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老先生的声音，老先生虽年过期颐，但体格硬朗说起话来着实浑厚响亮。
我急忙说：“老爷爷，我奶奶派我来给您送些菜饼。”
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走出来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只见老人身穿一件白色小马褂，黑色亚麻裤，戴着一副上世纪流行的圆框眼镜，眼眶微凹，银丝如雪，一撇山羊胡独具一格，当是非同常人。
“你是？”老先生疑惑的看向我。都忘记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不认识我也算是正常。
“老爷爷，我是端木小野。”我说。
“哦，是翠芳家的大孙子啊，一转眼就这么大了，现在得上大学了吧？”老先生微笑着说。
“今年刚毕业，正愁着找工作呢。”我摇摇头说道。
“哦，这么快啊，真是‘山中一日，世上千年’。上次见你得是10年以前了吧，老夫久居宅院之落，不曾踏出家门一步，如今倒似烂柯人一般，当真有趣。”老先生笑了笑。
幸亏我学的是文学专业，要不还真搞不懂他想表达什么。我说：“老爷爷，痴在其中自然会感觉时间如白驹过隙，像我们这样整天受琐事煎熬的人，每天都如同被线缠绕，剪不断理还乱的自然就会觉得时间拖沓些。”
老先生拍掌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啊！难得你们端木家能出此等人才！这十年来老夫倒真是痴迷于一本书，你说都一把老骨头了即使研究出什么来不也一并带入棺材了？不过这本书却是老夫今生所见之奇书，小友可否用空与我进去一并参研参研？”
如果在子孙辈中能被老先生称之为“小友”当真是我们子孙辈的荣耀了，况且闲来无事与其回去看报纸电视，倒不如瞧瞧老先生十年来研究的东西，所以当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老先生家的宅子，从外面看并不算大，谁知里面别有洞天，刚进院落就被满眼的假山、花草与树木遮住眼，眼前的景物纵横交错，光从门口进书房就用了好几分钟的时间，道路来回绕，我猜八成小偷来了都会迷路。
“老爷爷，这院子从外面看不大啊，怎么走了这么久才到书房？”我问。
“呵呵，等你进了老夫书房就知晓了。”老先生卖了个关子。
随后老先生打开书房门，由于院子里假山树草等等的遮挡，能透进书房的阳光很是稀落，虽然在背阴处有一扇30来寸的窗户，但也难消光线昏暗。进门处有一台漆黑色的书案，书案上放有几块包装简易的薄荷糖，不知道是不是糖的原因，整间书屋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薄荷香，吸之入鼻深觉舒爽。
这样的香味是我再熟悉不过的香味，每次闻到总会感觉里面夹杂着温情与丝丝缕缕的呵护。我小时候咽炎发的厉害，听说薄荷有止咳功效，奶奶就在院子里专门开了一片地方种了薄荷，每天游耍归来，奶奶都会用薄荷做一碗糖水给我喝。
“老爷爷，这么暗的光线，您若长时间呆在这里，眼睛受得了吗？”
“呵呵，老夫的书房叫做‘一洞天书房’只有一束碎阳能从南窗透过，正好可以落到书案上，老夫读书时只靠这一洞阳光便可，多了也浪费。”说完，老先生关上房门，果真有一束拳头大小的光打在书案上。
我想这老头也是奇怪，不过想来高人如果和正常人的想法一样还叫什么高人，当年姜子牙还不是用根针就钓来了周文王？
房中有三排书架，跟个小图书馆似的，其中绝大部分书是民国时期刊印的，这些书居然没有在文革“破四旧”时付之一炬，当真万幸。
“老爷爷，这么多书看到哪辈子能看完啊？”我问。
老先生呵呵一笑，说道：“放在书架最上端的老夫已看了五遍有余，最下端的也至少三遍了，你却问我何时看完。”说完随手从书架上端拿出一本厚重的书本摆在书案之上。
这本书包装极其精美，书皮特地采用锦缎包裹，书页之间用金线缝制，封面之上“通天考古论”五个大字在碎光下熠熠生辉。
这本书，我见过.
只不过老爹那本相对屌丝多了，而且老爹还喜欢在上面涂鸦。
老先生小心翼翼打开书面，显然对这本书很是敬畏，纸张随着他的手指不停翻滚，忽然停留在某一页，老先生抬起头凝视窗外的阳光像是等待着光线主动遗落到书本上。
“小友，你刚才不是问老夫这宅院看似不大为什么却要走很长时间才能到这书房之中吗？”老先生突然问。
“是啊，要是用刚才的时间我能围着这院子绕十圈。”
“全赖这本书上的奇门遁甲之术。”说着老先生轻轻抚了一下书页。
“难道这书是介绍机关术的？”我问。
“非也非也！”老先生用手捋了捋胡须接着说，“这本书绝大部分内容是讲关于易经、八卦、阴阳道法，唯有一章内容与奇门遁甲有关，就是这一章。”说完把书横在我面前。
书本上，大量的机关图片展现于眼前，图片为主文字辅之，我匆匆翻了几页，所记载的各式机关图样就有上百幅之多。
“这一章实则是讲如何破解机关之术，只不过有些机关是老夫逆向推导出来而已。比如说这院落之中的道路，这道路八卦取势，恰似迷宫，却有着迷宫没有的变化，景物四时不同阴阳不同，有生时有死时，有生路有死路，一天之内总共64种变化，一年之内就是256种变化。”老先生说。
“那、那么，这院外的道路是参照书上的哪幅图制作的？”我问。
“想必你也听说过‘回魂梯’吧，利用人的视觉误差，使得原本向上的路看作是向下的路，以至于不断围绕着一根巨大的圆柱绕圈子，常见于半山腰。”老先生指向其中一张原理图说道。
“所以.”
“运用同样的视觉误差原理，老夫修建了这院子里的路，有的道路看似是直的实际上是弯曲的，这要是放在平时人是会感知到的，可是如果加上几个急转，一经对比常人就难以感知了。可能你还不知道其中有三条道我们走了十几次。”老先生说。
走了十几次！怎么可能！为什么我没有发觉，“可是我并没有觉得哪条道路是重复的啊。”
“呵呵，这就是这本书内容关键所在了，这章奇门遁甲是这本书思想衍生出来的，所以如果结合上书中所说的八卦变化之阵，也就是刚才老夫所说的‘四时不同’，刚才老夫故意拖慢步伐，使得周围景物充分变化，即便走的是同一条路，也难以发现。”老先生说。
如果真如老先生所说，那么这个机关当真妙极！内心不禁油然升起一阵仰慕之情。
“只是.”老先生顿了一顿接着说，“若是到了晚上恐怕效果就没有那么好了，晚上由于光线不充足，视觉感知度会降低，那么此阵便难以发挥功效。”
“可有弥补之法？”
老先生摇摇头说：“理论上没有，因为这一切的基础都是建立在视觉误差之上的，有句话叫‘万变不离其宗’外形上的变化永远掩盖不了本质的特性。”
“哦~”我深深点头。
“老夫这三排书，一排各国文学，一排古今通史，一排玄学，相伴八十余载不曾寂寞。文学可陶冶性情，通史可****心智，玄学可参悟天理，三者融会贯通，少之一门则六根无以为继，不相续，思绪易塞。”老先生说。
虽然没明白，但感觉说的很对，具体又不知道哪里对，只能顺着他的意思点点头。
“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也！”老先生长叹一声，转而又说，“要是我的那个不肖孙子能有你一半聪慧可就好了，可惜先天资质欠佳，后天又不学无术，唉.罢了罢了。”说完拂拂衣袖，不断摇头。
老先生口中的孙子在这一带可是出了名的混混，自小就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长大了也没个正经工作，三十多的人了连个媳妇也没找，整天出没于柳巷烟花之地。村里家长都拿他当反面教材来教育孩子。
“其实舅舅他.”话到这里不知该如何往下说去，难道说给村里的孩子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反面教材不成？不过貌似除了这个作用他好像也没别的用处了。说他聪明？刚刚已经说资质欠佳了，对了！说他本性不坏，相信任何流氓在最初的时候也是有一颗善心的，只不过后天环境问题断送大好前途。
“本性并不坏，可能后天环境上有疏漏吧。”我说。
“是啊是啊，老夫教书育人一辈子，却没管好自己的子孙，这岂不是莫大的讽刺？”刚刚自己以为比较妥善的话语却引来老先生一阵自责，脸上多少有点儿尴尬。
如果任由这话题发展下去气氛定然不会和睦，我尽量把话题往书本上扯，“老爷爷，这院子里还有没有其他的地方借鉴了这本书？”
老先生微微皱眉，摇头道：“仅仅为了建这一个阵就花了老夫5年光景，其中的辛苦自不必说，光改图就历经二百七十余次，这样的苦楚老朽可不愿再受喽。”
我仔细去瞧那几页原理图，每一幅图都极尽详尽之事，构造框架复杂至极，我这个外行人只能看出大概的模样，至于细节上的东西实在什么也看不懂。老先生参悟了80来年才只建造了一个样品，真不知道有没有一个地方能够把所有的机关都安装上，如果有，那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眼看着一洞天的光束从右边到左边，看来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家了，我起身踱了两步正想着该怎么告辞，突然想到如果阴天那么这书房的光源不就断了，或许这里面该有个灯，于是本能抬头往天花板上瞄了两眼，这一瞄不要紧，灯是没有瞄到，却瞄到了天花板上画着一幅类似地图的图画，透过昏暗的光线隐约看到地图之中有山有水，山水旁还有梵文标注，类似于我口袋中的那副帛画，但上面的地图好像是纸质做成，并非帛布。
“老爷爷，这天花板上是一幅地图还是图画？”
面对我突如其来的问题，老先生先是一惊，继而不太自然的微笑着说：“是地图，是地图。”
确认是地图后，顿感庆幸，说不定我口袋中帛画的秘密能在老先生这里得到解答。我掏了掏牛仔裤后面的口袋，帛画幸好还在，于是问道：“老爷爷，你可认得这幅地图？”说完忙递上前去。
老先生怔怔的盯着我手上这块巴掌大小的帛画，手微颤着接了过去，登时表情变得阴晴不定，“这幅图你是怎么得到的？你爷爷给你的？”口气中略含嗔怒。
难道我刚才有地方做得不对？怎么会惹怒他，于是我试探性的问：“不是，怎么？这幅图很重要吗？”
“就是这幅图，让我背负了‘汉奸’的骂名。”老先生把帛画捂在胸口，喘着粗气表情异常凝重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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