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自端过净面用的东西,罗铭帮天庆帝净面、更衣,收拾利索,扶他靠坐在榻上,自己又要了水来洗漱干净,早膳也就上来了。
早有太监在卧榻上支好一张矮桌,宫女们先端过一碗牛乳,又有几样清粥和十来样小菜。在矮桌上摆好了,众人都退了出去,留下天庆帝与罗铭父子二人。
罗铭盛了一碗粥,搁在罗平面前,布好羹匙,笑道:“儿臣听说父皇胃口不好,吃不下饭,特意吩咐御膳房熬了好几样粥,父皇尝尝,若是不合口味,还有别的,儿臣再让他们换去。”
罗平皱着眉头,看见饭竟比看见药还难受,拿起羹匙,抿了一口粥,不耐烦道:“还不都是一个味道……”
罗铭也皱了眉,吃多少药都不如食补管用,哪能不吃呢。
平日罗平用膳都是一个人,他说吃就吃,他说不吃也没人敢劝他,刘俊偶尔多说一句,罗平都得甩脸子,因此更没人敢劝他了。如今罗铭回来,可就不能再依他的性子,做的对也就算了,做的不对就得改了,管你是不是皇帝呢。
罗铭端起碗,勺一匙粥送至罗平嘴边,哄道:“这是用金丝枣熬的小米粥,软糯香滑,味道清甜不腻。父皇乖乖吃了,儿臣一会儿陪你到御花园里走走,午饭儿臣也陪你一块吃,如何?”
听说罗铭能陪自己一整天,罗平喜道:“真的?”
罗铭赶紧点头,罗平这才满意,接过碗来吃了半碗粥,就说什么也不肯再吃了。罗铭叹了口气,看来以后还有得磨了。也不敢强求,再惹恼了,更不好哄了。真是老小孩,越老越像小孩,吃个饭还要哄着劝着,竟比林哥儿还难缠。
撤了早膳,罗铭看罗平精神不错,就陪着他多说了一会儿话,罗平问他去北莽后的经历,罗铭挑些新鲜有趣的说了,一路上的艰难、凶险,自然都避过不提。
父子俩正谈得高兴,刘俊突然领着崔太监走了进来。
崔太监急得满头是汗,手里还拉着一个正嚎啕大哭的小娃。那小娃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委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崔太监也快急哭了,进屋来先给天庆帝行了礼,然后就往罗铭跟前一跪,苦道:“千岁爷,您可救救老奴吧!”
罗铭不由奇怪,这两个人怎么凑在一起进宫来了。
拉过那小娃,轻轻拍了拍他后背,让他别再哭了。又问崔太监道:“怎么了?林哥儿怎么哭成这样,流烟呢?”
崔太监听罗铭问他,一拍大腿,急道:“您可问着了,这孩子可不就是要找流烟公子,所以才哭成这副模样。”
罗铭奇道:“流烟不是跟林哥儿回了靖王府么,还要去哪寻他?”让崔太监起来,不要着急,细细说清原委,这样东一句西一句,听得人更糊涂了。
崔太监站起身,抹了两把汗,才道:“昨晚流烟公子回府,哎哟,可把老奴高兴坏了。您去北莽,流烟公子想您,说什么也要寻您去。老奴怎么劝他也不听,这不,就撇下府里一大摊子事走了。老奴不是跟您邀功,府里前前后后,大大小小,那是多少事……”
罗铭抬手打断崔太监的话头,冷道:“说正题!”
“哎,老奴这不是正说着,马上就到了。昨晚流烟公子回府,身边还带着这位小公子,天也晚了,老奴不敢多打扰,简单交待了几句府里的事,就各自回房睡了。谁料早上才一起来,就有人送来一封书信,指名是给流烟公子的。流烟公子看过信后,就说要出府办事,让老奴帮忙照看林小公子,老奴自然没说的,送走了流烟公子,就领着林哥儿在府里玩,才玩了一会儿,也不知这位小爷是怎么了,突然就大哭大闹起来,说什么都要找流烟公子去,老奴怎么也哄劝不住,又怕孩子哭坏了,实在没辙,这才巴巴的跑到宫里找您来了。”
罗铭开始也没在意,当听到流烟出府,就有些急了,忙问道:“流烟出府多久了?”
崔太监就怕罗铭生气,看他瞪眼立刻吓得一缩脖,小心答道:“不久,才半个时辰。他刚走,林哥儿就哭闹起来,看着挺乖巧的孩子,就在地上撒泼打滚,闹翻了天的要找流烟公子去。老奴哄了半天,又跪又求,他还是不住嘴的哭闹,老奴实在没辙了,片刻不敢耽搁,备了车就带他进宫来了。”
崔太监也不清楚林哥儿是什么身份,可看流烟对林哥儿十分疼爱,举止亲近,心中就不敢怠慢。孩子哭闹,他怕万一哭出个好歹,自己再担了罪过,因此才急中生智,想把孩子送进宫来交给罗铭,那随便林哥儿怎么哭去,都与他没了干系。
罗铭越听越不对劲,又问:“流烟可说了他要去哪里?有没有带人跟随?”
崔太监道:“人倒是没带,就见流烟公子一个人骑马朝北去了。”
罗铭更是心焦,说好了让流烟在府中等着自己,如今他突然离府,又没有说明去向,还把林哥儿一个人抛在家中,以他平日对林哥儿的疼爱,要是没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他断不会如此行事。现在城中正乱,万一遇到太平候或刘裴等人的余党趁机行凶,那流烟岂不是凶多吉少。
实在放心不下,罗铭急忙叫人备马,拉过林哥儿,扳着他的肩膀说道:“林哥儿,你在宫里好好和爷爷呆着,不许再哭闹。”
小娃抽噎两声,点了点头。孩子的预感是最准的,流烟走后,林哥儿就觉得心慌难受,好像母亲过世时的感觉又回来了似的,这才忍耐不住,大哭了起来。
罗平听得糊里糊涂,也不知打哪蹦出个小娃来,又见罗铭要走,心里更觉得不痛快,嗤道:“那么大个人了,还能丢了?也许只是在附近转转,过会子就回来了。”
罗铭也想过,但总觉得不可能,流烟素来谨慎,又最是个省心省事的人,如果只是随意转转,断不会连去向都不交待清楚,就这样含含糊糊的就走了。
“父皇!”
罗铭喊了一声,天庆帝的心就软了,看他急的那样,也不忍心再拦着,冷着脸说了声:“去吧。找到人就带进宫来,搁在眼跟前,省得你在朕这里呆不住,还要时刻惦记着外面。”
罗铭心中感激,忙躬身道谢。
罗平摆了摆手,从罗铭身边接过小娃,细端详了两眼,笑道:“长得倒是挺俊的,叫什么名字?”
小娃似乎也挺喜欢这个穿黄袍子的人,睁着大眼盯着罗平袍襟上的五爪金龙,脆生生的答了一句:“我姓林,没有名字,人家都叫我林哥儿的。”
说话清楚明白,小人儿又长得白净顺眼,罗平更喜欢了,把小娃抱到卧榻上,挨着自己坐好,搂着问他家乡父母,又是怎么来了这里。
小娃脸上露出些愁苦模样,他也说不清楚,只把记得的说了一点。就这些也把罗平心疼坏了,这么小小年纪就背井离乡,又没了亲生爹娘,可怜他怎么过来的。
见爷俩有问有答,罗铭才放心离开。出了康乾宫,又拉着崔太监细问了问,也没问出多少有用的东西。流烟一早离家,似乎是刻意不让人跟着,什么话都没留下,就一个人骑马走了。
罗铭是一刻也等不了了,出宫骑上黑马,直往北追去。乱闯也没有头绪,猛然想起追风自去北莽起就一直跟着流烟,他没有发话,追风如今应该还是跟在流烟身边贴身保护。心中多少安定了些,有追风在,流烟就不会出什么大事。
罗铭勒住马缰,叫了一声:“奔雷!”
奔雷从树上跳了下来,单膝跪地,应道:“主子!”
“你们暗卫之间可有传递行踪的法子?”
“有!”
罗铭大喜,忙吩咐奔雷速速想办法联络上追风,看他在哪个方向,什么地方。
奔雷领命去了,不多时回来报道:“追风在北城,胭脂院里。”
“胭脂院?”罗铭诧异道。流烟去胭脂院做什么?
飞马赶到胭脂院,罗铭跳下马来,就见胭脂院大门紧闭,门前一派萧索,青瓦白墙的院落看着安宁寂静,一点也看不出上次来时的嚣闹繁华,若不是来过一次,罗铭险些以为走错了地方。
在门口转了几圈,罗铭还是决定偷偷潜进去看看,如今情况不明,也不知流烟是不是真的在里面,还是悄悄打探,不惊动他人为好。
将马拴在树上,罗铭绕开正门,来到后院山墙的位置,翻身上了高墙,纵身一跃,翻进了墙里。
在院中站定,四下打量,院里的摆设与他上次来时没什么差别,只是院中好像格外安静,连一点人声都听不到。四处找了一遍,罗铭就确定不是他的错觉,整座胭脂院里的确是一个人影都不见了,前后几进的院子,竟连一个小厮、杂役都没有,连那些倚栏卖笑的姑娘都不见了踪影,院子里空荡荡的,这些人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一瞬间胭脂院内便像增添了无数可怖的气氛,明明有红日高照,却无端觉得这院子里有些阴森。
“主子,找到追风了,他在前院正堂里,流烟公子也在。”
有了流烟的下落,罗铭急忙与奔雷赶去正堂。
正堂就是上次罗铭与大皇子和白蕴清饮宴的地方,楼分两层,格局宽敞,尤其是厅堂里,罗铭记得还有一座极大的高台。
到了门口,罗铭没敢进去,先躲在暗处瞧着里面的动静。
流烟果然站在厅堂正中,他对面还站了一个人,正是大皇子罗钧手下的军师张桥。
罗铭一见张桥,就暗道自己糊涂,早该猜到这胭脂院就是罗钧的产业,不然上次哪会那么凑巧遇到浅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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