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铭翰和卢子婳两个人本就是性情中人,这一刻,看着孙烟萦独自入宫而去,心中又酸又苦,不是滋味,策马骑行,反倒像是一种张扬的宣泄。
平日里,这人啊,恰逢喜事心情雀跃,坐在马背之上,览尽美景,自是锦上添花的尽欢得意。
可是,如同孙铭翰今日此般,心下牵挂不舍,迷茫中却又有着对未来的美好希冀,总称得上那一句,明明暗暗的忧伤。
这样的忧伤,谈不上是否过的了忘川,因为,它始终不是生离死别那般沉重。乱花渐欲迷人眼,春光美景就盛开在眼前,孙铭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吐去胸中繁杂,憧憬着,来日的阳光更加明媚照人。
待孙铭翰兄妹两个骑马到了纳兰府门前,便有人迎了上来。那门房小厮显然是识的孙铭翰的,走上来请安道:“小的见过孙大爷,您今儿可是来找我们大爷的?小的这就进去禀告。”
卢子婳此时一心急着见到纳兰容若。一切的苦涩,忧心忡忡,委屈无助,迷茫急躁,交汇在一起,在她的身体里面冲撞着,正粗暴的想寻求一个出口,只惹得她心神不宁。
卢子婳心里明白,这一切的不安,现在,似是只有见到纳兰容若才能够平静下来。无论他是否会安慰自己,无论他是否能开解自己的心结,只要见到他,就够了。
这是卢子婳,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想要依赖一个人,一个她可以百分之百信赖的人。
等着小厮进去通传?卢子婳想都没想就径直向纳兰府中走去,她,等不了。尽管她见到了仆役脸上惊诧不已的神色,尽管她知道自己的这番做法不合礼数甚至有作为大家小姐不成体统的嫌疑,尽管···。
电光石火的瞬间,有那么多的尽管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她都管不了了。卢子婳唯一清楚的是,赶快见到纳兰容若。
那门房小厮正同孙铭翰说话,却见到卢子婳没有任何交代就强行闯入纳兰府中,愣了一愣,似是从未见过有人这等莽撞野蛮,更何况,还是位年轻貌美的女子。
“这位姑娘,你···”门房小厮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手足无措间,便下意识的上前拦阻卢子婳。
“这位小哥儿。”孙铭翰连忙上前,道:“这位是我妹妹,和你们家大爷也是熟识的很,今儿我们来寻纳兰容若,确实是有万分紧急的事情,就毋需通报了。我们自己进去府中寻他便好。”
“可是···”听到孙铭翰如是说,小厮心里犯起了嘀咕。可是,可是,来人必须通传,这是纳兰府的规矩呀。这规矩可是他进来纳兰府的第一天,府上的大总管亲口吩咐下来的。若是人人都像这位姑娘一般,不声不响的硬闯纳兰府,岂不是乱了套?
“小哥儿不必担心,以我和你们大爷的交情,自是不会怪罪与你,你把心放在肚子里面便是。”孙铭翰见这小厮还是一副难为的样子,又道:“这样吧,若是你们府上有任何人嗔怪与你,你便来找我,自会让你们容若大爷给你主持公道,如此可好?”
那小厮知道孙铭翰是纳兰容若的至交好友,经常出入纳兰府也不奇怪,偶尔不经过通报也是有的。想来依着纳兰容若广交朋友的性子,自是不会因挚友的亲属而怪罪与他,便也就此作罢。
卢子婳心下焦急不安,走进了纳兰府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撞,毫无章法。平日里,端庄有容的大家闺秀风度,现如今,哪里还看得见一丝半毫?
这纳兰府占地极大,层层院落,曲转回廊,布局很是繁密。
卢子婳虽然曾经跟随纳兰容若来过他府上,却并未曾将这府中的脉络梳理清晰。加之,此次她和孙铭翰临时起意,并未提前告知纳兰容若,门房小厮又没有入府通报,自是没有仆役前来引领她们兄妹两个的。
卢子婳心下焦躁却又寻不到纳兰容若,如此一来便更是慌乱,脚步越发的快了起来。可是,脚下的路通向何处,卢子婳却是完全不知道的。
孙铭翰心底里知道卢子婳着急见到纳兰容若。她平日里,从来都是思虑得当,何曾将自己的情绪显露于人前?今儿却破天荒的央求他带自己来找纳兰容若,焦急之情可见一斑。
可是,卢子婳的步履匆匆却大大出乎孙铭翰的意料,亏他们两个男女有别,竟是要他疾走几步才能赶得上她。
“婳儿,你这是往哪里去?”
卢子婳被孙铭翰一把拉住,脚下一滞,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跟着表哥一起来的。此时,便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哥哥,纳兰府你熟悉吧?快些带我去见容若。”
此时落入孙铭翰眼帘的是表妹从未有过的焦急神色,风寒料峭的春日,她额头上竟是沁着细细密密的汗水,一双细眉紧紧的蹙在一起,眼神?
眼神,哀怨中带着求切,作为兄长,孙铭翰都不忍心去看第二眼,只得在心中叹息一句,原来,婳儿对容若怕是早已情根深种了吧?
“婳儿,你莫要如此着急,自己一个人无头苍蝇一般的乱转。你随我来便是。”
孙铭翰对纳兰府很是熟悉,最起码,比卢子婳熟悉得多。
但是,此时此刻,孙铭翰也说不准纳兰容若身在何处。他唯恐两个人胡乱冲撞,无意间惊扰了纳兰明珠大人和夫人。
如此一来,子婳给纳兰府上的人留下个莽撞无礼的印象就不好了。
孙铭翰拦下一名纳兰府的婢女,礼貌询问道:“请问你家大公子现在何处?”
那婢女虽然不知道孙铭翰的身份,但是,也是曾见此人同大公子在园中一同畅饮吟诗过的,便回道:“头先大公子刚刚从夫人房中出来,现在怕是正在书房练字呢。”
孙铭翰得了消息也不迟疑,便领着卢子婳径直向纳兰容若的书房而去。
在孙铭翰和卢子婳步履匆匆的寻找纳兰容若的时候,他正坐于书桌前,气定神闲的练着字。说是气定神闲,那只是在外人看来的表象罢了,实则内心,思绪多多。
刚才在额娘房里问安之后,被额娘旁敲侧击的让他多和颜珍亲近亲近,莫要因诸事繁忙冷落了她。纳兰容若心中自是守着对卢子婳的承诺的,这种局面,无奈一时间也找寻不到完美的解决办法。
听闻纳兰容若要回到书房练字,纳兰夫人便顺水推舟的命颜珍近前磨墨侍候,一并将他二人打发出来。
“公子?”
纳兰容若思忖着心事有些晃神,“嗯?”
“墨已经磨好了,我去给你端一壶热茶来吧。春季天气干燥,若是练字累了,也可以喝杯茶润润口。”
纳兰容若听颜珍如是说,便点了点头,算是允了。
颜珍进来多日未近得纳兰容若的身边,今日多亏了夫人的帮携才得以在他身边伺候,自是欢心的紧。
颜珍正待移步,却不想被前来找寻纳兰容若的卢子婳和孙铭翰撞个正着。
卢子婳匆匆跨入书房,叫了声,“容若!”。抬眼间却看到颜珍亭亭然立于书桌前。她本就满腹的委屈心事不知向谁倾诉,策马而来,好容易见到纳兰容若,却又是这一番光景,如此想着,心下更是酸楚难忍,只愣在门口,不知是该进还是该出。
纳兰容若没想到卢子婳亲自来此处寻他,只见她怔怔的看着自己却并不进来,心下乱成一团,连忙起身迎了过来。他不知发生何事,着急起身,竟连手中所执毛笔都忘记放下。
待纳兰容若走到卢子婳面前,这才发现她已然微红了眼眶,一副泫然欲滴的我见犹怜。纳兰容若心中更加慌乱,只知道,此情此景,让他做什么都是甘心情愿的,只要,只要他的姑娘不再哭泣。
他一手将毛笔甩落在地,拉住卢子婳,柔声问道:“婳儿,这是怎么了?”
听得纳兰容若的轻声关切,卢子婳的眼泪便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一颗一颗,灼烫在他的心上。
纳兰容若抬头看向孙铭翰,带着询问的目光。
“今儿是萦儿入宫的日子。”孙铭翰解释道。
纳兰容若随即明了,他揽过卢子婳,“你看你,手竟这样凉,进屋暖暖可好?”
卢子婳任由纳兰容若拉着她的手,脚下却是不迈一步。
他也是无辙,对她,他总是手足无措的情况更多些。
“那,我们去院子里转转?昨儿个儿,我看那报春花开得极好。”纳兰容若再一次试探。
卢子婳终是因为颜珍的关系不爽利,自是不愿意进到屋内去的,又听纳兰容若提议到院子去,便由他牵着自己去了。
“孙公子不如到前厅坐坐,饮杯热茶?”经了这一变故,颜珍酸嫉加上气恼,浑身都在发抖,却偏硬要装出一副当家主母的风仪来。
“如此甚好,孙某叨扰了。”
待孙铭翰离开,颜珍才低头看了看裙摆,这可是今儿为了讨纳兰容若的欢心,特意裁制的新衣呢,却已经染上了墨汁点点,可不就是他刚才无所顾忌的一甩吗?
颜珍自嘲的笑了笑,看着地上孤零零的毛笔,苦涩从嘴边一直蔓延到心底。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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