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一年,夏日的北京城已燥热难耐,烈日中的后海北街纳兰府前却挤满了一顶顶红蓝小轿,犹如长蛇般绵延到了十里开外。(
萌夫养成之装傻王爷)一群群家丁长随紧挨着纳兰府的高墙绿瓦遮躲着当头烈日。仆从们三三两两聚集一处,一边用长袖扇着风儿、一边闲聊磕着牙,不时低声地咒骂几句。远处的路客们见了无不纳罕,悄悄上前打探,却原来是纳兰明珠刚刚迁任为兵部尚书,掌管了天下兵马战事。眼见这位康熙跟前第一信臣出将入相,州府京师的官员们怎能不变着法儿地前来庆贺?
要说这纳兰明珠的发迹,得回至1669年。那时年仅16岁的康熙皇帝爱新觉罗玄烨以一群不起眼的年轻布库智擒了一时的权臣、号称满洲第一勇士的太子太保鳌拜。(
腹黑总裁,终难忘)紧接着颁布《圣谕十六条》以正天下风俗,又重修太祖太宗《圣训》、定奖励开垦例,自此稳定天下人心。正当人们还在为这位小皇帝的雷霆手段瞠目结舌时,康熙帝又任命擒鳌拜的智臣熊赐履为总裁管主持纂修《孝经衍义》,定下“以孝治天下”国策。改内三院(内国史院、内秘书院、内宏文院)为内阁,启用擒鳌拜功臣、原内宏文院学士纳兰明珠为第一任文华殿大学士兼领刑部尚书,就此将朝局牢牢地笼入了自己的袖中。一代雄主的心胸智谋由此初露端倪,而藉此契机平步青云的纳兰明珠历康熙九年、十年,累迁都察院御史、经筵讲官。
纳兰明珠此时已年近四十,却保养得甚是仔细。一副白嫩的面皮,飘着三缕黑须,长长细眉下一双熠熠生光的黑眸令人见而忘俗。(
九阳帝尊)纳兰明珠素来对外温和有礼,一副谦谦君子模样儿,十分的儒雅端庄。只是在今天这大喜日子,明珠却并没有穿那鲜亮的一品朝服冠帽,反倒穿了一袭黯淡的紫酱色长衫,俨然书生打扮。虽然如此,那些个“老北京”们一看便知他那乍看普通的长衫实是大有来头,一般的达官显贵一辈子怕都寻不来一件儿。只需细看那长衫的面料,色泽虽并不鲜亮却暗藏着浓郁的光泽,显然是江宁织造府才能置办的上等丝绸。而那精细平整无遗的做工,也是只有京城三百年老字号“红贵坊”才能有的手艺。
要说这“红贵坊”,在前明时期便是专供大内皇子贵妇的衣饰老店,至八旗入关又转而蓄意讨好当时不可一世的摄政王多尔衮,百年老店也便完好无损地留存下来。(
琥珀之剑)只那些“老北京”们都知道,一般人要找“红贵坊”做一套衣服恐怕要比士子们考中进士还要难上许多。而那些时常混迹官场的积年们,此时见了纳兰明珠的装束,也都不禁暗赞其玲珑剔透的心思。且说那明珠虽然升官却毫无倨傲之色,只是一味屈尊降贵四处劝酒应酬,极尽周到之能事。眼见打点停当,已是微醺,正要寻杯热茶解酒,转身却与一人撞了个满怀。明珠气极便要发作,抬眼看去却是夫人爱新觉罗氏,竟自有些心怯。
说来好笑,这纳兰明珠虽然人前风光、大红大紫,却最是惧内。夫人爱新觉罗氏彪悍之名早就传扬在外,此时见好好的参汤被撞得洒了满地儿,没好气的白了一眼道:“你怎么说也是堂堂的兵部尚书了,那些个小门小吏,你去忙乎个什么劲儿?”明珠却不敢拿爱新觉罗氏说事儿,只有些烦躁地道:“你还来说我。(
狐说魃道)哼,几个儿子都长得这般大了,满府上下哪个不忙得脚步落地儿?他们今天倒是一个个都不见了影儿了。”爱新觉罗氏知他是在说自己最钟爱的长子纳兰容若,立时便已是不悦,横眉回道:“容若马上便要入国子监,不应先去拜会一下恩师?都说你人面广,为何那徐家兄弟就偏偏不登我们家的门儿?”,言罢竟头也不回地径自去了。爱新觉罗氏口中的徐家兄弟便是一代硕儒顾炎武的外甥,顺治十六年状元、现今国子监祭酒徐元文和其兄翰林院编修徐乾学。要说这徐氏兄弟,虽然只是文书小吏却最有才名,是当今文士竞相结交的方正君子,只偏偏与权倾朝野的纳兰明珠若即若离、从不逢迎巴结。眼见今日满朝文武都前来拜贺,明珠暗暗留了心思找寻,可满堂的宾客里面却独独缺了他们兄弟俩儿,心中早已有些不快。(
嫡谋)此时听夫人又拿这事儿揶揄自己,只觉胸中郁结、甚是无奈。
徐元文本是江苏昆山人,字公肃,号立斋,21岁为顺治皇帝召见并亲笔点为头名状元,赐冠带、蟒服,最是受到顺治帝的宠爱。而且徐氏兄弟二人为官清廉自守,入仕多年却始终一贫如洗,直到此时却依旧租住在临近菜市口的绳匠胡同,并取名“慎文斋”。之所以取名“慎文”,还有个说法。只因古时的学人士子自宋以来便也分了流派,历朝历代均会由各自的侧重不同而成一时文风。这徐元龙便十分偏重于经学,即六经(《诗》、《书》、《礼》、《易》、《春秋》、《乐》)。虽也常读诸子百家的著作,力求明了事理,经世致用。对“举子家言“,则有选择的去读。更因在当时昆山所在的吴中地区,人们继承了明末东林党复社的遗风,盛行以文交往结社。徐元文兄弟三人也便相约组织了文社,并命名为“慎文“。他们厌恶时俗曲薄,提倡古学,一时间,各种谈论学问的文章纷纷效仿徐氏兄弟的文风。此时徐元文兄弟三人中虽然已有两人在朝为官,却都不改年轻时的书生秉性,因而寓所取学社之名曰“慎文斋”。
却说这天天气突变,方才还当空烈日转眼已是狂风骤起、阴雷阵阵,俨然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儿。阴黑如夜里,平日冷清的“慎文斋”门口却来了三个不速之客。一名少年着一袭青衣、翩翩随风而立,犹如忘乎于尘世之外。稍稍清癯的脸上两撇长眉修洁如画,清池般的双眸黑白分明、熠熠生出别样的光彩。只见那少年正自一边打量门口的楹联一边咀嚼自念道:“‘空传枚马金门侍,只倚雕虫事武皇’,嗯..听闻公肃先生平时最是端重、不苟言笑,却想不到字体如此柔和婉转。”这时在他身侧的方脸青年闻言也围了过来。这青年年纪略大一些,方脸、微须,一副浓眉下的小眼睛精光四溢,透着精明强干。相书曾言此乃枭雄多诈之相。也亏得这青年唇薄而红、嘴角略微上翘,添了几分平和才气,反倒显得雍容华贵起来。只见他端详了楹联半响接口道:“我在皇上身边多年,见过先帝批示的奏章,这字儿倒像极了先皇的模样儿。”那翩翩少年“哦?”了一声,转脸正要说话。不远处一名侍卫服饰、牵马而立的青年却再也忍耐不住高声打断道:“这鬼天气眼见就要下雨了,你二人还在这里论文考据作甚?一会儿淋个落汤鸡,看你二人还吊文不吊?”那二人听罢相视苦笑。方脸青年嗔骂道:“就你这模样儿,还进国子监?不把公肃先生气坏了才怪。”翩翩少年听罢也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那牵马侍卫却毫不在意,对着方脸青年哈哈笑道:“这可是皇上的旨意要你我二人入国子监读书的,却不想与容若小友成了同窗了。哈哈哈,如果公肃先生责怪下来要打我手心儿,我也只有搬出皇上来唬他一唬了。哈哈哈”。三人听罢又是大笑。
这三人不是别人,那翩翩少年正是当朝权臣纳兰明珠的长子纳兰容若,字容若。而那方脸微须的青年却是擒鳌拜功臣、康熙乳母孙氏的长子、二等侍卫曹寅。那牵马侍卫名叫穆子旭,原是曹寅在江湖中结识的把兄弟,后引至康熙身边做了贴身侍卫,最是英武豪气的一个人。三人本是旧识,曹寅更是纳兰府家中常客,与纳兰明珠相与得甚好,常常留宿纳兰府与纳兰容若通宵达旦饮酒论文。三人此番都将入学国子监,便相约前来徐元文府拜望恩师,却不料刚到府门口天色却已大变。眼见纳兰容若与曹寅犹自对门口的楹联留恋难舍,那穆子旭怎能按捺得住心中的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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