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祯这里刚到了花厅，就看到荣嘉儿气呼呼地坐在那里用手绢擦着手，边上的墨玉一边轻吹着一边求饶。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出去：“这是怎么了？这么晚的还过来，这丫头又是怎么惹了你。”
荣嘉儿抬头见他出来，翻了一白眼，没好气地甩开墨玉的手，嚷道：“都是你，都是你！是啊，那么晚的过来做什么，崴了脚还擦了手，我这是何苦呢。瞧瞧，瞧瞧我的手。”说着就把自己那双纤纤玉手直伸到胤祯眼皮底下。
确如她说，那原本细皮嫩肉的手上清晰的两杠红印子，还褪了些皮。脸上两根细细的眉毛都纠到了一起，一脸的委屈，就怕没落泪了。
原还想着这些日子荣嘉儿对自己不冷不热，该是还在生自己的气。今晚上突然来访定是有事的，刚还在思忖什么办法讨好，难免有些尴尬。
这事一出，胤祯到也没多想什么，抓了她的手瞧了瞧，忙吩咐屋外头的吉祥叫打了温水和药膏来。亲自伺候着她洗手不说，还叫拿了新的香胰子过来，一边埋怨：“怎么那么不小心，那么晚了，有什么事让丫头小子们传句话就行。”一边小心给荣嘉儿洗了手上的脏物一边又说，“这几日前头的事忙着，我到想过几日再到你的心香阁去的，法兰西传教士送了我几块香胰子，好闻的很，到不像咱们常用的胰子，虽放了香料可到底还能闻到一股子膻味。”
荣嘉儿拿着盒子过来闻，果然只有淡淡的一股花香。她最爱干净，可就不爱用胰子，多是让丫头们在浴盆里让人倒上玫瑰花水兑着也干净，香味也自然。
见胤祯拿了吉祥呈在盘子里的药膏上来，忙摇了头：“这会子用了这香胰子，又要上药，那药味还呛人。就这点伤只是擦着了，也不会碍什么事，有脂粉没有？不要你那些福晋用过的。”
胤祯笑了，转头吩咐吉祥：“传我的话，叫伊尔根觉罗氏房里的红丫取了侧福晋没用过的宫制细粉来，改明儿让她再到东三里桥老惠的清风楼里拿各种香味的给格格挑去，要最好的。”
“嗻。”吉祥打了千，下去。
荣嘉儿看他这样，什么脾气都烟消云散了，她只一味的嘲笑，手指都差点戳到胤祯脸上去了：“瞧瞧你这德行，哪个阿哥似你这样对女儿家用的东西这般上心的，真叫我说你什么好。半夜三更的，偏偏又要去你新娶的侧福晋屋里取。”
胤祯陪着笑道：“不识好赖人了吧，是你说了要香粉，我一个阿哥什么地方给你弄这些去。你也知我本就烦舒舒觉罗氏那些琐碎，幸好沐殊人老实，最不爱捻三搞四。”
“木梳？”荣嘉儿又纠了眉毛。
“是伊尔根觉罗氏的闺名，这名字长得不耐，叫闺名还方便些。”胤祯解释。
荣嘉儿又笑，晃着脑袋随口道：“石保好歹还是个二等的侍卫，给女儿取的名字到也信手拈来。敢情是想不出什么簪儿花儿的，干脆就指着他家夫人的梳妆盒叫了木梳。”
这话逗得胤祯哈哈大笑，连之前进来被骂得哭丧着脸的墨玉都掩着嘴直笑，提醒道：“我们格格就爱说笑，十四爷叫侧福晋千万别见怪。格格，这位新福晋的闺名是共沐恩的沐，殊途的殊。”
“哦。”荣嘉儿假装恍然，本就是没话找话，当个笑料罢了，这伊尔根觉罗氏是什么闺名于她何干。一边吉祥已经取了脂蜜来，墨玉拿过来挑了一些在手里细细化开，抹在荣嘉儿手上，果然一股幽香。这才落了坐，嘟囔道，“我原是想着走夜路花盆底不方便，所以寻了这双鹿皮底的靴出来穿，没想还是踩了石头，这下到觉得更疼了。”
胤祯才低头去看她的脚，那双鹿皮靴还是去年秋狩时打的一头鹿，让人赶做了送给她的，她到还留着，不由地呆看了一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退了随侍的太监。
荣嘉儿本就是为了有事而来，说了许多的话，又发了一通牢骚也把自己随身的丫头墨玉也支了出去。拿着茶碗，略撇了撇茶沫，微微笑着开口：“你知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咱们都大了，有些事该避总要避及些，可到底有着不一样的情分。想是十四哥那么晚没睡也应该听说了，八哥深夜进了宫，刚还跪在乾清宫外，想现在皇上必已见了他。”
胤祯静静地看她，也不挑明了说，只微微一笑，小啜了一口茶：“这事你怎么看？”
荣嘉儿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我能怎么看。各家都伸着脖子等形势演变，我一个小女子也只是凑个热闹罢了，不过看这情形，八哥哥这次是下了狠心要做包青天了。”
胤祯低了头，放了茶碗轻叹：“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只是有些事他也难办，光九哥那里就说不过去。”
这层层关系荣嘉儿多少是知道一些的，九阿哥胤禟财神爷的名号可不是虚名，且不说九福晋娘家董鄂氏家底有多丰厚，光北京城十家铺子有九家都沾着九阿哥的股，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荣嘉儿无奈一笑，才缓缓说出自己深夜到访的缘由。早前她安排荣庆给太子的心腹黄体仁、萧国新出了点子，单是这两位是什么样的品性不评说，先有了户部欠银的事，后才有了吏部买官调任的事。这事本可以做得人不知鬼不觉，可就是荣庆不争气，鬼迷了心窍从中拿了许多好处，否则她也不用先求了胤禩现又要来求胤祯。
胤祯到没想到荣嘉儿会走这步棋，可情有可原，她必定是恨毒了太子的。他脸上也没露出什么异色，只淡淡地说：“荣庆也糊涂，他从中拿了多少？”
“少说也有十万两银子。主意是他那里流出的，人是他那里牵的线，一个人少说也要在他这里先孝敬五千两银子。”
胤祯不禁暗暗乍舌，荣庆在御驾身边行走，光牵个线一人就能坐收五千两，这黄体仁和萧国新贪了多少？太子胤礽又从中得了多少？八哥深夜入宫定是紧急万分的密奏，怕是他得了什么消息？
正这么想着，身形又动了动，说：“你放心，这事要是八哥允了你，定不会捅什么娄子，他那里还要顾忌九哥。刑部的事这次是搞大了，任季安的案子起的头，九哥那边更难办。”
“我到不担心八哥哥会怎么样，可到底人言可畏，刑部大堂那么多的大人在那里，一过堂，难不保黄体仁和萧国新要把牵涉的人都咬出来。我到还好，可尚家的骨肉原就单薄，这件事过后，荣庆的好歹我也要脱开了手去。”
见她这么说，胤祯不由地不忍心起来，忙甩了手安抚：“你把八哥想得太简单，他深夜入宫幸许是为了别的事。你还是和原先似的该怎么就怎么说，用不着这么一惊一乍，反到让人疑你。往后你也离这些事远一些，那位爷辱了你，好歹还有我在。”
他那里说得真诚，一双眼睛全放在她身上。男儿家是不是都一个样？胤禛说‘一切有我’，他又说‘好歹有我在’，岂知这些话其实是最要人命的，听的人一头扎进去了连回还的余地都没有。荣嘉儿不免脸上微烫，也不再驳什么话，只轻嗯了一声。说着起身要道别。
胤祯洒脱地笑了笑，叫了吉祥进来，拿个红漆的檀木盒子来，把法兰西的香胰子装了好几块叫墨玉带回，又叫等等，亲自去里屋取了一小盒子药膏来塞进荣嘉儿手里，道：“我知你不喜欢这些蒙古药膏的气味，可今晚崴了脚，睡时还得让丫头热热地捂了脚，擦了药，免得明儿肿了不好走路。”正要道谢，他那里又说，“四哥那边的事你也别操心了，四嫂自会照应，何苦还巴巴的拨了自己的丫头去照顾。我知你是无心，可也不好不顾及外头的说法。”
荣嘉儿心里不由‘咯噔’一跳，外头的流言四起，她不信胤祯这里听不到，听不懂，这话里有话，按着她的脾气也不好直接挑明了说，可这话明明是捻着酸意还略带着些气性的。她只道胤祯比别人心细些，哪怕是当了爹的人平日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胡闹，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把自己藏起来的。
这二人相视一笑，荣嘉儿也没答，胤祯也没再追问，才送她出了和晖堂。才走了两步，就看到胤祯身边的另一个小太监安泰匆匆忙忙地赶过来，见了是荣嘉儿，忙到面前打了千，低声请了安。
荣嘉儿见他脚步走的急，当下明白，挥了挥手就叫起来，又转头去看胤祯。他也不避忌谁，忙叫再进去。
等一干人重新又进了前厅，安泰才回话：“回十四阿哥的话，八贝勒爷见着了万岁爷，只一刻钟时辰就出来了，万岁爷那里也未再躺下，索性起来，叫了李暗达往吏部去了。”
“吏部？今儿吏部当值的是谁？”荣嘉儿急问。
“听说是张中堂。”安泰回。
胤祯看了荣嘉儿一眼低头想事情，张廷玉清廉，一向深受皇上爱重。深夜胤禩夜跪乾清宫，定是出了天大的事，否则也不会一点都不叫他们几个知晓，皇上那里紧接着就去见了张廷玉，就更能断定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他该天一亮就去探探他这位八哥的口风才是。
正在沉思，忽听边上荣嘉儿到是心情极好，就差没手舞足蹈地挥了挥手里的帕子：“今儿晚了，改日再叫十四哥吃酒戏耍，十四哥该安置了。”胤祯摸不到头脑，要问，可荣嘉儿只是莞尔一笑，急急地道了别快步出来。
墨玉看着自家格格心情进这和晖堂时阴雨天似的，出来时又成了和煦春风，嘟囔道：“格格，您慢点儿，仔细脚下，当心再崴了脚。”
荣嘉儿拍了拍墨玉的肩膀，哈哈一乐：“回去吩咐咱们心香阁的奴才们，这几日都安生些，要乐要闹都给我在屋子里。”
“是，知道了，格格。”可墨玉还是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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