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诽归腹诽,青蚨对何五爷的崇拜之情尊敬之意,可不会因此而少半点。何穷也知自己这点坚持在外人看来分明是怪癖,然而一颗心早沉陷泥沼无力自救——又何必救?他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今儿去看唐三爷了么?”
自皇帝下诏凤凰将军已死之后,唐笑便和林十五带着糖糖搬出了林府,如今在姑苏城西的枯松巷,何穷屡劝不回,只得派人暗中保护,又命青蚨隔两三天就去瞧瞧这爷仨怎么样。
青蚨笑道:“我瞧三爷还是老样子——想是还不知道慕容家主回来……糖糖被三爷逼着扎马步呢,哭得连十五都劝不住。”
何穷着实无奈,走路还不稳当的孩子,唐笑竟然已经开始逼着练武了——他还真当神仙送的娃儿就一定也有神仙般的资质?因此皱眉道:“明儿提醒我去瞧瞧。”
虽如此说,第二天忙起来,青蚨前后提醒了七八回也没空,临至中午,赵昊元又有急事召请他去杭州。那厢的事还没处理干净,与慕容夜谋划在雷州的那件事又惊动了当地官府——单凭赵昊元的“江南节度使”这五个字却压不倒对方,何穷不得已又与慕容家的宋襄亲自去了趟雷州,等事定转回来,已经是四个月之后了。
何穷倒还记得,回来头一天便念叨着要去看唐笑,青蚨见瞒不过,讪笑道:“回爷的话,昨夜报回来的消息,唐三爷连同糖糖、十五,一起失踪了。”
何穷霍然起立,却将桌上的茶碗带落在地上,摔成粉碎。
原来何穷亲自安排十六名忠诚牢靠的侍卫,分四拨暗中守卫唐笑所居之处,盖因极久太平无事,少不得吃酒赌钱作耍。据说前半夜还无异动,后半夜都吃醉了酒,堆在一处睡了,哪知清早起来,见唐笑家门窗大开,室内无半点打斗痕迹。
何穷将牙齿咬的格格作响,喝道:“怎么不早说!”他这也不过盛怒之时的一问,其实早说晚说,有什么区别?总之一夜之间唐笑连带糖糖、十五失踪——至于是敌人所为还是……
何穷想到一个绝无可能的可能,忽觉浑身都没了力气,叹道:“你们都退下。”
难得见何五爷如此颓然,屋中随侍的人自青蚨以下皆悄然退出,且守在外头时都不约而同的寂然不语,完全不是寻常稍有异变皆嘁嘁喳喳议论的情形。
这次失踪十分的诡异,官面上赵昊元严令追查,江湖上委托慕容府代为留意,何穷自己也通过其它手段寻访,沸沸扬扬查了一个多月,连远在长安的李璨都来急件询问情况,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没几日便是八月十五,林府这样的状况,团圆二字是不指望了。赵昊元约何穷去杭州赏平湖秋月,也被他以事多推了——实则是他故意遇事无关大小,稍有些难度都亲自过问造成的。象这天是慕容府的船队自海外归来,预计晚上到港,其中一船香料是何穷订的货,寻常时节只需派个忠实的管事到码头上紧跟也就罢了,他却不知怎地动了兴致,亲自赶去参与货物交割诸事。
何穷这天是有备而来,早早在码头附近拣一处既清净,又可纵览全局的地方,摆了酒菜,对海上一轮明月自斟自饮。
船到时已经是申初刻,既非大事,也无需劳神,他指点青蚨等人招呼卸货,自己兀自独坐,朦胧中遥望码头上搬运货物的十多个青壮劳力来往忙碌,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头,强撑着细看才觉奇怪——这天既闷且热,又是重体力活,那起粗汉十有*俱打了赤膊,拿条粗布或者旧衫垫在肩头扛运。其中唯有个络腮胡子衣衫穿的整齐,只将衣袖高高卷起——那手臂分明也比别人白些。
越看疑心越重,何穷只觉心砰砰乱跳,唤身边伺候的小厮五铢道:“去和青蚨说,今儿大家辛苦了,命去备些月饼酒食来,散给出力干活的这些人。”
青蚨办事极麻利,不到一个时辰,便从码头旁的小镇弄了几大坛酒及月饼、西瓜等物,间中休息时便散给众人。
何穷装作不经意的冷眼瞧去,可疑人物看似在人堆里挤抢,实则到手的月饼是掖到怀里的,西瓜顺手递给了别人,酒倒是喝的——那仰脖的姿态不知为何觉得眼熟。
青蚨来回事,见他这般出神,忙笑道:“爷可是困了?不若早点回去休息吧,这么点事,实在没有让您再受累的道理。”
何穷目不转睛的望着那人,漫应了一声,却起身往那场中走。
因深夜卸货,四周点了无数灯笼并松明火把,何穷饮酒休憩之处又无光亮,场中人正散开来畅饮痛吃,竟无人注意急步走来的他。距那络腮胡子只有两三步近时,对方猛地回头,何穷抬手照对方肩头一拳揍过去!
世称“数遍江南何所有”的何五爷并非专业江湖人士,其实力量不超过普通成年男子平均水平,哪知对方吃他这一拳,竟栽在地上呻吟半天不能起身。
何穷冷笑道:“滚起来罢,别装死。”
青蚨见有如此异变,立即安排少量留守人员看守货物,复招呼了大批侍卫小厮团团围过来。
何穷恨得想上脚踹,抬起腿却只是拿足尖踢了踢那人腰际,道:“林小胖,好久不见啊——你们都退下吧,该干嘛干嘛去,这位是等闲高手也奈何不得的高高手。”
五爷竟这么说,必是涉及秘事,一大帮人又哗啦散开,相互招呼着干活去,一时喧闹复起。自然也有人支楞着耳朵,听地上那位被何五爷称作“林小胖”的家伙抱头哀吟,声音却不再是先前一同干活时的低沉,竟转为女子的清脆,道:“老娘白干了一晚上……其实你不认识我,对吧?”
端凝稳重的何五爷闻言竟然立即坐于此人背上,喝道:“对个鬼,什么时候回来的?诈尸回来也不打个招呼,在这儿抽哪门子疯?”他气急之际语无伦次,伸手去那人脸上摸索了几下,嗞地一声扯下络腮胡子来。
“我这不练轻功呢么,每晚都有负重跑的科目,今儿听说码头上募人卸货,我想着左右是出力,能点外快也成。”
要是不说明,谁能想到这赖在地上不起来,衣衫破敝的竟是昔日的凤凰将军林慧容!
何穷有太多话要说太多事要问,日夜盘算重逢之后要怎样收拾她,偏到这关口竟然不知说什么好了,唯苦笑着随她扯些闲话道:“搬一袋东西三个钱,你今晚赚多少了?”
林慧容自个揉着下巴脸颊,叹道:“少说也有一吊钱了吧。”
好家伙,差不多顶上两条壮汉了,何穷恨恨在她腰里捏了捏,倒还算有肉,于是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虽说习武之人不惧折磨,然而这么被他压的到底难受,林慧容挣扎两下道:“我这个傀儡彻底没有用了,而你们日子又都过的挺好,我没脸打扰。”
“鬼才信呢。唐笑……是不是你偷走的?”何穷放脱她,搀之起身,又帮她拍拍身上的灰尘,又道:“如实速招,否则……”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的厚爱,那个……嗯……小小声说……本月的分非但已经送完,而且不小心超了N多,为免麻烦,请容俺下个月慢慢送可好……
老君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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