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书生没有夜宿青楼，莫大松了口气。秀才们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年底各种事情多，夜宿花街也容易被迎来送往的人看到留了话柄，都很自制的打道回府。姑娘们依依不舍得送出来，恨不得用小眼神把苏珈睿勾住留下来。
“今夜蒙几位姑娘关照了，小小礼物，聊表心意。”与众人在眠星楼前作别，他们陆续离开，苏珈睿才招来候着他的自家马车，从里面取出几个小盒子。他本就是送年礼的，应付各种门房小厮丫鬟的小礼物自然也备了不少。这会儿挑几个送人，丝毫难为不住苏大少爷。
姑娘们惊喜的谢过苏公子，没想到这人在屋里呆呆的，除了被点名会说话，就一直笑得很无辜，让人忍不住就替他岔开了话题分散了注意，现在看来，他倒是心里明白。
公子翩翩而去，不带一丝留恋。姑娘们收了心思回楼里，有心急的便边走边打开那其貌不扬的小盒子。“咦，竟然是天成斋的！”
天成斋便是绥阳腊月里开门的铺子之一。这首饰铺子不仅用料讲究，更胜在设计新颖独特，别处见都没见过。所以一开业大姑娘小媳妇便都去那里看样子，有钱的直接抢先买下，没钱的记了样子再找便宜的作坊定制类似的。因此天成斋的首饰根本是拿着钱也买不到。
苏珈睿送的虽然是小件，但也是给足了这几位陪客姑娘的面子。苏珈睿这名字在眠星楼更加富有吸引力起来。不过苏公子并没有再光临，他很忙，但主要是拜见了学院的先生面带恭谨的听了一通教训后，被一位同窗缠住了。
“张公子，我家少爷还在休息，你也来了不是一天了，还不清楚吗？”苏小可黑着脸，看他是个读书人，没好意思说脏话，但为了让自家少爷给他家乡捐款，居然连着在这堵了好几天门，他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好不好。
“你这刁奴，是不是压根没给我通传，他是秀才，我也是秀才，都是同窗为何避而不见？”这姓张的也是朵奇葩，不然就是为了搞到钱什么都豁出去了，死活不肯走。
“是秀才就得见吗，天下秀才多了去了，都来求见，我家少爷还干别的么？”苏小可觉得应该建议少爷单独买个院子住了，不然老在酒楼后面，前面什么人都能进还不能拦，蹭过来拦在这儿吵吵还是会影响到后院。
“别人张某管不着，但张某来是为大义，一乡百姓无米下锅，无粮过年，怀中饥儿嗷嗷待哺，人皆有恻隐之心，苏兄家资丰厚，为何不能多出份力？”义正词严，上门要饭要到这种程度，也是种境界。
“我家少爷的家资再丰厚也是自己赚的，不偷不抢，家中这么多人花销也多，岂有你想的这么简单！”苏小可和他理论了好几天，真想捶胸顿足一口血喷他脸上。去年是闹灾不错，可那是天灾，灾后补偿被当地官员克扣挪用，那是人祸。你们一不敢怨天，二不敢斗官，跑来化缘就算了，还嫌给的少不仗义。
“呵，不偷不抢？赌坊是做什么的，十赌九输，难道不算坑骗？”就算到现在赌博行业也只在少数地区合法化，虽说是愿打愿挨的买卖，但普及开来难免有人抱着一夜暴富的心思陷入进去搞得家破人亡，大面积出现的话就成了社会问题，说到底是控制不住人心，只好强制隔离。
这时代青楼赌坊都是合法的产业，仍是相对不被人瞧得起。不过在信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社会里，一个秀才来借钱还说出这样的话，也就不算太奇怪了。我这身份的肯来找你借钱，让你的不义之财变成大义的用处，那是看得起你。你不赶快拿出钱来买个好名声，还在这推三阻四，简直不识时务。
苏小可突然特别怀念起小肥肉姐妹来，在通州一起干活的时候经常被她们调侃的说不出话来，这会儿她们要是在，一定口若悬河，拿口水喷死这个酸腐秀才。
“少爷请张兄进来。”李秋生过来通传，苏小可见姓张的一副看吧就是你在捣鬼的神情，气鼓鼓又瞪着他背影看了半天。
“小哥别气，少爷岂是能吃亏的。”李秋生见他气得很了，不禁开口安慰。他是农家出身，也受过灾荒苦楚，听那姓张的说半天，富户都拿些出来帮添一下也有几分理的。但天下有钱人多的是，干嘛非追着一家不放，还把话说这么难听。他是秀才，少爷也是秀才，又不低他一等。再说将来还要考举人呢。
“嗯，我去看着。”苏小可顺口气，跟着往里走。
那姓张的已经进了屋，苏珈睿在用早餐。一碗清粥，几碟小菜，不可谓不清简。但米是寿春的稻香米，菜是当日新摘的，碗碟镶着金箍，本以为是白釉瓷，细看居然是白玉雕成，再配上苏珈睿仪态优雅，衣着华贵，见他进来也不过点头一笑，整个人都显得高不可攀，富贵无边。
姓张的一时说不出话来，苏珈睿也不理他，垂眼继续悠然进餐。屋内只有空气微微流转，整个房间装饰淡雅，格调不俗，认不出那些木头种类，却也知道价格不凡。装饰品不多，摆得书册不少，另有成打的纸张罗列着，不知是什么。苏珈睿只是吃饭没有出声，可姓张的却觉得自己越来越小，越来越张不开口。
这怎么行。视线再次聚焦到桌上的奢侈器皿，他哼了一声。“苏兄活得真是精致，这时间才进早餐，普通百姓早下地干活了。”
“我的工作时间略不同，睡得晚些，就起的晚了。”苏珈睿笑笑绝不冷场，但也绝不多说。
“嘁，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张兄健忘，敝姓苏。而且我家上下从不浪费粮食。”吃掉最后一粒米，苏珈睿抬眼眉目如画，“张兄等我这么多天，就为了看看我吃什么？”
“怎么可能，你这一餐，可顶一家八口百姓饱食一顿，想我家乡父老，临近年关……”还没说完，苏珈睿抬手。
“那是张兄乡亲，又不是我的乡亲。”
“普天之下皆为王土，苏兄就没有一点同情心？！”
“我已聊表心意，张兄何不另寻他人？”
“绥阳的同窗们都有捐助，”见苏珈睿兴致盎然的看着自己，立刻继续说，“没人下来百两，以苏兄之家资，之前给的不觉得拿不出手么。”
“呵，原来是张兄怕我丢面子才等了这么些日子。倒是费心了。”果然有人故意挑唆呐，苏珈睿拍拍手，有人进来撤了餐具。苏小可为少爷披上大氅，笑着请莫名其妙的张秀才站在院子里，然后给苏珈睿的房间关门落锁，再陪着少爷悠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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