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气温已渐渐升高,烈日绽着万丈金光。刚刚走出殿门的昊帝齐仲煌仰起头微微眯起双目,但见远处朱墙碧瓦之上,天空湛蓝无云,干净澄澈的没有一丝杂质。他打了手势,沉声说道,“起驾,出宫!”。
宜顺宫旁的夹道,追风、夺命、冷血、无情正焦急不安的等待着。看到乔装改扮的昊帝齐仲煌、马英匆匆而来,忙迎上前去,“给四爷见礼。”
先前马英已交代过他们,一切按从前出门时的规矩。齐仲煌为先皇四子,未登大宝前时常在外行走。为隐人耳目,手下俱以四爷相称。
“不必多礼。”齐仲煌挥手示意他们起身。这次秘密出宫因事情机密不便张扬,他只带了马英和贴身侍卫四人,轻车从简。
走进宜顺宫后殿,冷血、无情按开暗门,闪身而入。齐仲煌与马英随后走入暗门,小心的顺着台阶往下走去。追风最后进入,回身关了暗门。
昊帝齐仲煌未继大统时,便时常隐蔽身份穿着平民服装秘密出行,探访民情或巡查疑难重案。也正因如此,几个皇子里他在民间的声望最高。最后能够在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与此有很大的关联。
大约一炷香后,一行六人便来到了宫门处,冷血向守卫宫门的禁军出示了出宫令牌。
身着便装的御林军左统领池锐正焦急的伸长了脖子等在宫外面。见昊帝齐仲煌一行六人走出宫门,池锐边警惕的四下张望着,边迎上前去。
宫墙外的僻静处静静地停着一辆黑漆平顶大马车,一个车夫装扮的下属,手握马鞭正在弯身检查马车。距离黑漆平顶大马车不远处,则有三名身着黑色劲装的粗壮汉子牵着七匹马候着。
马英扶持齐仲煌上了车,池锐随后也上了马车。
“上马!”追风一声令下,众人争先恐后的跃上了马背,紧紧护在马车四周。
黑漆平顶大马车在青石板路上不急不徐的前进着,路边新树粗细不一,枝叶却是绿油油的生机繁茂。马车的前后跟随着黑衣护卫,看上去颇有几分声势。
车厢里却很是安静,齐仲煌倚靠着车厢半闭着眼睛。车中小案几上放置着一碟红色的水果,马英小心翼翼地剥去红水果的薄皮,然后将微微酸甜的果肉送到齐仲煌的唇边。
不料这个果子出奇的酸,齐仲煌张开嘴一口吞下,立时酸的他连忙咽了几口口水。
池锐见状急忙递上一杯茶水,“爷漱漱口。”
齐仲煌接过茶盏喝了两口,才把口中的酸味压下。他摆了摆手,对马英说道,“不吃了。”
用布巾擦了擦手,齐仲煌低头拿起身旁的一本账本翻了翻,对池锐说道,“汇聚福这一年来收入大大减少,比起往年来起码少了三成。你知道什么原因吗?”
汇聚福酒楼是齐仲煌为皇子时私下购置的产业,占了他私库收入的六成。当初购置这个酒楼,一方面是为了赚银子弥补皇子府庞大的开支,另外一方面则是为了隐秘收集消息。即使如今的齐仲煌位居高位,汇聚福酒楼收入仍然只入齐仲煌的私库,用于其私下养人开支用。
池锐神色一凛,忙斟酌词句,小心地回道,“臣有所耳闻。其实不只是‘汇聚福’生意每况愈下,自打城西天水街那个名为‘流光飞舞’的酒楼开张后,京城里其他几家的酒楼生意就明显下降。朝中亲贵和城里有点财势之人俱以去‘流光飞舞’请客为荣。如今世面上流传着一句话,说是不去‘流光飞舞’,枉为人世走一趟……。”
顿了顿,池锐偷眼看了一下齐仲煌继续说道,“有爷在后面撑着,相比其他酒楼,‘汇聚福’还算是好的。听说有几家老字号酒楼已经快撑不下去了,也许下个月就要关门大吉……。”
齐仲煌沉着脸,将手里拿着的账本随手抛下。带着绿宝石戒指的手指头笃笃地敲着案几,声音冷冷地问道,“那个什么‘流光飞舞’是何人所开?”
池锐垂着眼帘,十分恭谨回答道,“流光飞舞明面上是一位来自南方的贾姓客商所开,但京城里却几乎无人见过他。日常经营俱是楚姓掌柜打理。据臣查探,此酒楼能够占据京城,与一位姓杨的年少公子大有关联。无论是酒楼的装饰、经营,人员的培训等等事项俱出自他的主意…….。只是这位杨公子很少在酒楼露面。另外,臣私下还听到这样一个传闻……”说到这里,池锐心中有些忐忑。
齐仲煌猛地一抬头,刀锋般的视线直直盯在池锐脸上,沉声问道,“什么传闻?说下去。”
池锐忙恭敬地答道,“臣私下听到一些传闻,说是朝中不少亲贵大臣俱有银两投入该酒楼,酒楼根据其出资的银两数量,年底给予一些分红......。”
齐仲煌听此言后沉默不语,片刻之后,却低低地笑了起来。锐利的视线里毫无笑意,看着池锐缓缓说道,“那个年少公子是个人才,这一手玩的很漂亮。如此一来,那些有牟利之心的朝中亲贵与酒楼的利益便牢牢的捆在了一起。难怪其他酒楼的生意每况愈下。”
他心下暗道,“若是那位年少公子能为朕所用……”本朝并不歧视商人,也不限制朝中亲贵大臣家人经商。齐仲煌本人更是尝到了经商的甜头,当年若不是私下购置产业,他哪来的银两培植亲信,供养军队。
本朝一位先祖的继妻出自商人家庭。其家族在这位先祖夺取皇位的道路上,出钱出力立下汗马功劳。先祖登上大宝后,欲犒赏继妻家族。然继妻家族却婉言拒之,只求朝廷上下对商人一视同仁。
说话间,马车在汇聚福酒楼门前停下。“爷您慢点。”马英小心翼翼地扶着齐仲煌下车。池锐紧随其后,利落的跳下车。追风、夺命、冷血、无情等人则在后面跟随着。
此时正是午时,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不少。街道路两侧的店铺开门迎客,各种呦喝声并着酒楼饭庄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
马英带着追风、夺命走进酒楼去安排,齐仲煌则与池锐漫步街头。几个黑衣护卫走在他们附近,暗中看着四周。
齐仲煌每次微服出宫都喜欢在大街上随意走走,逛逛街道两边的店铺,见识不同宫中一般的民间风景。感受京都的繁华,大齐国的昌盛。
今日正逢午日节,比之以往街路上多了不少行人。一眼望去人头攒动,耳边不时传来游人的欢声笑语。沿街小贩的叫卖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自是热闹非凡。
“爷,去酒楼吧。”为安全起见,闲逛了一会,池锐便极力劝说齐仲煌去汇聚福酒楼。
“嗯。”齐仲煌停住脚步,回转身子。他也知道兹事体大,若有任何万一,就是撼动帝国的大事。
刚一走进汇聚福酒楼,马英和掌柜马宏利便迎上前来,“爷,这边请。”
一行几人虽然衣着素净,但与生具有的气质风度依然出类拔萃,进楼时不免引起众人的一阵瞩目。但汇聚福内常有达官贵人来,众人见他们只是坐下,便又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齐仲煌走到靠窗的一张桌子先坐了,池锐便略略侧身在旁边坐下,马英侍立一旁。追风、夺命、冷血、无情也在一旁立着。虽说汇聚福酒楼内外,有不少池锐事先安排的侍卫都穿了便装混在人群中,但也须小心为好。
掌柜马宏利亲自端着茶水送上,小心翼翼地说道,“四爷,有些日子没见。您老人家身体可安好?”
闲聊了两句,齐仲煌便挥了挥手,马宏利心领神会的退了下去。
齐仲煌侧耳听了听,周围的食客们有的谈论着学问文章,有的评策论国事。他虽然手段狠辣,但对清流倒是极为尊重的,也不忌讳世人评论他的施政国策。在这一点上,齐仲煌的作法深得朝野称誉,也极受天下学子们欢迎。
突然听见旁边一张桌子的食客提到了“冀州杨家庄”,齐仲煌立时提起精神,凝神听了一会儿。
“……你说,去了一趟冀州杨家庄。你怎么进去的?听说那庄子平儿不让外人随意进去。去过了人都说他们庄子好,他们究竟好在什么地方?”粗哑着嗓子的食客问道。
另外一个响亮地喝了一口酒,压低了声音,语调神秘中又透着股小得意,“我老婆娘家的一个姑姑早些年嫁给了一个军官,那人曾是杨大将军的亲兵……。后来他也解甲归田……。前年,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听人说杨大将军在冀州,便去投奔。……年前托人捎信,还带了一大车年礼……。就这样,我跟着大舅子去了一趟冀州。”
“这亲可与你差了不老远。人家当初困难时找不上你帮忙,这会儿人家日子好了,就能帮上你?”粗哑嗓子的那人惊讶之余,根本不相信。
“当初怎么没帮上忙?他们去冀州找人的路费,我还出了一半。这回他们日子好了,还能忘了我?感情!”另外一个对受到质疑表示出极其明显的愤慨。
齐仲煌顾不上喝酒吃菜,微微侧着身子,全神贯注的急着听那人讲下去。他对冀州杨家庄很感兴趣,冀州杨家庄——这个地名近两年来时常出现在他的案几的奏折里。
粗哑嗓子的那个给另外一个倒了一杯酒,“好了好了,都是我说错话了。你继续说下去,你去了杨家庄,看到了什么?”
“还别说,这回我真是大开眼界。人家那日子过的,别提多滋润。不只是城里直通庄子的路是一溜青石板,就是庄子里面,到隔壁庄子去的路都是一色青石板。听说这修路的钱都是杨家庄拿的,人家还有句话,要想富先修路。”
粗哑嗓子吃惊的问道,“要想富先修路?这话咋说的?”
“比如说,庄子里收获的劳动果实,不修路怎么运出去?有了宽敞的道路,外面的商人自然会走进庄子。一个贫穷的地方要想发财致富,就必须修路。——这都是杨家庄夜校的先生说的,是我亲耳听到的。”
“夜校?先生?”粗哑嗓子不解的问道。
“就是读书的学堂。因为晚上上课,所以叫夜校。都是本庄子里的人去,主要讲如何种田……。杨家庄自己办了一个学堂,房子造的可气派了。庄子里的孩子不管男女,年满六岁都必须去学堂读书,不收束脩。非本庄子的孩子也可以去就读,只是要交束脩。听说还有专门教人如何算账的…..若不是家里催我回来,真想在那里住上个一年半载的。”那人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起来。
齐仲煌也越听越有兴致,若不是脱不开身,真想亲身去杨家庄走一趟。好好看看那位解甲归田的杨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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