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垒昰自御书房退出来,已是太阳偏西(现代时间下午三时)。他走出殿外站在阶前稳了稳心神,这才大踏步地往宫外走去。
齐仲煌站在窗前淡淡看着萧垒昰远去的背影,一阵微风轻轻吹过,卷起落花纷飞。
这时,心腹总管太监马英快步走进,低声在皇上身后禀报道,“皇上,御林军副统领池锐有急事禀报,正在殿外候见。”
“让他进来吧!”齐仲煌疲惫地挥了挥手。方才萧垒昰禀报之事,带给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让他一时半刻尚无法回复。
齐仲煌没有想到,因为军饷迟迟不到位,致使北疆军目前已陷入非常危险之困境。若是不能及时解决这些问题,将会引起军心不稳。一旦军心不稳,发生兵变,将会给大齐边防带来十分严重的危险。
池锐手里捧着一个木匣子走进御书房。他将木匣子放置在身前,恭恭敬敬地大礼参拜皇上,“臣池锐奉旨觐见。”
齐仲煌轻轻一抬手,说道,“免礼平身,坐下说话。”
“谢陛下赐坐。”池锐起身告坐,将木匣子放置于身旁的几上。宫娥奉上茶盏。齐仲煌打量了一下几上的木匣子,淡然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池锐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回道,“皇上,这是杨大人托人带回来的书信。杨大人……没死,他还活着!”
齐仲煌闻言全身一震,仿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似不能理解他这话中的涵义,茫然道,“你说什么?杨大人……可是……杨云山?”
“正是他!听说杨大人当日坠入山崖,适逢一世外高人与门下弟子在山崖下采药。……因有那位世外高人出手相救,杨大人才幸运的脱离了险境。只是杨大人一直昏迷不醒,他们怕招惹是非,才故意隐瞒下来。前些日子,杨大人渐渐地恢复神志……。”
只听“咣当”的一声脆响,却是齐仲煌从桌案后面的龙椅之上一跃而起,手忙脚乱之下衣袖将案上茶盏拂落地下。一盏热茶大半洒在桌案之上,也有小半溅在他襟前、手上。御书房外侍候的太监宫女们听见声响直惊得一阵哆嗦,一股脑儿地冲进屋子里面,慌忙上前伺候收拾。齐仲煌手上被热茶烫伤却仍恍若不觉,颤抖着嘴唇,厉声道,“全都给朕退出去!”
马英侍奉在旁,听了池锐的话语,也是脸色大变。能被皇上看中,留在身边侍候多年,自然是有几份慧根。而皇上对于杨云山大人的倚重,马英更是熟知内情之人,如何不晓此事干系重大?当日接到杨大人坠落山崖,不幸去世的消息后,皇上可是难过了好些日子。
马英感觉到了屋子里不同寻常的气氛。他偷偷在齐仲煌和池锐身上来回睃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泡好的茶水放在了皇上身前的案几上。马英将手一挥,示意所有太监宫女立即退出屋子。他自己则亲自守候在御书房门处。
齐仲煌三步并作两步,抢到池锐身旁,紧紧握住他手臂,声音已然因焦急而变得嘶哑,说道,“你……你这话可是当真?”
池锐回道,“微臣不敢欺瞒皇上,句句是实。那送信之人现下就在臣的府邸。他说…….。”池锐将那报信之人说的一一禀报。想了想,池锐接着又说道,“那报信之人还说,杨大人伤势很重,肢体多处骨折。虽因神医多方救治,目前已无性命之忧。只是尚需长期卧床调养,不能随意挪动。且每日里昏睡时辰多于清醒时辰。然大人忧心国事,稍微清醒一些,便要人准备笔墨,为其记录口述内容…..。”
齐仲煌点头,顿了顿,问道,“那送信之人可要安置妥了,别出什么差错……。”略长的尾音,话不必说完,意思已明了。
池锐跟随皇上当差多年,脑子也不笨。岂会不知其意。立即恭声回道,“陛下放心,臣已安置妥当,定不会出什么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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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侍郎李文彪克扣北疆军军饷,被皇上当堂削去官职,还押天牢。”“萧大将军朝堂之上痛责户部官员以次充好,坑害北疆军将士。”
当日朝堂上发生的一幕,随着文武百官走出宫门,很快传遍了京都各个角落。
除了李文彪被去官免职和萧大将军当堂发威这两件事,京都官场里还流传了这样一种传言:皇上手里掌握了一份户部官员涉嫌克扣北疆军军饷的人员名单。而这份名单的提供者正是前些日子不幸坠崖身亡的大理寺少卿杨云山大人。
据说杨云山大人当日在调查赈灾款被克扣一案时,也收到了北疆军统帅萧大将军的“申告”——要求立即拨发北疆军被扣留多时的军饷。杨大人亲临北疆实地查探,得以证实。他对于北疆军将士在恶劣的环境下仍坚守阵地,为国效力,却无法拥有公平的待遇感到异常愤怒。所以才会不顾官场中的层层罗网,多方收集证据。那些杀手之所以追杀杨云山一行,也正是受人指使,为了夺取这份名单,杀人灭口。
总之传闻很离奇,传闻中的杨云山机智果敢,重情重义。他几经周折终于查清了涉案官员,正欲返京后向皇上禀报,捉拿涉案官员。却不料走漏风声,为涉案官员所知。涉案官员为了保住自己的官职、性命,不惜勾结江湖杀手买凶杀人。杨云山大人见势不好,遂将名单交于身边的一亲信,命其乔装改扮后返回北疆。将名单交与即将进京述职的萧大将军,由萧大将军呈递皇上。
这个传闻一出,杨云山顿时成为户部涉案官员的眼中锈钉,肉中倒刺。他们个个惊慌失措,坐立不安,惶惶不得终日。但另一方面,他在朝中清流、军中将士和天下士子心目中的声望再上一步。
当出门办差的陈伯,将坊间听到的传言向杨轻眉禀报时,杨轻眉不由的大吃一惊。如果说李文彪的入狱,萧大将军的发威,尚在她的意料之中。那么坊间针对义兄杨云山的种种传言,则着实令她恼怒。
轻眉皱紧眉头,低头沉思。她在心里琢磨着:这些传言都与那混蛋皇帝脱不了干系。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朝中要位却为世家把持,以致皇上决定要事不得不倚仗世家。皇上早欲从世家权臣手中夺取朝政大权,却苦于手中无得力之人,更无好时机。如今趁着北疆军军饷一案,正好可以清除一些异己分子。安插自己的亲信。他放出流言也是为了切断杨云山的后路,逼迫他不得不站在皇帝一边,做个孤臣。
“阴险狡诈的狗皇帝!你要打击世族门阀,削弱他们的力量,也不能让我义兄当靶子呀。”轻眉越想越生气。她甚至顾不上维系自己良好的淑女形象,在屋子里跺脚大骂玩弄权术的狗皇帝,“不是个玩意,混蛋加三级……”
若不是顾忌着自己家人们的安危,轻眉真想造几个“土炸弹”丢进皇宫,炸它个七荤八素。好好的送个大礼给那个无耻的狗皇帝。
一旁的紫怡见状,疑惑不解地问道,“百姓们可都说杨大人是个清官?小姐您却为何如此生气?”
轻眉气哼哼地说道,“你知道什么?清官?清官有那么好当的?你看看古往今来的那些清官,有几个清官是有好下场的?死后清名,命都保不住了,要那些无用的清名又有何用?人活在世上,生存是第一重要的。若是不能保全自己,又如何去保全自己的家人、亲友?如何去保全治下的黎民百姓?”
轻眉从不希望杨云山去当什么清官,能当个好官就不错了。清官?水至清则无鱼。太苛刻、太严厉,没有人缘,容易使自己孤立。在官场里孤军奋战,被众人当靶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轻眉现下最担心的是,有了那份所谓名单的传言,日后杨云山伤愈重返朝堂,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你想呀,皇帝自登基后,为了从把持朝政的士族门阀手中夺取权力,一直在寻找时机清洗异己,安插自己的心腹。他必会借此次北疆军军饷一案发难。此番户部涉案官员几乎占了户部官员的九成,剩下的几个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小官吏。
能步入朝堂之人,除了少数人是凭自己的学识出人头地外,大部分人都是有家族支持,他们彼此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动一发而牵全身。
若是依照朝廷律列严格执行,虽然户部九成的官员俱要被治罪。但是他们不少的亲朋好友,同乡故旧却仍然立于朝堂之上。这些人若是把仇记在杨云山头上,对杨云山疯狂的打击报复,只怕杨云山躲也无处可躲。
即使杨云山辞官回归故里,这个仇还是无法解开的。为今之计,就是想法子打破皇上设下的一箭双雕之局,不让杨云山成为众矢之的。
轻眉思虑再三,最后想出了一个对策:以杨云山之名上书朝廷,提出处置户部涉案官员之方案。方案主题内容为“严惩主犯,从犯次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追缴贪污银两入库。”
轻眉写下一纸指令交与紫怡,令她传递给陈伯,立即按照指令行事。另外,派人出府通知黑狼,命他入夜时分潜入府邸商议要事。
紫怡走后,轻眉一个人关在书房里,背着手踱来踱去,走了好一会儿。而后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她给师傅圣手医邪和义兄分别写了一封书信。
入夜时分,陈伯、黑狼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到了垂花门,看门的婆子远远地瞧见陈伯,忙笑意殷殷地上前打招呼。根本就没有拦他们的意思,看着他们走进了内院。
到了德熙苑,陈伯上前叩了门,来应门的是柳嬷嬷。
柳嬷嬷看到陈伯一怔,“陈伯,这么晚了您来有什么急事不成……”不等柳嬷嬷话说完,红棠已急匆匆地跑了出来,“陈伯,你们可算是来了。小姐正在书房等着你们呢。”
“走吧。”陈伯朝身后的黑狼低声说道。黑狼整理了一下衣裳,快步跟着陈伯身后进了书房。
书房里除了杨轻眉和紫怡,还有秦嬷嬷。秦嬷嬷正向杨轻眉禀报府里的日常事务。见红棠带着陈伯、黑狼进屋。秦嬷嬷点点头,与陈伯打过招呼后。立即屈膝行礼告退,“王妃,老奴尚有些事务未完,这就退下。”
“劳烦嬷嬷,你多辛苦些。”轻眉微微颔首。抬手对红棠做了个手势,示意红棠退出屋子。红棠乖巧地退出屋子,站在院子里,四处查看动静。
“小的黑狼见过主子,给主子见礼。”黑狼恭恭敬敬地跪在杨轻眉面前,欲向她行叩拜大礼。轻眉忙起身亲自搀起他,生气的责道,“和你说了多少次,没外人在场无须行什么大礼。你怎么总是不听?”
转过身子见陈伯恭恭敬敬的立于一旁,轻眉明亮的眸子渐渐暗淡下去,她抿了抿唇,不依不饶地说道,“陈伯!这儿又没什么外人。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坐下说话。”
陈伯、黑狼回避着轻眉生气的目光,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属下谨遵主子令。”两人遂老老实实地坐在下首的椅子上。
互相寒暄坐下,紫怡奉茶完毕。轻眉对着陈伯做了一个“请用茶”的手势,却转头对紫怡说道,“你去屋外守着。要是有人来,就帮我们挡一挡。”
紫怡乖巧地应声而去,还随手帮他们带上了书房的门。一阵短暂的沉默。
“主子,这是暗部最新收集到的资料。”黑狼从怀里掏出一个密封的纸袋,双手奉与轻眉。
轻眉接过纸袋看了看,顺手放于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里。抬起头来看着黑狼,露出些微意味不明的笑意,“萧将军那儿今日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黑狼看着轻眉微皱眉头的可爱表情,不免有些心驰荡漾。他不太自然地垂下了眼睑,轻声道,“萧将军派人带了口信过来,一是希望能尽快与主子见面详谈。二是让人送了一份都察院参与军备物质移交的官员名单。”黑狼从身上的暗袋里拿出一封薄薄的书信,递给轻眉,“这是名单。”
轻眉打开书信浏览了一遍,递给陈伯,“让暗部三天之内查清名单上这几个人家庭成员、喜好、入仕年份等情况。查的越详细越好。尤其是顾大人的情况。”沉吟片刻,轻眉又说道,“转告萧将军:明日我有安排,抽不出时间与他见面。见面时间可否定在二日后,地点嘛放在郊外的惠寂寺。”
陈伯省悟似的点头回道,“行,明儿一早我就出府一趟。保管不会耽搁了。”
轻眉悠然的端起茶喝了一口,说道,“别院那里进展如何?”
黑狼咳嗽了一声,清亮的眸子中闪过踌躇,低声说道,“邢师父、柳师父这些日子一直在研究如何破解棺木上设置的机关,这两日应该会有结果。说起来,幸亏主子当日提醒,他们才没有贸然行事。只是那棺木底座有些蹊跷,根本不能移动。若是想连棺木一起抬起,怕是难以做到。主子……还是要早做打算才是。”
闻言,轻眉整个脸沉下来,隐隐有怒意,“该死的李锐安,居然连死人都不放过。人家不喜欢你,你死皮赖脸地一直纠缠不休有啥意思。搅合着人家好好的一双情人生离死别。真是作孽!……好在老天有眼,终于让我找到了母亲的遗体,得以完成对义父的承诺。”思绪纷飞,轻眉慢慢静下心神,深深叹一口气,压下所有的悲伤。
为了破解别院机关,轻眉特地从各地商号抽调了几个能工巧匠赴京。秘密进驻别院。终于在三日前成功破解了别院地室的入口机关。
“自古红颜多薄命……。”看见杨月圆——自己这具身体的生身母亲,貌美如花的容颜,轻眉为之叹息不已。
接下来的事,则是准备把冰棺中的遗体如何妥当地移送出至冀州,与义父杨程(李锐程)合墓。了却他们两人生前的夙愿。轻眉当初可是在义父病榻前发过誓,定会找到母亲遗骸,将母亲与他合葬一处。
“黑子说的对,这棺木如何避开林府的耳目,运送出城确实是个难题。”陈伯颇显为难的开口说道。
轻眉端起茶盅握在手里,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来,“如何把棺木运送出城,我心里已有了打算。”
“太好了。”陈伯和黑狼欣喜的说道。
轻眉好象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神情,一边把玩着桌几上的茶盏,一边对黑狼淡淡地说道,“让你过来,是有件要紧事需你去办。你回去把手头上的事移交青狼。明儿一早你便带着红狼、白狼出京跑一趟。去我师傅那儿送两封急信。”她把案几上的两封密封完好的书信递给黑狼,郑重说道,“一封是给我师傅的,一封是给大公子的。你且记住,这两封信事关重大,务必亲自送与他们两人手中。万一……也绝对不能落于他人之手。”
黑狼心中一悸,口气急促地说道,“主子放心,人在信在。黑狼定不负主子所托。”
轻眉轻轻地呷了一口茶,将茶盏放置案几上,抬头看着黑狼说道,“一路小心,不要太过张扬。你们的任务就是把信稳妥及时地送到目的地。…….出门多带些防身之物。换洗衣物、药品、干粮、银两等东西,我已吩咐紫怡给你们准备好了,一会儿出去找她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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