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聚福酒楼后院水阁中,竹帘半卷,透过碧纱送进丝丝凉风。池中荷花香气依稀纠缠,一株亭亭如盖的香樟树半遮庭院。
齐仲煌手里端着一个青花茶盅懒懒地倚在水阁一侧雕栏上,马英小心翼翼地在一旁服侍着。水光与阁内融融灯光映照在他的身上,折射出一种充满魔性的强大魅力。池锐、马宏利二人则屏气敛声地侍立在下首。
“这里没有外人,你们二个坐下说话吧。”齐仲煌将手中端着的青花茶盅交给马英,对下首侍立的池锐、马宏利说道。
“谢四爷赐座。”池锐、马宏利躬身致谢后坐下。
齐仲煌手指在雕栏上敲了敲,看着马宏利问道,“那个解甲归田的杨大将军是什么人?冀州杨家庄又是个什么来路?”
马宏利略一思忖,回道,“听他们的口气,那位杨大将军应该是杨宏林,先皇时驻守北疆的武威大将军。此人武艺高强,为人正直仗义,当年在军中屡次立下战功,先皇对其很是赏识。只是后来他与李老丞相政见不同,多次在朝堂上发生争执。后因杨宏林的下属犯事,御史几次上奏折弹劾。先皇罢免了杨宏林官职,令其解甲归田。”
齐仲煌眼中闪现着如刀锋般清冷的光芒,“这么说罢免杨宏林与李承德有关?”
马宏利面色微变,眼珠转了半转,小心翼翼地回道,“据下官查探的消息看,杨宏林确属无辜被牵连。当年先皇并不想罢免他,只因李老丞相一力坚持。”
“当年李承德在朝中可谓一手遮天。”齐仲煌嘴角浮起一个冷冷的笑意,扬了扬眉梢问道,“杨宏林在军中威望如何?他与李承德有什么私怨?”
马宏利眼光闪了闪,立即答道,“杨宏林善待下属,当年在军中凡有赏赐皆用于将士身上,也因此他在军中威望甚高。至今不少朝中武将谈起杨宏林,对他当日恩德皆感念不已。……至于说他与李老丞相的私怨,下官当年有所耳闻。据说,李老丞相年轻时有次出京办差,回京途中遭遇强盗抢劫,生命危急之时为返京述职的杨宏林救下。李承德感念杨宏林救命之恩,执意与杨宏林结为兄弟。甚至为小公子上门求娶杨家小姐……。后来杨宏林与李承德在朝堂上屡次因朝政发生争执,致使双方关系恶化,李家上门退了亲事……。”
“想不到杨李两家竟然有如此深的纠葛,若是杨宏林仍在军中…..。”念头一闪而过,齐仲煌状似无意地问道,“杨宏林家中都有什么人?”
马宏利嘴角轻轻抽动了两下,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杨宏林娶妻郑氏,曾生有二子一女。长子幼时病故,次子五岁那年被家中仆人抱出门玩耍时失踪。杨宏林当年与妻返回冀州时,身边只有一女。”
齐仲煌双眼里暴出两道精光,却是片刻即逝,他城府甚深,即使心中对马宏利办差不妥极为不满,脸上却半点没有表露。他盯着马宏利看了一会儿,冷冷地问了句,“就这些?”
马宏利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他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自杨宏林解甲归田去了冀州乡野少有出门,日子长了……密部见其没什么举动,便放松了(监视)……。这几年冀州没再传来什么新的消息,属下也就马虎了……。”说到这里,马宏利额头不由冒汗,声音低了几分下去,“至于冀州杨家庄…..,下官这就立即吩咐下去,尽快打探情况。”
齐仲煌轻轻地“哼”了一声,好象很不满意马宏利这般回答似的。他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敲在雕栏上,发出咯、咯、咯的声响。马宏利几乎感觉自己的血都要一寸寸冻成冰了——完了,完了,皇上生气了。
“四爷”池锐见气氛沉重,忙出声为马宏利解围,“关于杨大将军与冀州杨家庄,臣上次去北疆与杨云山大人同行,到是听他说过起过一些。”
“嗯?”齐仲煌双眼里暴出两道精光,却是片刻即逝,点点头道,“且说来听听。”
池锐脑子快速按转了转,开口道,“据杨大人说,杨大将军与妻子伉俪情深,一直未曾纳过妾室,妻子曾生育两个嫡子一个嫡女。只是他们在子嗣上似乎时运不好,命运不佳。长子早年病逝,幼子幼时失踪,至今未寻回。唯一长大成人的女儿亦在出嫁两年后病逝。......杨宏林夫妇将一对父母双亡的孪生兄妹收留下来,记在长子名下,作为承继杨家香火之人。”
“孪生兄妹?”齐仲煌缓缓闭上眼睛,出声问道,“那两个孩子多大了?”
池锐回道,“那对孪生兄妹是杨宏林一个远房侄子的孩子,今年大约大约十四、五岁。”想了想,他又补充上一句,“孩子们的父母,家中亲友死于一场灾祸,无人愿意收留他们。”
齐仲煌脸虽绷着,眼神却柔和下来,他摆了下手,示意池锐说下去。
池锐眼睑轻垂,轻轻地咳了一声,“杨家原本家中财产颇丰,但杨大将军为人豪爽,急公好义。多年来不但一直出资救济那些曾经跟随他出生入死的部属遗孀,抚养烈士子女。回到冀州故乡后,常有亲族乡邻慕名前去求助。杨宏林从不拒绝,但凡上门之人的多多少少皆有所获。而杨宏林乐善好施的名声传出后,上门求助之人更是络绎不绝.....。”
听到此处,齐仲煌神态轻松,语带打趣地说道,“这杨宏林简直就是个散财大士。”
“这般花钱简直就是个无底洞,有多少家财也不够散嘛。”马英也忍不住出声说道。
“还有这样的傻瓜......”马宏利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使劲摇了摇头,心里嘀咕不已,“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若是无钱看谁上理你。”
池锐停下,举起茶盅淡淡啜了口茶,“杨宏林解甲归田之后,再无俸禄收入。杨宏林夫妇又不善经营、理财,除了早年在冀州老家购置过几十亩薄田,再无任何产业。杨家一方面没有了经济来源,另一方面杨宏林大手大脚仗义疏财。再加上夫人和小姐体弱多病,日常调养需要的药材多是些贵重药材,渐渐坐吃山空。杨小姐病逝后,杨宏林曾大病一场。这一病更是雪上加霜,杨家已是入不敷出。只能靠家中女眷接外面店铺的绣活维持生计。”
“想不到杨宏林一个大将军竟落魄到如此境地。”齐仲煌端起茶杯,缀了一口,似乎觉得茶温不怎么合适.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马英急忙上前拿了茶盅换下,重新端上旁边备好的热茶送上。
池锐就像是没有看到眼前这一幕般,又继续说下去,“…..杨家绣坊的绣品质量好,花式新颖,生意越来越红火。杨家买了一些田地,日子渐渐好转起来,这才扭转了窘困的状况。对了,杨家还有一家专门生产梳子的作坊。如今京都的“锦绣人家”、“梳满人间”便是杨家的产业。......杨家富裕了,慕名上门求助之人也多了。”
闻听此言,齐仲煌不由皱眉,半晌方道,“那杨宏林可依旧如从前那般散银子?”
“杨宏林倒是想呢,只是被杨公子劝阻了......。”池锐眼中闪过异采,心下暗思,“真想见见杨云山说的那位聪明绝世的杨公子。”
齐仲煌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淡淡瞥了眼池锐,“杨宏林如何被劝服的?杨云山可说起?”
“据说杨公子认为,对那些确需帮组之人不应拒之门外,但也不能给钱了事。应该帮组他们学习一技之长,所谓授之于鱼.....不如......授之以渔.......。”池锐摸了摸头,好不容易才说完整。
“授之于鱼不如授之以渔——这话什么意思?”齐仲煌一怔,眸中闪过无法掩饰地诧异,眉间旋即拧成了一个“川”字。
池锐想了想,解释道,“意思好像是说,想要帮助那些人解决困难,不如传授给他人解决难题的方法。”
“很好。”齐仲煌眼睛微眯,闪烁着锐利地光芒。他敲了敲雕栏,似乎很随意地说道,“那位杨公子的事,杨云山说了多少?你都说出来。”
提起杨公子,池锐眼睛一亮,“杨大人一提起杨公子,便赞不绝口。他说,若是没有那位颖悟绝伦的杨公子,杨家庄也不可能有如今的光景.....。”
申时,身穿一袭身穿湖蓝纹绸袍,脚踏青靴,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的杨轻眉,带着陈虎和陈强在京都街头游逛。
来京都有些日子,一直没什么时间上街逛逛。趁着这会儿离与萧大将军约定的时间尚早,轻眉想着四处看看,瞧瞧有无什么生意可做的。手下养了人多了,总觉得银子不够使得。
三人一路说着话,路过一条胡同口时,陈虎突然停住脚步,对轻眉说道,“公子,你看那妇人好生奇怪。死捂住孩子的嘴,也不怕憋死.....。”
轻眉闻言心中忽生古怪的感觉,转身走至胡同口往里面瞧去。那抱孩子的妇人听到声音转头看了看,立即加快步伐。轻眉目光所及那妇人的面孔及下巴上的一颗红痘,“此人有些面熟,在哪看见过.....”
电光石火间,轻眉想起了一个人,“是她!那个当年抱走小舅舅的奶娘。”来不及多想,轻眉大声喊道,“快上去拦住她!别让她跑了。”如果错抓了人,最多被那妇人及家人打骂一顿。但心中这丝疑虑若不解开,就像一根有毒的刺,会刺得她一刻不得安宁。
“宁愿错抓千次,也不能错放一次。”这是轻眉此时唯一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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