天打雷劈——”就没了声息。
看着子越沉重的步子,我想跟着子越下去,却又止住了脚步,我能做什么呢。
我紧紧缩在被子里,未来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楼下那个男人,已经为了我什么都不顾了。我只能紧紧跟随着他,不管穿山入林,我只能相随。
胡思乱想着,不知过了多久,还不见他上来。我从床上起来,没有穿鞋子轻轻走下楼,看到他正在客厅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烟。屋外月色不明,满室烟雾缭绕,使得他看起来都有些不真实。
我立在一旁静静看着他,心扯得有些痛,看他一支吸完又拿出一支,我忍不住上去按住他的手,痛惜说着:“不要抽了,伤身体。”
他看着突然出现的我一愣怔,把烟放了回去。半晌,声音有些沉重:“小薇,我准备把白酒公司的股份,都转给卢南。”
我点点头,疏尽多少家财,我都不在意。只是有些好奇他为什么这么做。
子越徐徐说着:“我是靠白酒公司起家的,当时卢南动了不少关系。离婚的时候,我给了她些股权补偿。本来想等华北分部做得大一些,就单独抽出来。现在既然她闹腾起来了,索性都还给她。”
看着他沉痛的神色,我有些心疼地握住他的手。细细思量,其实他一直在努力挣脱这份束缚。包括他并购周亦的酒厂,收留周川公司集体辞职的人员,固然有报复的原因,却也在为他的抽身作着准备。
可是现在的情形,让他的计划完全改变。这家白酒公司,是他多年的心血啊。
“如果转给她,还是不罢休呢?”想着卢南的要挟,手里有他的把柄,我不由担心。
“我在准备移民,放心。”他吐口烟圈,有那个大人物帮忙,即使卢南不罢休,也能支应一阵子。可是移民,子越半生的心血,在国内的事业,也就全舍弃了。
我忽然心慌起来,我和他的姻缘,居然要闯过这么多的险阻。是两个人,甚至两股势力的抗衡。
我有些不安地看着子越,声音凄迷:“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值得吗?”我甚至有些害怕,怕子越有一天会怨我。
“值得。”子越说得很坚定,“这辈子,就这回了。就算一穷二白,我认了。”
我坐到他身边,调子伤感:“也许再过很多年,你会后悔现在的决定。”
子越很久没有吭声,似乎在沉思着什么,顿了许久说道:“小薇,我已经活了大半辈子,经历了那么多。钱,名,家庭,都看得差不多了。你说我会后悔吗?”说完紧紧牵着我的手,仿佛给我也是给他自己力量。
秋日渐渐深了,卢南的电话时常会在半夜响起,刺激着我的神经,轰击着子越的身体。而晓攸的电话,却再也没有了,子越打过去,经常是关机状态。子越连联系女儿的机会,也被卢南夺走了。
子越和卢南的博弈,抑或是他们背后各自力量的博弈,隐隐地开始。从子越紧锁的眉头和隐约的语气中,移民似乎受到了一定的压力,办得不尽顺利。而子越手中白酒公司的股权,卢南一直没有接手。
而当红叶漫山遍野的时候,白酒业却遭遇了第一个寒冬。一场塑化剂的风波轰轰烈烈地席卷了整个行业。股票大幅下跌,舆论的质疑,瞬间让整个行业都陷入了僵局。
子越变得更加疲惫,常常深夜两三点才一身沉重地回来。生意变得更加难做。以前的很多客户变得避之唯恐不及,生怕卷入舆论旋涡中。而之前子越的一些倚靠,态度也变得暧昧起来。
从子越的口中得知,周川家在北京的白酒生意已经全部撤资了,徐立也正在转移着经营业务。徐硕的酒厂在这个风口浪尖更让我担心,但好在他做的主要目标市场在中低档消费群,反而受波及小了很多。我才稍稍安定些。
而子越的生意,主要在白酒,其他的行业虽然也有涉及,但白酒这个主营变得尾大不掉。一时愁云惨淡。而总公司也在调整着结构,将华北的业务撤回去一部分。大局势变得忧心忡忡。
看着子越忧心疲惫,深夜还常常被电话惊醒,日益憔悴的神色让我心里很痛。可是电话那头是一个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女人,还有他的孩子,万一家里或晓攸有什么事情,不能调静音或不接电话。子越每次接起电话,只是静静地听,用沉默回应着那一声声的拷问。
但看他半夜被铃声吵醒揉着太阳穴的样子,又实在心疼。只好每当深夜,子越睡着以后,我轻轻捧着他的手机走到楼下客厅。卢南的电话来了后,我按下接听,电话那头是她的发泄,从结婚开始的冷漠,到离婚的绝情,质问着子越。
听着他们的过往,我的心很沉重,到底是谁的错?不是为了爱的婚姻,终究会得到爱的惩罚,为何又对这个惩罚痛到极致呢?我时常会听得心酸,为着子越十几年的孤寂,也为卢南十几年的困顿,不知该说什么。
好在也不需要子越回答,我便只静静听着,她说累了,便会挂断。
直到有一天,她又在质问哭诉时,天气渐寒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顿时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冰冷说道:“让冯子越听电话。”
我的心阵阵发紧,诚恳祈求着说:“对不起,他真的很累。每天只能睡五六个钟头,你骂我吧,都是我的错。”
“你不配。”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冷冷挂了电话。
我不配!我全身像被抽空般,疲惫地拿着手机上楼,躺回子越的身边,他迷迷糊糊地揽紧我,哼了声:“做什么去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偎在他怀里。手机铃声又响起来,他猛地惊醒,我慌忙把手里的手机递给他,他皱眉接起,卢南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在寂静的夜里很清晰:“冯子越,你的心上人胆子不小,敢偷接你电话啊。”
我咬咬嘴唇,有些愧疚地看着子越。我的确没有和他讲,可我真的是不舍得他每晚那么熬啊。
子越看了看我,声音有些漠然:“我同意的。你什么事?”
那边顿了一下,声音尖厉起来:“很好,你那不让碰的手机也有人能碰了。”几声冷笑后,电话挂断了。
夜冷得让我有些微微颤抖,看着子越,我有些赧颜:“对不起,我只是——”
“我知道。”他叹口气,“怎么这么傻?不用你承受,有我在。”揉揉我的头发,只把我紧紧揽在胸前。
从那夜后,卢南的电话少了,子越在疲累中终于可以整夜地睡个安稳觉。可是我却隐隐忧心着,不知道这是和平的前兆,还是爆发前的宁静。
冬天是个凄寒的季节,我素来不喜欢。万物萧索的同时,也会有令人心寒的惊天动地。
十二月初的一天,子越回来得很早,下午三点多就返回了家里,面色泛青,回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再没有出来。
看着他反常的样子我有些焦急,却又怕敲门影响他。直到天色已暮,他终于把门打开了,一个霎那,好像苍老了许多。
我不禁有些担忧:“发生什么事了?”
他坐在书桌旁,手指在桌上敲着,思索了半天吐口气道:“他出事了。”他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我的脸也瞬间白了,艾云口中那个“大人物”,白萍的金主,也是子越生意上最大的靠山。
“怎么了?”我却已隐隐猜到了几分。能让子越这个表情的,不会是自然出事,只能是落马。而子越的回答证实了我的猜测:“官方消息还没出来。只是内部知道。”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屋外的寒风呼啸着,子越的面孔严肃得有些清冷:“该来的都会来。”
“你会不会有事?”我的声音微微发抖,我只关心他。官员落马,总会有些企业家殉葬。不知是他们的金钱将蛀虫养成,还是蛀虫的胃口将他们的腰杆吞折。
“不知道。”他唇际一挑,“看上头想怎么查了。”
我的心忽地慌了起来,人也像坠在云雾里一样头重脚轻。“该怎么办?”我问得有些无助。
子越淡然摇了摇头:“最近本来就不景气,以前的关系丢了不少。这个事儿,要是真惹上了,怎么躲也躲不掉。”
躲不掉,这三个字令我的心就是一颤。他和卢南的博弈,是不是也会因着这件事,走到另一个极端?
子越有些颓然地挥挥手:“我自己待一会儿。”我不知道怎么迈出的步子,覆巢无完卵,若要坐实那人的罪证,必然会有人牵连进去。子越和他的来往那么密切,如果卢南再从中作梗——我全身开始发抖。
那夜我和子越都没有入眠,第二天正好是个周末。他早晨起来打了个电话后,沉声对我道:“去我大哥家吧。”我一愣,看着他阴沉的神情,也不便多问。只随着他到了位于京郊他大哥的家中。
第一次被他正式带着见他的家人,我本应该有些忐忑羞怯,只是在那种黑云压顶的势头下,我和他都只有沉重。
他大哥大嫂以及他的母亲都在家中。他母亲七十多岁,满头银发,看着很精神的一个老人。他大哥和他一样瘦瘦高高,看着比他憨厚一些。他大嫂一见到我便友善一笑:“小薇来了。”
我也回以一笑,恭敬喊了他妈妈一声:“阿姨。”论年纪该是叫奶奶,只是随着子越的辈分喊。子越母亲和善地笑着点点头:“来啦。”似乎已经知道了我是谁。
听子越说他大哥有个儿子,已经上大学了,却没见到,我不觉问着:“小君呢?”
“和同学打球去了。还是淘气。”他大嫂应着,却因着我询问她儿子的一句话和我似乎更亲近了些,“坐着吃点儿水果。”
子越看我和他家人见面气氛融融,轻轻捏了捏我的手,温声:“你先和妈、大嫂聊着,我去和大哥说点事。”说着和他大哥去了书房。
我却因着他那句不分你我的“妈、大嫂”心里隐隐激动着,脸也不觉一红。抬眼细细端详着子越的妈妈,银发老人,眉目很清朗,有着一股智慧的味道,从茶几上的果盘拿出一个橘子递给我,亲切说道:“吃吧。小薇。”
一句话让我的心里一潮,温暖的感觉让我放下了不安和拘束,我忙接过来,顺口问着:“您身体很硬朗吧。”
“还好,老骨头了。你种的南瓜,我们都吃了,挺好吃。没想到城里的女孩也能有这个心思。”子越母亲看着我笑得暖心。子越大嫂笑道:“你们聊,我去张罗午饭。”
客厅就剩我和子越母亲,我忽然就有些紧张。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吃着橘子聊解尴尬。
子越母亲缓缓开了口:“你看着脾气挺好。”我红着脸点了点头:“还好。”
子越母亲笑笑:“和脾气好的人相处,总能让人舒服。子越脾气拧,从小就这样。现在他也不小了,可在我眼里,还是个孩子。”说着叹了口气,“看着他高兴,我心里也跟着高兴。”
我心里不免有丝酸酸的味道。我的父母,也是这般疼爱我啊。可我却把他们伤害得那么深,直到现在,都无法给他们一个交代。
我有些伤怀地接着她的话:“其实做子女的,又何尝不是想父母开心呢。”
子越母亲点点头:“是啊。”思绪似乎回到了很远:“子越对我们,也很孝顺。小时候他父亲忙,都是他帮我干活儿。还总为了我和他父亲拧巴。”说着看了看我道:“其实家庭生活里头,锅碗瓢盆磕着,哪能那么顺畅。年轻的时候,我也总觉得他父亲拧巴,可老了,两人反倒是个伴儿,日子过得顺当起来。他父亲走的时候,紧紧攥着我的手说这辈子值了。我也值了。”子越母亲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我的心却被狠狠震了一下,年轻时对婚姻的种种不满,也许到了白头回首的时候,都是一种别致的美,这个智慧的老人,是在教导着我啊。我微笑看着她,重重点了点头,算是对老人的承诺,不管世事如何变化,我会努力让她挂怀的子越幸福。
又随意聊了一会儿。午饭好了,在平静的温和中,吃了一顿让我回味很久的饭,不是因为吃的什么,只是那一起吃饭的人,是他的母亲,他的哥嫂,他和我。这一生,想起那餐饭,竟也是满满的幸福:在一个冬日的融融晌午,我和我爱的人的家人,笑着坐在一起。我已是知足。
饭后子越便要回去,他大嫂把我拉到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那天去找你,你不要介意。我也不好拒绝她。”
“没事的。”我诚恳笑笑。该解决的,总要解决。何况我已能得到她们的接纳,于心,再无担忧。
坐在子越的车上,我回味着幸福,盈盈看向他道:“子越,我很开心。你给我的,太多了。”
子越轻轻握了握我的手:“小薇,我只觉得时间太短。”我的心猛地就是一抽,他是在抓紧时间给着我想要的幸福吗?方才的温馨戛然而止,我开始心慌:“别乱说。”
“小薇,今天带你来,正式认识一下。以后,”他顿了一下道,“有什么事,你找我大哥就行。我跟他说了。”
“你不要乱说。”我慌乱地打断他,“这都是你的担心,这种事情的走向不是我们能预料的。”
子越牵起嘴角,没有在说话。却有一丝清冷的空气,在我们四周逐渐弥散着。
回到家中,子越一如既往地往书房走去。我正要去厨房给他冲茶,他牵起我:“跟我来。”
一起到了书房,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沉声说道:“这是我在银行保险箱的钥匙。保险箱里的东西,都是给你的。如果我有什么事——”他的语气一顿。
我的心忽然像要跳出来一样,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一般无法呼吸,我喃喃着:“不会,子越,你不会有事。”
“小薇,答应我,照顾好自己。”他的眸子有丝痛楚,看着我,定定问着,“你会等我吗?”
“等到死,也会等。”我的眼泪不争气地出来,最残忍的结果,我和他都心知肚明,只是无法血淋淋地说出来。我含泪看着他,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子越,不管多久,我都等着你。你活着我等你,你要是——”我没敢说出那两个字,却更加坚定,“我陪着你。”
子越一把把我搂进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头顶,有丝萧索地决绝:“好。”转而微微叹口气,“小薇,本来在办移民,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这个时候,我不能和你结婚了。”
我执拗地摇着头:“子越,我不怕,就算陪你经历风雨,我也不怕啊。”
子越吻上我的发丝,呢喃着:“傻瓜,你是我爱的女人,是要和我过一辈子的,我不能害你。等我。”
我的眼泪丝丝滑下,心里无比凄惶。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那晚我和他交缠厮磨了很久。我的吻如梅花初雪般轻点他身,别忘了我啊,子越,飞过忘川,也别忘记爱你入骨的我啊。
暴风骤雨终于还是如约而至,周一的上午,我正在帮他收拾书房,却发现不知何时我把小龟放到了暖气旁,已经到了供暖季,我和子越却都愁云惨淡,没注意到小龟已经缺水加炙烤,告别了这个世界。我的心蹭地揪了起来。连长寿的龟都养不活,心中有丝不好的预兆。
转到客厅削着苹果,心神不宁的,眼皮有点跳,我正默念着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还是相反,忽然接到了李秘书的电话:“冯总被请去协助调查了。”我手里的苹果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我颤声问着他:“他说什么了?”
李秘书沉声:“他让你什么都别管,拿好钥匙,等他。”顿了一下,李秘书又说道:“消息不要外传。”说完李秘书挂了电话。
我全身的血涌上头顶,四肢冰凉到发寒。我怎么做到什么都别管?可是我能找谁?那个时候,我才觉到了什么叫无助。大冬天在冰天雪地里找不到一处火苗的感觉。没有一个人,能让我哪怕打听打听他的消息。
我像只困兽一样在屋里走来走去,却没有一点办法。抓狂得几乎要疯掉。直到下午,忽然接到艾云的电话,有些犹豫地问我:“你还好吧?”
我竭力掩饰着:“还好。”攸关着子越,我不敢多说一个字。
“小薇,”艾云似乎在纠结着怎么开口,“冯子越也还好吧?”
我的心一突,很明显她知道了什么,我试探着:“你听说什么了?”
“唉,我绕不来肠子。”艾云一副豁出去的口气,“林育诚听那个华处长说大人物被双规了,冯子越也够呛。”
我眼前一黑,还在硬撑:“坊间传言吧。”
“要是传言就好,要不是,你忘了以前我跟你说过老狐狸有套别墅过给了白萍。行贿也有罪啊。”艾云的声音全是担心。
我深呼吸了口气问着:“林育诚有认识的能探问消息的人吗?”
“他呀,摊子小,认识的官也少,就那个华处长,还是冯子越搭的线呢。”艾云叹口气,“小薇,别傻了,赶紧给自己找好后路吧。他万一犯了事,你也有个招架。”
我沉默了,艾云的后面的话根本没入脑子,只是一个意识,林育诚也找不到路子探问,还有谁能?匆匆挂了艾云的电话。
他生意场上的朋友我又不认识几个,纵然认识,这个紧急关头,谁又能是可以信赖的人,而不会落井下石?我脑子里反复盘旋着。最后也没找到个合适的人,心急如焚,慌乱中忍不住给子越的大哥打了个电话。
急匆匆地把事情大致讲了一下,他大哥想了想沉声道:“我去问问,等我消息吧。别和家里其他人说。”
“我知道。”挂了电话,开始焦急地等着他大哥的消息。
晚上根本没心思吃饭,一晚上抱着手机,眼睛也不眨地盯着屏幕,却仍然没接到他大哥的电话。
直到第二天下午,我已经心急如焚,才接到他大哥的电话:“主要是有套别墅,不过也没过在那人头上,按理能转圜转圜,但是好像有人在施加压力,暂时也没什么办法。”
“那怎么办?”我颤着声音。
他大哥沉默了一会儿,犹豫着说道:“其实,卢南应该有路子。但是他们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我找过她,但是看她的意思,十有**不会管了。”
我被这句话彻底震蒙了,卢南,想起她那句“你会来求我的”。果真一语成谶。
神思游离地听他大哥说了句再找找人,就挂了电话。我抱着手机彻底呆了。
又等了一天,我再也坐不住了,我不知道子越现在在遭受着什么,我一刻也等不及了,又给他大哥打了电话,还是没有别的消息。我忍不住问着:“那天您说卢南有路子,能详细告诉我一下吗?”
子越大哥犹豫了下,说着:“她父亲原来是个官员。”接着说了她父亲的职位,我被击住了,从子越口中我知道她是有背景的,但是没想到这么不得了。
“不过她父亲前几年去世了,这几年她那边也很少动关系,但是应该还有些路子能走得动。”子越大哥说着。
我几乎想都没有想,说道:“我去找卢南,求她帮子越。”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顾忌的呢?只要能救子越,她就是杀了我,我也心甘情愿啊。
子越大哥有些犹豫:“子越说万一有事,让你不要管他。等着他就行。”
“怎么等啊,都三天了,连个说法也没有。他在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捂着嘴,几乎要说不出话来。有的地方,多待一分钟,都令人心痛不已。
子越大哥听我这么一说,也有点没底了,说着:“那我跟你一起走一趟吧。”
傍晚五点,我们出发,快八点的时候,到了子越在天津的家。我想象过很多次子越的家会是什么样子,但是却没想到他的家,居然在一幢古旧的小洋楼。在夜幕灯晖下,像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昏黄,有几分不真实。
同子越大哥走了进去,绕过一片花园绿树,进了楼里。我的心开始悬了起来,那个清寒的女人,会是什么态度?
卢南在椅子上坐着正看着书,一件浅白的毛衣,一条黑色长裙直拖到脚踝。看我们进来,淡淡笑了笑,那笑容似乎也没有温度,对子越大哥说着:“来了。坐吧。”
转而看看我,唇际泛起个玩味的笑:“你来了。”
我的心狠狠一抽,是的,如她所料,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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