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起来,卢子婳在晚晴的服侍下梳洗完毕。今儿是大年初一,新的一年,自然处处都要有吉祥的兆头。卢子婳穿上年前额娘就给自己准备好的新衣。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妆容合适,配饰也都齐全,一切妥当之后,准备去主屋给老夫人拜年,这,也是孙府中每年例行的规矩。
孙氏走进卢子婳的房间,仔细端详着女儿,不由得连声称赞,“不错,不错,快让额娘好生瞧瞧。今日看来,较之刚来京城那会儿,婳儿啊,你虽只长了一岁,可是这神态气度,倒真像是个大姑娘了。”
卢子婳被自己额娘称赞的有些不好意思,此时微雨打了帘子进来,“小姐,刚刚有小厮过来把这个盒子交给我,说是有人今儿一大清早就送到府上来的,送给小姐。”
孙氏听闻,有些诧异,“这大年初一的,谁会这么早就来拜年了?还专程送了礼物给婳儿?微雨,此人可曾留下了他的名讳?”
“回夫人的话,刚刚我也询问了小厮。可是据门房的小厮说,送礼之人并未留下什么话,他自己倒也只是个被主子差遣的侍从。那侍从只是说交给小姐便可,至于送礼之人是谁,小姐一看便知。”
“哦?”孙氏意味深长的看了卢子婳一眼,“婳儿你同额娘说,这阵子你是不是在府外结交了什么朋友?怎么从来没有同额娘提及过?若是些来路不明的人,你可是一定要多加小心,尽可能的离他们远一些才好。”
这么早来给她送礼物的人,会是谁呢?卢子婳自是心中有了计较。
“额娘,我平日里都很少出府的,就算是出去也都是和表哥还有表姐一起,连新朋友都很少见到,哪里能结交什么来路不明的人?即使有,也都会被表哥挡住不能近身。我所见到的,大都是表哥的至交好友。表哥的为人交友,额娘你还信不过吗?今儿大年初一,家家都在忙着贺岁,能这么惦记我的,怕是只有那喇府的文佳姐姐了。”
“嗯?是那个今年也要入宫选秀的那赖文佳?”
“可不正是。额娘,文佳姐姐家世自不必说,教养也是极好的。她性格温良,素日里待我和表姐都很好。我同她是在学堂认识的,婳儿私心里总是想和她亲近些。今年开春就要大选了,若是文佳姐姐和表姐一同进了宫,多多少少也是个帮衬。”
“嗯,你这孩子行事也算是周全,额娘很是放心,嘱咐你只是为娘的担心过多罢了。倒是不知那喇府的丫头给你带来的是什么珍贵的物什儿?需要赶着在这大年初一的大清早儿送过来。”
卢子婳见额娘欲去拿微雨手中的木盒,连忙上前一步先将那木盒拿在手里,“估计是上次我同她提了句,听人家说城东馥文斋的水纹双蝶头饰很不错,但是我去的时候已经全部卖完了,很是遗憾。额娘你看,那喇文佳姐姐对我很好吧?我记得当时那喇文佳就说,她是那家店的常客,和掌柜的熟识,若是有了新货,便会差人送到咱们府上。这件事情我倒是也没放在心上,真是没成想,她竟真的帮我寻了来。”
“可是婳儿,这大年初一的,商贾也都返乡过节了。有哪一家的掌柜会在这个时候开张做生意的?”
卢子婳虽说平日里机灵的很,可是对着亲生额娘撒谎还是有些心虚,手心不自主的冒汗。
“这东西一准儿是文佳姐姐腊月时候便得了的。额娘,怎么说那喇府都是个有家底儿的,府大业大。年根儿腊月底下,琐碎的事情定然不比孙府少了去。加之,那喇文佳也即将入宫选秀,如同表姐一般,自是成日里都不得闲。我想,应该是文佳姐姐被府中诸事缠身,一时间将这物什儿忘记了,也是有的。现如今想起来了,正巧赶上今儿是正月初一,想着也算是个贺岁的礼物,便差人给我送过来。”
孙氏想了一想,这那喇府上的姑娘和婳儿还有萦哥儿向来十分亲厚,还曾经来过孙府做客,她曾经见过一面,看上去也是个极为稳妥可心儿的孩子。“婳儿啊,你都收拾妥当了吗?随我一起去老夫人那里吧?”
卢子婳犹豫了一下,忙说道:“额娘,你看,那喇文佳姐姐好心好意的一大清早儿给我送了礼物来,我虽是没准备什么回礼,但是也总不能这般不声不响了去。反正现在时辰还早,不如你先去主屋,待我给文佳姐姐写一封书信,聊表感激。书信写完之后,婳儿便会去主屋寻您。”
“嗯,这样也好,同人交往,礼不可失。那你写好书信之后就速速过来主屋,可千万莫要迟了。”
“额娘尽管放心好了,婳儿知道的,定然不会误了给老夫人贺岁拜年。”
卢子婳眼看着孙氏已经出了院门,这才放下心来,吩咐下人道:“微雨,晚晴,你们两个不用在这里侍候了。嗯,你们也去梳妆打扮一下,过一会儿同我一同去给老夫人贺岁。”
直到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卢子婳才将手中的盒子打开来看,竟然是一卷画轴。
这画轴上所画的不正是卢子婳自己吗?一株艳丽万方的冬梅树下,她站在那里,微笑着,嗅着,瞧着,神态娇俏,嘴边含笑。如此看来,图画的背景依稀是她和纳兰容若初见的上元节。
卢子婳原本心中猜想,这么一大早儿给自己送来礼物,还不留名讳的人,应该是纳兰容若吧?估摸着,是新寻到什么好玩儿的玩意儿,亦或是女孩子喜欢的首饰胭脂之类的东西。她没想到,竟然是纳兰容若亲手所绘的画像。
画像的右边,还提了一首诗,《除夜》“事关休戚皆成空,隔府相思一夜中。愁到晓鸡声绝后,又将憔悴贺岁中。”落款为,纳兰容若。
卢子婳看了纳兰容若的诗,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竟然将古人来鹄的《除夜》自行修改编撰,“憔悴贺岁中”,也难怪他想的出来。倘若真是因为相思影响了他去给长辈贺岁,真真儿是···卢子婳思及至此,脸上有些发热。
微雨正在屋外候着,只听得卢子婳在内室笑的极为开怀,不明所以,却也不敢擅自进屋扰了小姐,只隔着帘子问道:“小姐,我们何时动身去主屋?”
卢子婳听到微雨的声音,忙定住心神,暗自吐了吐舌头,都怪纳兰容若写出这劳什子的怪诗,自己差一点儿就得意忘形的漏了马脚。“待我写了回信就来了。”
卢子婳展开信笺,提笔写道:“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他纳兰容若将古诗修改的乱七八糟,倒也不失情趣。卢子婳本意也想将这诗词修改几处,思量来思量去,只觉得这首词字字珠玑,平素自己爱极了它,倒是一分一毫都无处可改的。
如此诗句真真儿最能恰如其分的表达卢子婳现在的感触,最终,也就这样便罢了,不知道来日两个人再相见,纳兰容若会不会嘲笑她剽窃古词?心中竟生出一丝丝的甜滋。
卢子婳想了想,又在词后加了一句:“愿君明年,福泽长顺,诸事安泰”。落款:子婳。
写完书信,卢子婳小心翼翼的将信纸折起,放入信笺之中,随后命微雨唤来小厮,将书信交予他带到纳兰府上交给纳兰大公子,这才起身前去给老夫人贺岁。
此刻的纳兰府上已经是一排忙忙碌碌热火朝天的景象了。纳兰容若今儿起的很早,现在却悠闲自得的围炉品茗,悠哉悠哉。他不必急着去给长辈贺岁,因为,为人臣子,纳兰明珠早早儿的进宫,给皇上贺岁去了。要等到一家之主的阿玛从宫中回来,纳兰府的大年初一才能开始。
纳兰容若听闻侍从回来了,忙召进屋来问道:“要你送的东西可送到了?”
“会大爷的话,已经送到孙府,交给他们府上的小厮了。”
“嗯,可有人问你什么话?”
“孙府的小厮问大爷的名讳,我按照大爷的话,告诉他们卢小姐收到礼物自会知晓是何人所送。”
“嗯,成了,大早上的跑这一趟,今儿又是大年初一,去账房领赏吧。”
那侍从激动的退了下去,强稳住步伐走出房门,一溜烟儿的跑去账房领赏银去了。
一盏茶的功夫,便有小厮进来,禀报说:“大爷,刚刚孙府差人过来送了一封书信,说是给大爷您的。”
纳兰容若连忙将书信拆开来看:“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愿君明年,福泽长顺,诸事安泰。”她也没说画像喜不喜欢?想来一定是欢喜的吧?纳兰容若用手摩挲着这一方纸笺,几句话而已,却引得他一读再读,只觉得身心愉悦,通体舒泰。
“大爷,夫人差人过来唤你即刻去那边,说老爷已经出了紫禁城,就快回到府上了。”
“嗯,我知道了。”纳兰容若将纸笺收入信封之中,便匆匆忙忙的去主屋寻额娘了。
纳兰容若前脚儿刚走,后脚儿颜珍便拿了一些点心过来。老爷现在还没回府,她思量着离宴席开始还有一段时辰,先拿点儿东西来给纳兰容若垫垫肚子也好。谁成想这一来,没见到纳兰容若,反而见到了书桌上的信。信封上写着,“容若亲启”,分明是女人的娟秀字迹。
颜珍委实不想偷摸窥探,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手将那信件打开来,“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她喃喃的念着,这几句话似是咒语一般,让她百味杂陈,一股闷气堵在胸口,疼得厉害。
颜嬷嬷进屋来寻颜珍,“珍儿,快点儿快点儿,你怎么还在这里?老爷的马车就快要到府上了,你赶快随我去。”颜珍闻言,伤悲都来不及,连忙放下信封,便随母亲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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