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的光不似客厅里那样仿佛手术室里的雪光白渗渗的吓人,这会语默在的屋里床头灯黄晕晕的静谧,带着点家的黄暖。这个不像寻常人的家里终于有一点点和别家相似的地方了,那样黄暖的光叫这个生化室样的家多了些柔和,连同这屋里唯一的人也少了些棱角,披着头发的女人侧脸被灯映出的细小绒毛在光下跳舞,这会的语默和白天是截然不同的。当然,处在能叫她放松的环境里她自然是和白日里是不同的。
执着电话,语默听到电话那头说出的话语时有些茫然,怎么好端端的她要去休假。
“爸爸,我不想去休假,我不累。”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但是此刻女人嘴角抿起的弧度显示着主人带了些小小的倔强在和那头的人说自己的意愿。
然即便她不想去,继父语气里的为难让她自动消了声儿,她知道若是可以,只要她稍稍表现出不愿意的意思,继父定然不会勉强她,可这次她清晰的说出她不想去还是不行,那样她也就不说了,挂了电话更加茫然也愈加困惑。
上面怎么就突然让她去休假?为什么小小的一个她还牵扯到上面?上面还会管一个老百姓会不会休假
她从来都不是话多的人,即便心里有这样种种的疑惑,可因为这个电话是继父打的,她便觉得她是要无条件遵从的。对于继父齐政,语默觉得如果可能,她永远也不要让他失望。
然而,让一个从来没有休假过的人骤然去陌生的地方休假,这几乎能让语默仓皇到失色。是的,自从成年之后她从来没有去过陌生的地方,她的活动范围就只有医院和家里,还有几个熟识的餐厅,旁的就没有了,连公园她都没有去过,怎么去休假的地方?去了那里要干什么?碰见了更多的陌生人她要怎么办
看着床头柜上标出的日期语默惊慌到了极点,明天就是台历上标出的红圈,明天晚上她又该怎么过?被别人看到了怎么办?
惊慌的情绪带动血液流速加快,语默的脸稍稍有些发红,察觉手心温度变化的时候语默瞬间变色,带着还未干透的头发再一次进了浴室,等再一次出来的时候原本脸色莹润的女人脸色青白,浴室里还未散去的冷空气说明方才主人用了凉水。
血液流速再一次变慢,语默拿着毛巾慢慢擦头发,一会之后,她将脸埋进毛巾了,好半晌才拿开毛巾,移开的毛巾下是一个闭着眼睛的脸庞,睫毛的震颤让这张脸显出些脆弱,咽下喉咙里的哽咽,语默有些绝望,这样畸形的生活她要过到什么时候?她甚至连大的情绪波动都不能有。
越来越差的记忆必须让她要拼命的学习,长期服药的后果和不断加大的剂量叫语默一天天焦躁起来。必须要停止服药了,语默心想,可停止服药之前的那个人到底在哪里?
脑海里掠过不同脸庞的身体,终于有一个身体定格在最终,语默长长吸了口气,那样的男人,她怎么去接近?
带着所有的仓皇,语默勉强上床了,然上床不久,她就安静的睡着了,偌大的床上女人呼吸均匀,只有床头上还残留着些许药物的针管偶尔闪现一下亮光。
第二天,和往日一样语默醒来了,醒来之后她安静坐了很长时间,这是她的习惯,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她之前所有的记忆是否还在,当医生的好处就是她可以知道她所用的药物副作用。
等家里电话再次响起来的时候语默已经简单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了,几件衣服,还有十几个针管加上洗漱用品,这就是她所有的行李了。
穿鞋,关门,只提了一个大纸袋的女人像是下楼扔垃圾的样子叫远远看着的人挑眉,柴毅然简直不能想象被告知要去休假很长时间的女人竟是以这个模样出现的,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
昨晚电话里,继父问她若是非要去休假的话她愿意去哪里,语默只说去人少的地方,故下楼的时候看见继父的警卫员递给北京飞往大理的机票时语默安静的接过。被动的出行叫人心情并不是那么好,尤其对她来说,虽然她一贯面无表情冷冷的同人说话,可今天接她的小警卫员还是觉得她比往日冷了好几度。
从语默下楼到上车,柴毅然在远处静静看着,他的眼睛很好,隔着十米的距离他都能看清那张他觉得漂亮到极点的脸蛋上的冷霜。载着女人的车已经出发了,柴毅然坐在驾驶座上再次看着手里的一张纸,他细细端详左上角贴着的那一寸照片连同底下那几行简单的履历,最后这个男人用拇指揩了揩那张一寸照上的人嘴巴,踩一脚油门顺着前面车子驾驶的路线前进。
这个女人,连填写自己的履历都简短到了极点,柴毅然不禁想起医院里那瞬间女医生脸上的冰凉,然后砸着嘴觉得这个谜一样的女人,该死的对他的味,他貌似可能不太喜欢性格绵软的女人,这样冰一样的美人简直能让他心头火旺的烧了大脑。
放下手里提着的纸袋,语默终于松口气,这里是洱海旁边的一个小镇,古朴的小镇没有随着改革大潮而改革,外界的风并没有吹到这里,不大的客栈还残留了上个世纪的痕迹,可语默从进了这个小镇第一眼看见这个客栈她就进来了。
全木的小屋不大,可是很干净,米白色的窗帘随风慢慢摇动,暖色的原木上细细的纹路叫看惯了白色大理石的医生惊奇不已,已经到傍晚了,窗外的天蓝的透亮,到了这会,语默才稍稍放松了一下,觉得这次出来也还不错,至少这里很安静,很适合现在的她。
语默想长期用药让她有点轻微的幻觉了可能,从上飞机到这里,一路上她觉得有人一直在盯着她,可是四下搜寻时又没有看见过任何人,她的感觉一向敏锐,这时候她有点怀疑自己了。
及至晚些时候出门偶然一瞥,语默觉得也许一路上真的有人看着自己。
语默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些茫然,睁开眼四下瞧了瞧才想起这会她早已经离北京很远,她惊讶于自己竟然在这个地方这么快的入睡,刚到时她原是想稍稍上床歇歇,可无知觉间竟然睡着了。起身侧耳细听,外面有些许人声。
语默拉开门,将将打开门,一抬眼,就那么一眼,猝不及防的,她看见了院里的男人。真的,这会客栈里的游客都在院里喝酒闲聊,可她刚一打开门,直直的,那个男人的侧脸就入了眼帘。
一瞬间,语默呼吸一滞,然后震惊,原来她对这个人已经熟悉到这种程度了么,光是一个侧脸,就可以断定是那个男人了么。
客栈是个二层的环形小木楼,语默住在二楼,她倚着门在门口站了好久,终于慢慢跺了出来稍稍将自己的身体倚在了栏杆上。女医生一句话不说,静静站着,隔了些距离看底下谈笑的人们,夜风轻柔,吹起的发丝要迷了她的眼睛,医生眯眼,她觉得兴许她可以不用服药了。
二楼有个安静倚着栏杆的女人,一楼有个喝酒兴正浓的男人。
柴毅然没穿军服,在这里他自然不能穿那样的衣服,故这会这个男人和所有这里的游客一样穿着随性而清凉,黑色无袖背心,花短裤,夹脚凉鞋,混迹于游客中的男人坐在台阶上,和身边的陌生人喝的热烈而高兴。
可就算他穿了最最普通的衣服,那样高壮的身材还有英俊的五官,叫这个男人星辰一样耀眼与旁边人。这个男人甚至爽朗的大笑,大笑时眼角的细纹语默看的一清二楚。
语默一度以为这个男人阴沉到极致的,在她的印象里柴毅然不是这样的人,可是这会,这个男人大口喝啤酒,大声笑,还有晶亮的眼睛和露出来臂膀,这一切都让语默害怕起来了,害怕夹杂着悸动,她怕悸动过于强烈。
从医生打开门的时候柴毅然就看到医生了,他正对着的门一动,他从门缝里看见了刚睡醒的医生,还有医生看见他时骤然僵住的身形。
医生是认识他的,柴毅然知道,如若不然,医生是不能有那样的反应的。
身旁的游客在说什么柴毅然能听见,而且他回复别人的时候他也回复的很好,可是他的全副心神都在二楼倚栏的女人身上。
那个女人在看着自己,柴毅然知道,夜色下的医生像是上个世纪的旧式女人一样精致,这种感觉柴毅然喜欢极了。
从未和女人有过纠缠,柴毅然不知这会他一头撞进去,往后该是有多少惊浪,可人生就是这样,就是由一连串的不可预料构成的。
这会这个男人有些欣喜,大口咽下啤酒,蓦地,故意的,他转头直直看向二楼医生那里,在捕捉到医生瞬间的惊慌失措之后这个男人像是孩子恶作剧成功后的满足。
不再压抑体内的悸动,语默尝试让自己享受那种感觉,从很久之前起察觉到血流变化她都会压制自己的感觉,这会,心里悄悄下了决定,完美的医生决定不再压抑自己。她知道放出它再收回去就难了,可服用的药量再不能大了,畸形的生活甚至让她被别人当成怪物。
盯着男人上下滑动的喉结和粗大的手指,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可是突然,那个男人转头直直看她,心头一跳,瞬间的惊慌之后她着迷于那个男人晶亮的眼睛。
这种着迷,不是女人和男人荷尔蒙相互作用的着迷,语默知道她是渴极之人看见清泉之后的感觉。
小镇向来是睡得很早,若不是游客们,日落小镇该是休息的时候,可即便有了游客,在路灯亮起来的时候,游客们遵从这里的习惯也渐渐都回房了。院子里的男人是最后一个上楼的,在听见木制楼梯被踩得“吱吱”作响的时候语默转身回房。她怕自己发软的腿叫男人看见,他终是会发现,只是这会她不愿意叫他看见。
木制屋子比想象中的隔音还好,关上门,世界重新安静了,语默不再压抑自己体内的骚、动,何况今天是台历上画红圈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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