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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瓷女(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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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寞已忘久,斯时尚觉悲。不知何处恋,热泪在奔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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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藤田夫人坐在镜前,手执一把黄梨木梳,轻轻的梳理着自己乌黑的长发。

    透过妆台上的铜镜,她看见自己身后夫君那张憔悴的脸,低低的叹息一声放下梳子,回身对夫君道:“亲爱的,时候不早了,不如早点歇息?”

    “也好。”藤田胜夫咂巴着嘴,伸手摸了摸下巴上冒出的胡子茬。

    就在夫妻二人准备歇息的时候,屋子外面传来了吵嚷之声。

    “怎么回事?”藤田胜夫眉头紧蹙,他有些烦躁,已经戌时了,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庭院里大声喧哗。

    “老爷息怒,是个不识好歹的老太婆,站在大门口喊着什么阴气啊,不吉什么的,奴才已经着人打发去了。”管家跪在寝房的门口。

    “什么?”藤田胜夫猛地站起来,批了件外衣就大步走了出去,问道:“什么老太婆?”

    “不知哪来的疯妇,疯言疯语罢了,老爷不必在意。”管家弯着腰,他知道自家主人近日休息不好,对鬼怪之说十分忌讳,亦不敢说门外的老太婆说宅子里不干净的事。

    藤田胜夫走到外廊上便看到院子里簇拥的家仆,原来那管家口中的老太婆已经冲了进来。

    “怎么回事,都给我散开。”藤田胜夫语气里带着不悦。

    听到主人的命令,那些同老太婆拉扯的家仆立刻四散开来。

    藤田胜夫踱着步子,走到老太婆的面前,仔细的打量着她。那老婆婆穿着雪白的上衣,下-身穿着朱红色的绯绔,身上斜背着一个布兜,花白的头发在后脑勺上绾了个简单的髻,遍布皱纹的面上布满了老年斑,那拽着布兜带子的手却白皙如玉,看着竟是那样的突兀。

    似乎注意到藤田胜夫的目光,盛子暗叫糟糕,易容的时候忘了给手化妆,她连忙把手缩进袖子,清了清嗓子说:“大人府上阴气缭绕,恐怕将有祸事。”说完还象征性的弯腰咳嗽两声,抬眼偷偷的去瞧藤田胜夫的表情,见他似乎不信,又加油添醋的把逆柱告诉她的府里如何闹鬼的事情讲了一遍,还仔仔细细的描述了女鬼的样貌。

    盛子越说,藤田胜夫背上的冷汗就越多,逆柱铲除以后,他被女鬼骚扰夜不能寐,可是关于女鬼的容貌,他却没有告诉任何人。

    “小姑娘,你扮作老婆婆,深夜跑到我家说这些奇怪的话,究竟有什么目的?”藤田胜夫一把拽住盛子的手腕,双眼愤怒的逼视着她。

    “啊?我,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盛子一愣,慌乱之间竟不自觉的用自己本来的声音说话了。

    “您别生气,我真的是巫女,我真的是发现你家有鬼作祟才来看看的。”盛子拼命地向后退,想要挣脱那铁钳一般的大掌。

    “那你为什么要假装成老婆婆?”藤田胜夫问。

    “我怕你看我年轻,不相信我说的话。”盛子易容,最主要的原因是身为中纳言的女儿,如若传出她深夜在别人家捉鬼的流言,必定让父亲难堪。

    “都怪你,害得我被那几个膀大腰圆的大汉拉来拉去的!”盛子对着空中的逆柱愤怒的叫嚷。

    不管怎样,藤田胜夫终于相信了她,肯让她进门捉鬼。偌大的寝房里空荡荡的,只有她和逆柱的鬼魂。

    “大小姐,太谢谢您了。”逆柱漂浮在半空中,不住的弯腰向盛子鞠躬。

    移门被拉开,藤田胜夫还没走进来就听到屋中女子的说话声。

    盛子尴尬的回头,看到藤田胜夫面带惊悚的盯着她,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那个,我是在和式神说话。”

    少女娇羞的神情放在老婆婆的脸上,要多别扭有多别扭。藤田胜夫压下心底的不适感,勉强的笑笑,尽量不去看盛子怪异的脸庞。

    “藤田大人,请问您是否在外与人结怨?”盛子并不知道藤田胜夫心中所想,看到他面上僵硬的表情还以为他是为自己的命运担忧。

    “呃,您怎么称呼?”藤田胜夫没有直接回答盛子的话。

    盛子微顿,她不愿泄露自己的真实姓名。于是,左思右想,想起红叶公子的那本书,张口道:“您叫我小颜就好了。”

    “小颜?”一个老婆婆说自己的名字叫小颜,藤田胜夫听的又是一阵反胃。为了不失礼于人前,他只好收敛心神,想想自己以往的行径,肯定的说:“我家经营木材生意,承袭祖训,经商厚道,在外口碑甚好,亦不曾与人结怨。且父母、亲人情谊深厚,更不曾有过争吵的。”

    盛子点头,表示明白。

    原来,请了阴阳师祛除逆柱之后,藤田胜夫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夜里卸下心灵负担的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好痛啊,我的腰好痛啊。”

    女子悲戚的声音传来,藤田胜夫从梦中惊醒。他心有余悸的从榻上坐起,身边的妻子仍沉浸在睡梦中。

    “亲爱的?”他用力的摇了摇自己的妻子,可无论怎样,那位夫人依旧呼吸均匀,似乎任何事情都不能打扰她的睡眠。

    这下该怎么办。

    藤田胜夫只好一个人,擎着烛台走出了寝房。

    那条走廊的末端依旧浸溺在黑暗之中,走廊尽头女子悲哀的呼声愈加清晰。

    “好痛啊,谁来帮帮我?”女子的呼声一声连着一声。

    “是什么人?”藤田胜夫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恐惧,他有些颤抖,脚下的木质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好痛啊。”女子悲戚的话语愈发清晰起来,她似乎正以一种微不可见的速度逐渐向前靠近。藤田胜夫更加害怕了,他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往前走。

    突然,一双冰冷的手掌死死地攥住了他的裤角。那手掌青白干枯,指端沾着红的发黑的血迹。

    “啊!”藤田胜夫尖叫一声,猛地往后退,他挣开那双大掌的束缚,裤角却蹭上了女子浓稠的血迹。

    其后的每一天里,藤田胜夫都能听到女子的呼声。他再也不敢出门去看了,每当夜晚来临,他便瑟缩着躲在被子中发抖。

    临睡前,他总是要求妻子同自己一同坐着,让她陪伴自己,可是无论怎样,只要一到女鬼出现的时候,妻子就会不自觉地陷入深沉的睡眠中去,怎样叫都叫不醒。

    “后来呢?”盛子听得入神。

    “我夜里再没敢出过门,可是那女子讲话的声音日渐清晰,她仿佛离我越来越近,直到昨天,那声音已经临近寝房,就好像下一刻就会走进屋子一样。”

    “小颜姑娘有没有办法除掉那个女鬼?”藤田胜夫问。

    “一切包在我身上,您别害怕。”盛子好言安慰。

    天空中残月西移。

    盛子从背着的布兜中拿出四盏灯,那正是安倍晴明为她制作的结界灯。她将灯摆放在房间的四角,然后将灯点亮。

    “这是结界灯,把四盏灯摆放在房屋四角,然后点亮,屋子里就会撑开坚不可摧的结界,灯不熄灭,结界就不会破,女鬼就不能再打扰到您了。”

    “真是太感谢了。”看到结界灯,藤田胜夫如获至宝。

    将寝房安置妥当后,盛子便将事先写好的隐身符拿出,化了符水后仰头喝掉。

    “还看得到我吗?”盛子问逆柱。

    “看得到啊。”藤田胜夫诧异的看着盛子,隐身符只能让盛子在妖怪眼中隐去身形,人类仍旧可以看到她。

    “我不是问你。”盛子道。

    “大小姐,您在哪,我看不到您了。”逆柱给了盛子满意的答案。

    接下来,盛子便潜伏在寝屋外的走廊上。

    等待的时间无比漫长,盛子无聊的险要睡去。

    就在这时,传说中令藤田胜夫闻风丧胆的女鬼来了。

    “好痛啊,好痛啊。”地板被踩的咯吱作响,女鬼扯着嘶哑的嗓音逐渐靠近。她声音悲戚低沉,她穿着淡红色的单衣,佝偻着身体,她的腰肢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向前弯曲。

    随着女鬼的靠近,盛子闻到一股浓烈的腐臭味和水体的腥气。女鬼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似乎是很久没有好好地梳理过,那长发虬结成股,头皮上冒出的乌黑的血水顺着发梢往下淌,最后滴落在地板上,在被那拖在地上的淡红色单衣下摆扫过,留下长长的一道。

    女鬼走到寝屋门口,她伸手去拉那道关紧的障子,却碰触到无形的壁垒。

    “我就知道,你嫌弃我了,连看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了。”女鬼低低的哭了起来,她双手掩面,红色的血泪顺着指缝流淌开来。

    眼前的一幕,触目惊心。

    银白的月光里,盛子看到女鬼肮脏的长发的掩盖下,是一张残破的脸庞,青白的皮肤因为腐烂而变得松弛,也许是因为哭泣的原因,干瘪乌黑的眼珠,松松的悬在眼眶外侧。

    盛子躲在门外偷偷的窥视着女鬼,她以为结节灯发挥了作用,可是下一刻,女鬼从怀中拿出什么东西后,关紧的障子立刻被她轻而易举的推开了。结节灯支撑的结节瞬间破裂了。

    盛子暗叫糟糕,如果让女鬼进屋,说不定会把藤田夫妇怎么样呢。她只好拽掉头上的符,冲过去拦住女鬼。

    “可恶,竟敢欺骗我。”女鬼从衣袖中翻出一柄锈蚀的尖刀,不顾一切的朝着盛子刺去,她尖声咆哮着:“是你不让我见我心爱的人吗,你是和那个可恶的女人一伙的?”

    这次轮到盛子惊讶了,女鬼说的是哪个女人?

    “大小姐,您小心啊。”逆柱飞到女鬼的面前,拼命地在她的脸上猛地抓了几下,使她原本破碎的脸庞变得更加惨不忍睹。腐烂的皮肤被撕扯的掉落下来,森森白骨裸露出来,看的盛子胃里翻江倒海。

    盛子在逆柱的帮助下得以短暂脱身,可是她却不敢使用阴阳乾坤扇,那扇子金色的一面封印着天照大神赐予的凤凰火,可以让一切的妖魔鬼怪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盛子心善,只在布兜里迅速翻找,找到一张灭妖符,希望能够以此吓退女鬼。少女猛地将符纸丢出,十指翻飞双手结印。可是,符纸打在女鬼的身上,只在她的肩头留下一阵白烟,并没造成多大的伤害。

    符纸里能够储存的灵气有限,无论是降妖伏魔还是开坛做法,都是现用现写的好。盛子画符技艺不精,速度出奇的缓慢,所以才事先将符纸写好随身携带,只是,那些符纸储存了太久,灵气溃散,法力也被折损了。

    眼看攻击失效,盛子无奈,只好拿出新的黄纸,咬破自己的中指,沾着血水重新写符。她所学的符咒多为云书,笔法复杂繁琐,却灵力非常。

    “哎,这下面应该是什么样的了。”好好的符咒,画了一半便停顿下来,盛子一边注入灵力,一边仔细的回想当初所学,只悔恨当初不肯听师父教导刻苦用功。

    “下一笔,应该是这样的。”一双修长干净的手掌覆上盛子的左手,男子捏着盛子的手指,轻轻地将符咒的下半截画了出来。

    鼻间充斥着浓烈茉莉花香,男子的下巴抵在自己的肩上,盛子只觉得心跳飞快。

    符纸画完的一瞬间红光大盛,甚至还未结印,符纸上的咒文便启动了,红色的结界瞬间将两人包裹起来。

    “呵呵,不好意思,我擅做主张的把灭妖符改成了结界符。”酒吞童子扬唇轻笑,绝美的容颜,天地为之变色。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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