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怀旧病在辛锥心里引起的震动使她觉得,人类的生命是那么短暂,又是那么脆弱。-叔哈哈-因为此时,经常坐在自己家‘门’口痛苦回忆往事,静静等待死神的最后一批居民对辛锥有转机的解释心存疑虑,他们睁着眼睛,面面相觑,扪心自问时,才明白他们是做不到的。
村民们有始以来首次认为辛锥的方法不足为信,在探讨了这种方法的可能‘性’之后,人们深信不疑的一点是,人决不可能一生都在水中游泳,只有辛盆真厥倾向于这样一种看法:如果能够坚持到进化成形,那么,在水中生活就会象陆地上生活那样轻而易举。
“需要漫长的岁月,”皋垚说,“对陆地上的人类来说,这实在是一项生死攸关的挑战。”
尽管死亡的气息笼罩在这个孤岛上,皋垚腹中胎儿的逐渐成长,这种欢乐溢出了房间的四壁,象有益健康的和风拂过忧郁的小岛。无论白天黑夜,人们总能听到皋垚美妙悦耳的歌声,这种从未听过的优美旋律使得陷入绝境般的人们懂得生命力量是弥足珍贵的,不可抑制的,似乎能战胜死亡的,这倒不是因为他们真的相信在小岛沉没后自己依然能够神奇的活下来,而是这种积极的想法能把他们从苦恼的恐惧中解脱出来。
在皋垚怀孕十一个月的一个星期二的黎明,她感到一阵临产的剧痛。手忙脚‘乱’的辛盆真厥和泰坦把她抬到饭桌上,然后,辛锥领进‘门’来充当助产婆的‘女’人把俩人赶出房间,她并未接生任何一个婴儿,全凭自己生育几个儿‘女’的经验,当心急如焚的辛锥找遍了全村也未找到一个可以接生的‘女’人时,她就勇敢的担此重任了,她吩咐这个家里的男人把孕‘妇’象古代五马分尸的犯人那样绑在桌子上,又吩咐‘女’人扶住躺着孕‘妇’的饭桌,以防孕‘妇’挣扎中把它‘弄’倒。她自己则站在孕‘妇’的下首,不断用野蛮的动作折磨产‘妇’,直到一个健壮的男婴的哭声代替了产‘妇’的叫喊声。皋垚噙着泪水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个皋垚氏家族的后代,婴儿有型的嘴巴与鼻子却酷似辛盆真厥。这孩子是千万年里诞生的所有人类当中唯一由海洋人与陆地人的爱情而受胎的婴儿。
“他是一个真正的海怪”皋垚说,“就让随我姓吧。”
“不,”她的丈夫不同意,“他是辛氏家族的后代,理所当然的随父姓,即使他生活在海洋里。”
然而,夫‘妇’俩再也没有时间去争论这件事了,因为皋垚开始大出血,怎么也止不了。充当助产婆的‘女’人在皋垚的出血口上撒上一些龙血树汁,但这就象用手按住喷泉口一样毫无用处。皋垚竭力保持镇静,她拉着惊恐万状的辛盆真厥的手,求他不要难过,并让丈夫把充当助产婆的‘女’人剪掉脐带、刚刚擦掉一层绿莹莹胎‘毛’的儿子抱到身边。在充满绝望的十八小时之后,他们眼看着皋垚死去了,象泉水一般喷涌的鲜血已经流尽。
直到此刻,辛盆真厥才感到自己是多么愚蠢,禁不住啜泣起来,他懊悔自己当初不愿摆脱爱情的‘迷’‘惑’,而没让皋垚回到大海,他甚至觉得自己与那些起初在南海中把她捕捞上岸进行研究的科研人员一样可恨,强行把她挽留在不属于她的世界里,如今只能献上一串串悔恨的眼泪了。
他用‘床’单‘蒙’住死者的脸,又把婴儿‘交’给辛锥照顾。“咱们就管他叫辛日皋垚吧,”辛盆真厥悲怆地说,“以告慰他母亲的在天之灵。”然后他就走出家‘门’,独自在明月照亮的小岛上踯躅,以排遣心中的苦闷。他已经好久的晚上都不曾出‘门’了,突然发现水都快漫上山顶栅住人类世界的栏杆,到处隐藏着烂掉的树根与动物的尸体,他知道大祸就要临头了。
此时,在栅栏边缘的一处篝火的余烬旁,有一个年轻男人在喝闷酒。这是每晚必烧防止动物进入居民区的篝火,据说,动物都是怕火的。他邀请辛盆真厥共饮这珍藏的最后一瓶酒,辛盆真厥毫不客气的痛饮起来,平日两个素不往来的本村人直到现在才彼此热诚。
那个辛后景第三十一次婚姻的后代向他讲了讲他遭到的不幸,辛盆真厥也向那个男人谈了谈心灵的创伤,他的心枯萎了,仿佛被火烧过一样,因为他竟敢爱上海怪(陆地人对传闻中海洋人类的贬称)。临了,俩人都扑簌簌地掉下了眼泪。辛盆真厥感到自己的痛苦霎那间消失了。但他独自一人沐浴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一块陆地上的月‘色’中,站在水边的时候,禁不住张开双臂象要唤醒整个世界似的发自内心地喊道:
“所有的灾祸原来全是人作的孽!”
最后,幽灵一样的怪物伸出钢钳般的大螯把他从一汪泪水和一堆呕出的秽污中拖出来。辛盆真厥一见那怪物的样儿,酒劲全醒了,吓得大叫救命。原来,这是一种特大海蟹,体长十多米,呈尖梭形,它有八条‘腿’和一对强有力的蟹螯,这种大蟹不但身躯巨大,而且动作灵敏,‘性’情凶恶,无论在水中还是岸滩上,它都能向人发起攻击。
辛锥打着火把带着一群男人赶到的时候,巨蟹的大螯已牢牢夹紧辛盆真厥的双臂,正往水里拖,为了防止猎物反抗,怪物的另一只尖锐的爪子早已深深地扎进辛盆真厥的体内,周围到处都是鲜血。二话没说,辛锥眼里的蓝‘色’磁光闪电一般刹那间截去杀人蟹的大螯,负痛难忍的怪物一个翻身扑到水里消失了。辛盆真厥与妻子同样没有见着这天的晨曦,与妻子一样流尽了身体里所有的鲜血,似乎命中注定要让这对夫‘妇’生死相随。
处理这两具尸体,辛锥又走进两夫妻敞开的卧室,打扫一遍,扔掉皋垚分娩以后那只烧水的大锅,那条血迹斑斑的垫被,那个盛龙血树脂的碗,里面依然剩下一些被皋垚的血染成殷红,那包用布缠住婴儿的脐带。
她不让自己有喘息的机会,又给坐在摇篮里的辛日皋垚喂食,她只能给他喂没有任何调味品的鱼汤,甚至没有盐。这是没有多余的地方种植庄稼之后唯一的吃食。吃饱了的婴儿就那么安静的躺在摇篮里睡着了。尽管捕鱼为生是个不错的选择,自从辛盆真厥被海蟹杀死以后,辛炻木槿成天提心吊胆,只要泰坦和辛辰苍竹比村里其他的男人晚回一会,她便从坐着重木凳上走到‘门’外,甚至到海边焦急的等待亲人从水里钻出来爬上岸来,与他俩一起回家,拿着他们捕的一桶活鱼到厨房去做饭。
或蒸或煮或烤,有时还会生吃,大自然剥夺了一切之后又赋予她一个适合任何食物的肠胃,虽然她无处可走,无人要访问,她的衣着仍就是当初从水中打捞的最流行的服装,她仍然坚持每天换两套新样式的衣服,尽管丈夫已经没有心思欣赏她的短裙、粉红‘色’的遮阳帽和天鹅绒丝袜里白皙修长的大‘腿’,她‘精’心的打扮完全是由于过去形成的习惯。
即使是孩子,也能面前所面临的严峻形势,辛辰苍竹建议造一艘能装上整个村庄的大船时,就在这刹那间,在人们恍然大悟的刹那间,最终明白他们还有一个没想到过最后的避难所——造船。他们象起初下雨年间那样心情美好,天总有一天会放晴,他们仍象过去一样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创造生活。现在他们依然满怀希望的以为,大船能把他们载离险境,去发现另一块适于生存的新大陆。
辛锥诧异地望见一改颓废在小岛中央空地上忙着造船的人们,望见到处都长满了顽固的莠草,望见六月里明朗的晨空一片宁静。这些景象就象她在香镇的玻璃屋顶下的房间里所预见的那样丝毫不差,她对这个家族的历史提前六十年做了预言,并对辛后景一人陈述了日常中最平常的细节,辛后景象保守自己长寿的和辛锥身份的秘密那样,对谁也没提起,恐怕在那种时候,即使他愿意说出口也会被打上痴疯的烙印。
可是辛锥在三岁的时候就告诉母亲几年以后世上最美的一个带翅膀的‘女’孩将诞生的预言,她还会穿越虫‘洞’(注:时空隧道)进入数百万年以后成为王后。那时的祖炎就象信不过当初丈夫的诚实那样。当她最后一个孩子出生过了一个星期,辛作为婴儿洗澡时,忽然发现‘女’儿后背上长了与祖母一样的翅膀,他兴奋的把那对稚嫩的翅膀指给妻子看,唬的祖炎目瞪口呆。
与夸兹嘎接触以后,她又破译了自己的同胞改变辛后景部分基因的目的,检验他是否能生养出与众不同的后代,确切的说,是他的子孙后代能否在自然的变迁中适应环境而幸运的存活下来。连辛后景本人也不能猜出那些外星人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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