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林克趴在阳台上痴痴地望着远方足有一刻钟了,我怕他一时想不通,“啪”一声跳下去那可成问题啦,至少学校惊动一番,班主任要叫他的生前好友——吴志成,也就是我,起草一份悼词什么的。(
横刀夺爱:名门贵妻)说实话,这玩意我还没写过。更何况现在抽时间比从淀粉里抽油还困难。
“喂!”我拍拍他的肩。“我说迪斯科大王,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犯不着!班主任是为你好。高考后,面包会有的……”
“牛奶会有的,迪斯科会有的,去你的!”他做了一个鬼脸,撇撇嘴说,“我气个球!这日子,我真他妈受不了。”
我刚想叫他“忍一忍”,他忽然神秘地对我说:
“知道吗?有意思!”
“什么知道吗有意思?”
“知道昨天为什么破天荒开文娱晚会,这是‘突击战’!省里今天要派人来我校检查,啊哈!没准儿今天上午我们高三要恢复课间操了。(
龙印战神)”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其实也很正常,学校一贯是这样:平时死抓,逢检查的参观的一来,球赛知识竞赛作文展览电影知识讲座化学游戏一下子都来了,课间操各学科课外活动小组眼保健操体育课活动课一下子都恢复了。重点中学自有“重点”的苦处,背了重点的牌子升学率可不能低。否则上面责怪、高校轻视、同行得势、群众唾骂,够你受的。据说我校去年高考不如往届,教师上街买菜,那卖菜的也毫不客气地扣斤压两或搭点烂的枯的,这德性!难怪今年我们这届“每周门门考,每科天天过”,赶鳖爬缸一般,够呛。(
都市全能系统)
高三课间操果然恢复了。《运动员进行曲》一响,我们便被赶向操场,我们记不清什么时候去过大操场,连接我们高三教学区和操场的这条路上已长满了青藤野草,真害怕一脚踏出几只老鼠或野兔来。我的骨节间可能已僵硬,活动起来很吃劲,好像还听见里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的眼睛一下子接受这么多的阳光,这么多的绿色,这么多的彩色人流,好像要裂开似的胀痛。我的耳朵里灌满了那种久违的大自然热闹的声响,很不适应地幻变成嗡嗡的一片。同学们大概与我的感受没有两样,一个个神态异常,动作别拗。(
可爱公主闯校园)整个高三年级的队伍给人一种说不出怪的整体感。我老是在想探索片《魔窟中的幻想》中囚犯们放风的一幕。
队伍在操场站定。呀,这气势够派头!校领导、教师全上场了,四周还有许多陌生人,神态高雅严肃,无疑是检查团。
体育委员忽然慌慌张张地跑到队伍最后,找到班主任说,许多同学反映,他们已经忘记了广播操的顺序和某些节拍。这可怎么办?!
班主任也慌了,窘在那儿,汗立刻从额头上冒出,广播操前奏曲已响了,十万火急!
急中生智,我提议说:“让会做的排在前面,后面的人依次模仿,就得了!”
班主任一喜,说这是个好办法,可谁会做呢。
www.loxow.com我说林克肯定会,林克呀,他平时最爱活动啦!
可林克结结巴巴说他也忘了节拍,班主任急了说林克同学要有点集体主义精神要急人之急,说好林克你就上吧,以前的事一笔勾销,毕业鉴定记你一功。于是林克就被推上前去。大家一字线向他看齐。
“第一节,上肢运动,预备……一二………”
我们校是双喇叭,特别响,有某种立体声效果,雄浑的男高音和激扬的配乐立刻给人注射了振奋剂。这一瞬间,我发现全场生机顿起,校领导和检查人的脸上迅速掠过一阵动人的光亮。
可就在此时此刻,发生的什么事,你怎么猜也猜不出,或许说,我怎么描述给你听,你也不会相信。(
都市极品邪少)我敢肯定,这件我目睹并亲身经历的事实,你绝对会认为这件事不可思议到了一种什么程度。——就在第一节的口令一个拍子喊下来时,我们那位掌舵的林克竟然呆鸡一般一动也没有动。这下子全完了。“随他应变”的后面的同学,都照例站成木鸡。整个高三年级绝大部分同学盯着林克,成了木鸡。众多眼镜片在六月的骄阳下,闪闪烁烁。这种情景很快惊动全场。刷刷刷,目光全抛过来,本来正在做操的低年级同学全部转过头去,盯住一点。群雕一般。
我的心猛地提起来,堵住嗓子眼。我想林克是不是死了,成一尊木乃伊,或者休克过去了。可他站着呀!
林克后面的一个小个子同学马上反应过来,以闪电的速度踢了林克一脚,林克也闪电般“醒”来,身子抖一下,手臂很快举上去,和着喇叭里的节拍划下来,大家正要松一口气可还没有松下气来时,林克的动作又使大家重新跌入一种惊愕。只见他的手臂左一下一挥,右一下一举,手指拢成半拳状,又旋即叉开,紧接着腿弹起来,屁股甩过来甩过去,腰肢随口令一扭一扭,浑身的肌肉有节奏地抖颤着……
迪斯科!
全场都像失去了生命,只有林克一点在运动。
迪斯科!
校长、教师和检查团脸色陡变,惊呆无措。
林克后边的小个子突然活过来,动弹起来,照着林克的一举一动跳起来,随即,四周几个跳起来,一圈,二圈,三圈……一排,两排,三排……以林克为中心,生命的运动如一石击起的波纹,依次向外围扩散着,扩散着……这是一幅怎样的场面啊,我来不及作过多的描述,我身前、左、右的同学都跳了起来,我被一种摆动的强大的群体力量牵制着,我没有任何思想准备,我的脑神经也没有去调动任何一根运动神经,而整个身体已急速而又有节奏地跳起来,我的骨节间突然有什么熔化了,滑腻有流动感,我感觉得到体温上升,汗液从每一个毛孔射出来,成为珠状向四周飞溅。我从来没这样带劲过,仿佛在喷发某种压抑已久的东西,一发不可收且畅快淋漓。我更惊诧,我从没学过迪斯科,可分明觉得自己跟林克重叠起来,跟全体同学重叠起来,跟影视中那些迪斯科的劲姿重叠起来……我瞥一瞥后边,见班主任也跳了起来,高三的教师都跳了起来,运动圈越来越大,已波及最外圈,向前面扫尾。朱老夫子、肥胖的教导主任跳起来,他俩的肌肉和头皮在阳光下折射出油亮的光线,校长刚想张口喊什么,做了一个“静一静”的动作后,也跳了起来。检查团的人退了退,突然摔掉手中的公文包,跳了起来。视野里无人不在跳,一时间,大操场摇摇晃晃,尘土飞扬……
喇叭声终于戛然而止,“课间操”结束了。偌大喧闹的运动世界突然凝固,只有缕缕余尘,徐徐下沉。
校长手一扬,摘掉老花镜,竟老泪纵横(也许是老汗纵横)。
“同学们……老师们……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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