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在第二中午传开的,几天没有回家忙碌的母亲回去看‘女’儿的时候,发现她被人杀死在‘床’上。这一次,安歇尔先生没有去找辛锥,直接到管辖地的公安局报了案,案子仅仅不到半天就破了,因为屋子明显的痕迹——受害人脖子伤痕上的指纹是那么清晰,两位凶手在姑娘死后十六小时缉拿归案。
俩人在回答侦查人员的提问时无所畏惧,就象数月后他们被判了死刑,在凤凰河边的一片空地上执行枪决一样,让人觉得以这种方式教育居民们遵纪守法是不够有效的,因为被仇视‘蒙’蔽了心的人们不惜以自残的方式去摧毁别人的生命。当局政fu希望这种‘混’‘乱’的局势不要动摇了当地繁荣的经济,责令辛锥妥善处理。
辛锥知道,这种现象是一种时代‘潮’流的弊病,就象人的身体要生病一样,有产者与无产者的抗争,又象人体的保卫者与入侵者之间的冲突那样变得无休无止。她最终明天狼星上父母告诉她的,要想维持整个社会的平衡,所有的人都必须进化到理‘性’至上的境界。很显然,无论是瓦冈茨人还是香镇土著居民都无法做到这一点。
尽管辛锥仍跟早先一样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可是并不乐观的未来使她的心灵总是扭向过去。她常常忆起月球上的美景,忆起仪器屏幕上天狼星的景象,忆起在香镇的辛宅里的庭院内怎样与轩辕龟兹抬杠,怎样照顾他的人间生活,怎样违背他的禁令去管地球人的闲事。这些回忆向她揭示了一条真理,从她与轩辕龟兹相识的那一刻起,他俩在一块儿就始终是幸福的。她以为自己从不脆弱。从不会想起任何人任何事。可是现在她感到自己是那么孤独无助,那么希望轩辕龟兹能够在她身边,向他诉苦。
惟一能够象父亲一样安慰她的辛巢由于战争中遗留下来的疾病卧‘床’不起了,这个昔日的战斗英雄全然沉湎于暮年的幻想之中,在这个离开太久的家里,辛巢明白全家只有他和辛锥是由内在的密切关系连在一起的。
这是很久以前的一个晚上开始的,当时辛聃带他到姐姐的房‘门’前,让他给爬上屋顶的他望风,再他也要求爬上玻璃屋顶上去——他确信自己只是好奇,而并不是为了一辈子要刻意记住某些事某些人,就象他五岁时目睹兄弟的一场血腥的灾难那样,大灵猫咬伤辛氏的手臂,拖着他跑了好几米,他睁眼闭眼都会想起兄弟奄奄一息、满身污血的惨样儿。
这不仅是他最早的回忆,也是他童年唯一恐怖的回忆。他还记得就是祖父的形象,他穿着夹克衫,干起活来就象大力士,他曾在光线强烈的院子里给他讲述各种奇异的事儿,说他活了几百岁并不是上天在发挥威力,而是一批拥有先进文明早已掌握了生命密码的外星人在他身上的印证,这是那位老人除肖根油之外第一次向孙子主动坦言长寿的秘密。
可是,辛巢已经记不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这件往事是朦胧的,他甚至都不能记起祖父竭力向他描绘的与昂宿星系伊柔星人不太一样的外星人形象。“他们都很神奇,”他唯一记起的就这么一句,“仿佛拥有魔力,能使周围的物体移动或消失。”他认为那是祖父给他编造神话故事里的人物形象,是杜撰的。
而时常去爬玻璃屋顶那件往事却不相同,实际上占据了他一生的记忆,而且越老,那件往事越清晰,仿佛时间过得越久,那样往事就离他越近。
与他同样年老的辛婕似乎没有余力来照顾这个家,就象祖炎当初设想的那样,她真的在厨房里‘操’劳了一辈子,劈柴、生火、做饭,一刻不停留地默默在一个个房间里走来走去,察看房子的各个角落,使偌大的一座房子保持整齐清洁,她似乎生来就是为了做这些,她孩童般的歌声消失了,姑娘般轻盈地舞步迟缓了,她疏离了男人的爱抚,远离了爱情的幻境,这个从没爱过任何男人也没被任何男人爱过携带从父母那儿遗传来的剧毒的老人究竟在世俗中修炼出了仙风道骨,无论是过去或现在她都无‘欲’无求,那么平静,让人觉得她压根儿不像一个活人。
她身上穿着依然是多年前祖炎给她做得那些,即使辛锥每年都会拿一些跟上时代的新衣服给她,她把它塞在衣柜里,什么时候也想不起去穿它。
据她解释,成天呆在烟熏火燎的厨房内,没那么多讲究。事实上,她从没上过街,无论是过去的香镇,还是现在凤凰城和瓦冈茨比大陆,她把空间局限在房子里,全神贯注地在厨房奋力工作,什么也没去想,而且没有发觉在忙碌中的某一天,从早上起,天空布满了云朵,太阳在云层中时隐时现。
随后,月亮开始一点点‘露’出身影遮掩了太阳,气温随之剧降,天‘色’越来越暗,不时刮起阵风,十点钟左右,月亮抹去了太阳的最后一点光辉。突如其来的黑暗使辛婕不得不开启灯光照明,电线是与筑路工程一块架设到凤凰城的,她不知道白夜现象,以为是早临的夜‘色’,非常着急,因为以前这个时候,孩子们都快回家吃饭来了。
她怪罪自己的年迈,由于年迈,她需要好几个小时才能把饭菜‘弄’熟,望灶里添柴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倦怠无力,想休息一会,然后不由自主地躺在灶‘门’边干燥温暖的柴草上瞅着了。直到早已过了午饭时间,从腊‘肉’店回来狠饥肠辘辘的辛炻木槿走进厨房,发现蒸在灶锅里的米饭发出煳味,辛婕蜷缩在柴火堆上已经过世了。无论谁看到她寻‘操’劳一生的遗容,或者突然想起她致死也没离开厨房的决心,都会对老太婆的无‘私’奉献产生敬意。
辛婕刚刚过世,得到消息的辛衣橡苔就来和辛锥商量把尸体运去医院,这样一具全身剧毒的尸体,谁也不怀疑她在医学上的价值。辛锥反对辛衣橡苔拿自己的亲戚做实验,尽管日‘色’依然昏沉,她却吩咐加快布置辛婕和葬礼。
然而,辛衣橡苔并没放弃自己的计划,在谈判破裂的第二天半夜里,趁大家都在熟睡的时候,让纳妮亚把辛婕的尸体偷了出来,在灵堂守灵睡意朦胧的辛炻木槿一点也没发现从敞开的房‘门’伸进来两条长长的触手卷起躺在棺材里辛婕的尸首举到了半空中,片刻间就拉到了‘门’外。辛锥知道尸体不翼而飞,毫不迟疑地走进辛衣橡苔的办公室,要求归还辛婕的尸体,刚刚从辛婕身上切除了有用器官辛衣橡苔让护士把只剩下空壳的辛婕‘交’给辛锥。
“希望你能造福他人。”事实上,辛及橡苔把它高价买给了一些患者,谋取暴利,他的存款越来越多,他就离平静安稳的生活越来越远。料到他将受到制裁的辛锥感到一种不可言喻的痛苦,那个正规、善良、遵循一切道义的孩子最终在物‘欲’横流的‘浪’‘潮’中不断妥协,选择自己所需,才有了今天的样子。
她无力改变什么,辛婕的葬礼一过,她又必须有生以来第一次试着生炉子,不料象辛盆真厥一样烫伤了手指,她不得不请辛炻木槿帮忙,给她示范一下怎样做饭。不久,辛炻木槿只好把厨房里所有的家务都承担起来。这个一年前才苏醒的年轻人似乎更喜欢在厨房里‘操’持一日三餐,而不是成天和那些分不清是什么类型的顾客打‘交’道,过去,由于泰坦实在忙不过来,便邀请一直在厨房里帮厨的辛炻木槿去帮忙。
辛婕的过世,使他获得从回厨房的机会,他的厨艺得到辛婕的真传,使他轻而易举地照顾了全家的日常饮食。与传统的家庭主‘妇’不同,空闲下来的时间,辛炻木槿时常在网上与名厨‘交’流,讨论菜系的搭配和营养,参加全国厨艺大赛,她是那么乐观自信,童年的仓促和昏睡多年的少年时代几乎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好或不好的印象,他就象一位新生的人儿,对一切都感到新奇与热爱,辛婕死时,他是哭得最伤心的一个,也是最先摆脱抑郁状态获得愉悦的人。
为了照顾到才学会说话辛芸翙的饮食,辛炻木槿外加了适合儿童营养吸收的菜肴。对于伯父,他也是如此。可是,这并不能改善辛巢在战争期间患上的各种疾病,他越来越瘦,而且常常不能进食,辛炻木槿断定这只是日‘色’昏沉的天气引起的一种不舒服之感,每天用蜂蜜炖麻雀汤给辛巢喝,不料辛巢食道里的肿瘤越长越大,边喝汤都发生困难了,辛炻木槿把这件事告诉了辛锥。辛锥只好去找辛衣橡苔,问他有什么草‘药’能治恶‘性’肿瘤,辛衣橡苔给了辛锥一把安眠‘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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