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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斯布尔山上(一) 中篇小说选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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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行去寻找巴丹半岛大战后美军遗下武器的华侨游击支队,在友军照应下,经过长途跋涉,穿过几道日军控制的公路线,终于来到了三巴礼士山脉中的崇山峻岭。

    放牧人塔拉德遥指那巍峨的大山道:“那上面有几个麻鲁加入的村落。”

    “麻鲁加人是什么样子”战士们好奇地问道,想从这个在西部山区当过多年放牧人的向导口中知道一点情况。

    “那是一种小黑人,听说他们是尼格力道斯族一个支系,我也搞不大清楚。”塔拉德答道。笑了笑,含含糊糊说:“有你们感到稀奇古怪的……”

    支队长王汉华站在山脚下抬头仰望,只见危峰陡岭,层峦叠蟑,不禁惊叹道:“啊,这山真高、真大。有名字吗”

    塔拉德象根木桩子似地站着,摸摸硬胡子,带着欣赏的神色,不,也许是怀着旧地重游的欣喜心情,望着群山,快乐地嚷道:“它叫巴斯布尔山。那半山有个麻鲁加人的村子,那村子也叫巴斯布尔村。”

    原来“巴斯布尔”是邦省“门户”的意思。

    这时队伍停下歇息,大家按向导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插天的峻岭下一条条巨蟒似的山梁向下倾斜,来势雄猛,奇伟壮观口山梁之间是峡谷,林木茂密,满目青苍,“门户村”掩没其间,一点影儿也看不见。

    “好一座大青山!”有人十分惊叹。

    “巴斯布尔这名字怪难记,不如就管它叫大青山吧!”

    “好呀,给它安个别号:大青山。”

    “山上有没有美军溃败时留下的枪支?”指导员蔡杰问道。

    放牧人塔拉德扼着两腕答道:“那可不知道。这要向麻鲁加人请教了。”

    不管是尼格力道斯族的支系还是麻鲁加人有自己独特的种族,对马丽亚来说,都是还未接触过的世界。当下她便问道:他们懂得我们的语言”

    “懂得的。他们常常下山来和平原上的人交换物品,会说邦省话,不少人也懂达加洛语。”塔拉德介绍道,“这里届邦省佛罗里达·巴朗加社管辖,与八打雁省交界”。

    马丽亚卸下心上一块石头,她来到这个大山区,真有点茫然,象是走进另一个不可知的世界,正担心语言不通会带来打交道上的极大麻烦。

    三个支队的负责人就在山脚临时开了个碰头会。放牧人把他知道的这面山那面山和战前的周围情况介绍后,游击军联络部顾问巴鲁查先生建议让华侨支队驻扎山的正面,即那个叫“门户村’’的巴斯布尔村;三支队和六支队分别驻到相连的两面大山去。

    塔拉德领上尤鸿远、陈春林、马丽亚等几个人打前站,沿着羊肠小道上山。塔拉德头一低,屁股翘上天,象大耗子似的直往陡峭的山径上蹿,不一会他就爬到远远的前头了。

    “喂,牛司令,等一等,我们跟不上。”马丽亚气啉咻地嚷叫。

    放牧人只得停下来站在高坡上:“嘿嘿,你看我爬山不喘气,你是平原上的姑娘,娇得很。”

    “什么娇不娇的?喂,山上有猛兽吗?”

    “哈哈,看你又娇又怕,你是知识分子,难道不知道菲律宾是群岛,养不活老虎,别的猛兽又都给猎人捕光啦。不伤人的野兽倒有的是。”

    “你倒很熟悉这山区。”尤鸿远赞道。

    “我是牧牛的,来过多次。”塔拉德把手怪有意思地摆了摆,“这山上的黑人挺驯良,牧场上的牛失散到这些村子,他们会把它拴起来,等人来拉回去。”

    “这里的人是什么样子?”

    “剐急,马上你们就会看到。”

    他们终于登上了座落在半山腰的巴斯布尔村。听见放牧人几声大喊,大大小小的麻鲁加人都拥到村口来,叽哩呱啦,指手划脚,见这群陌生人走进村来,蛮高兴的,嘻嘻笑着,手舞足蹈。

    “纳戈!是这样……”马丽亚一见拥过来的妇女,吃了一大惊,感到很难为情。她们全是裸露着身子,只用一块布片遮住下体,而且头发全都剃得光光,如果不从胸部去区别,你简直无法辨认是男是女。塔拉德早就我头人去了。

    “啊,我们来到了菲律宾的黑非洲。”马丽亚用英语对尤鸿远,陈春林道,“个头又都是那么矮矮的。”

    “你可不能搞种族歧视。”一排长陈春林打趣道。

    “又跟我上政治课了。走吧!”她笑笑,就拉住一个赤身妇女的手,走到办交涉的塔拉德身边去。

    队伍上到了这个门户村,光身的男女们都涌出来,好奇地站在两旁。庄玉华和菲女密莎不敢正眼瞧他们,羞怯怯地低了头。那班戴藤项圈,上身裸露的妇女,却热情大方得很,她们瞪起很圆很圆的两只大眼,有的把手摇来摇去,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齿,又羡慕又稀罕地盯着这几个女兵。男人却恭顺地站着,用他们种族特有的表情,咧着厚厚的嘴唇皮表示欢迎。他们中间也有些狩猎刚回村的壮年男子,他们背着火药枪、弓箭,手里拾着山禽野兔,口里哈啦哈啦尽嚷嚷,纷纷走前来,显得十分亲热。

    华支的队员绝大部分都是年青小伙子,他们显得有点尴尬,不敢正视*的妇女。过去他们在电影里见过那些肤色黝黑的男女,在实际生活中却还是第一遭。他们仿佛感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一个裹着灰布头巾的老人出现了,他被塔拉德领着来见支队长。

    “他叫加冬,是门户村的头人。”

    “加必干(菲语:朋友)!你好呀!”尤鸿远道。

    “欢迎加必干光临!”老人打了个揖,张开两只手掌,笑开了皱脸,十分郑重地说道:“这里没日本人来过,是个安全地方,欢迎你们驻在村里。”他的达加洛语讲得很流利。

    “我们是游击队,是打日本的,你们别怕。”

    “知道,知道,塔拉德已经告诉我了。”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加里里奥,加里里奥。(英语:游击队)!我们很高兴,中国人还是第一次光临哩!”

    “罗罗(菲语,对父辈的尊称),我们不会打扰你们。”指导员道。

    “别说那些。这是我们全村未有过的荣幸。”头人态度诚恳,语气亲切。

    队部忙叫马丽亚、庄玉华,丽玛几个女的把从山下买来的一批实物捧到头人跟前;吴青挥挥手,十多个队员立刻把背上的长条布袋取下来,把雪白的吕宋大米簌簌地倒到大术盆里去。加冬看见珍贵的大米和搁在一边的食盐,几盒上等雪茄和多扎烟叶以及一批五颜六色的毛巾,高兴得合不拢嘴,忙走到支队长跟前,又起腰,把高瘦的王汉华认真打量了一番,突然伸手捉住他的手肘,一迭连声嚷道:“这怎么行呢?这怎么行呢?”又紧握着队长的手摇来晃去,随即掉头高喊:

    “哈利!哈利!”

    那边,一群光屁股的黑孩子正围着华侨支队看热闹,听见贼声,一个头发鬈曲成一个个小团团的小哈利来到加冬跟前。

    “快去叫人来!瞧,中国加里里奥给咱们带来这许多好东西呀!”加冬哈哈大笑,“快快去叫人来!”

    小哈利的头发真漂亮。指导员一把拉住他,将他的头发园子抚摸一番才把他放走。即刻又有一群小孩围拢上亲,他们头上全是卷得短短的、好看的黑发小圈圈。这些小精怪眨巴着乌溜溜的圆眼睛,聚精会神地观看从平原捎来的这大批东西。

    “真遗憾,怎么没见妇女有这样好看的头发呢马丽亚感叹道,“所有这里的女人都蓄上这样的头发多逗呀!” ,

    “快别磨咕啦,老番娜的女儿,快跟我和头人安排驻地去!”塔拉德一旁催道。

    尽管麻鲁加入十分好客,战士们都不住到他们的茅屋里去,就在村庄周围搭起简单的草棚,扯起帐篷住下来。

    这门户村旁边有条小山涧,白花花的水从岩崖上急湍奔泻而下。战士们用口盅、椰壳盛起清澈的山水,咕噜噜地喝下去,互相逗闹,笑个不停。这里真是“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不一刻,战士们又放声豪迈地唱起了抗战歌曲,歌声在山谷中回荡,给山村带来了生气。他们一边洗去长行军所积下来的满身污垢,一边洗衣服。许多村民来到涧边看热闹,怪有意味地瞧着这批奇异的蓦然来到的远方陌生人,他们虽然听不懂歌儿的意思,却被这雄壮、深沉的音律所吸引,静静地聆听,痴呆呆地凝视。这些麻鲁加男女们在思考些什么呢?谁也说不准。

    门户村位于大山嶂正面,是麻鲁加入聚居的较大村落。他们靠打鸟、猎野兽、捕鱼和采集椰子、野香蕉、酸而小的山荔枝、酸芒果、树菠萝等野果来生活,也种些包谷和直播早稻,梯田不多,因而大米很少。他们用竹筒煮饭,对大米极为珍贵。还不见有自己的文字,当然更说不上办学校了。因为世代沿袭下来的早婚,大男大女都变得几乎象儿童那么矮小,看上去象发育不健全的样子。但是,这些人就象野生植物那样,不论男女老幼,都有着惊人的生命力,皮肤黑得发亮而且特别坚韧,能够抵抗烈日、狂风和暴雨;爬山挺快,可以说没有一个外地人能赶上他们,怕是最矫健的小伙子。狩猎男人体格较壮,都有惊人的膂力,在野兽面前他们是勇士,在部落间的厮杀中也是英雄。

    头人加冬当天黄昏便把支队送去的一批实物,按户分给村民,黄昏前,加冬老人就领着妇女把从村里人家收集来的一块块鹿肉 干、鱼干和大堆野山果拿来回谢客人。不管 支队长们怎么婉言谢绝,他们总是不依。当加冬们瞧见客人终于用柴火烤熟干鹿肉,匀着给大伙吃时,这些麻鲁加人非常满意地闪动着眼珠子,嘻嘻哈哈地笑了。

    这天晚上,巴斯布尔村燃起大堆篝火,群众和战士们掺杂一起,围成一个大圈圈。联欢晚会开始了!碍罗柏特·吴青讲的是达加洛语,由马丽亚译成邦语,他首先把支队部几个头头向村民介绍,然后代表支队讲了话。马丽亚自己也讲了平原上打游击的情况,使得从未听过这样动人的斗争故事的麻鲁加人十分惊奇,特别是那些带着婴儿的妇女,一边喂奶,边瞪大眼睛,张开两片厚嘴唇,听得入神。马丽亚腰间插着短枪,显得英气勃勃,既严肃又活泼。全村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一边听,一边点头,不断摇晃着身子,用双手搓擦膝盖,表示他们的佩服和激动。

    塔拉德以老朋友的身份,讲了他为什么跟中国人来到这山上,为什么他要参加抗日游击队。“嘿嘿,你们全知道我是这一带农场的牛司令,是带牛的。现在不是了。”他挺起厚厚的胸膛,神气十足,“我是向导,我带的不是牛群,是和咱们并肩作战的中国游击队!”他讲话时打着奇妙的手势,象个滑稽演员,逗得人们捧腹大笑。

    “别看他是个放牧人,倒是个出色的鼓动家。”蔡杰道。

    “副班长,他跟你搭档做群众工作,可好呀!”高华岳对坐在一旁的马丽亚说道。

    “唔。”她应了一声,“看来他是有这一手。”

    吴青在一旁插话道:“群众工作全靠你们了,没有菲律宾朋友的帮助,我们什么也干不了,队伍大多数人都是有嘴难言的哑巴!”

    “你不是哑巴吧?”马丽亚逗趣道,“要是你是哑巴,我才不跟你相好咧。”又深情地瞟了他一眼:“你们讲华语,我也是个哑巴,听懂的很少。罗柏特,说过你多少回了,叫你教我讲华语,你老忘记,我要揪你的耳朵啦!”

    支队长一听,插话道:“唏,你这个斗嘴的。我说,到西部山区来找枪支,有了你们几位菲律宾朋友讲菲语,我们队伍里的哑巴也会讲话,,聋子也会听懂话。翻译官阁下,对吗?枪支问题还得靠你们多摸情况,多做工作哩!”

    “听,又是‘你们、我们’的。”马丽亚有点嗔气道,华支就是一支说话最响亮的队伍,没有你们,我们说话就不灵了。”

    “哈哈,看你也说什么‘你们、我们’的。”王汉华趁机反击。

    “纳戈!你这个队长……”马丽亚盯了他一眼,回头对尤鸿远道:“老实说,队长的菲语说得还不锚。”

    老是埋头做事,不爱说话的菲女密莎道:“他们队部几个头头菲语都讲得不错,有的还讲得一口流利的英语,这尤鸿远就是一个。”

    马丽亚凑近她耳边:“你喜欢他吗?”

    密莎脸一红,把马丽亚推开了。

    这时,场地上响起一种巨大的声音:“嘭嚓嚓,澎嚓嚓……”忽而又变成了“嚓嚓嘭,嚓嚓嘭”……

    “慢着、慢着!”马丽亚用邦语喊道,“先让中国朋友唱支歌吧!”

    “好呀,请朋友唱支中国歌!”麻鲁加男人齐声呼喊。

    吴青站出来,张开两只象老鹰翅膀的手臂摇了摇:“好哇,我们唱完歌,你们跳个麻鲁加舞!”他转过身,威严地吼了一声:“全体肃立!唱《我们在太行山上》。”

    战士们唰的一声,分班站立,篝火映得他们满面红光。

    “罗柏特,你先把歌词译一遍,才好听嘛! ”马丽亚道。

    吴青说这办法很好,不然麻鲁加人听不懂,收不到宣传效果,两人议定唱一句译一句,然后再联唱。

    红日照追了东

    自由之神在纵情高唱o

    我们在太行山上……

    马丽亚和密莎、塔拉德听了翻译的歌词后,鼓起迷茫的眼睛,感情激荡地喃喃赞道:“多有诗意呀!”

    “把太行山改成大青山不更好”蔡杰道。

    吴青说了声“好”,便领着大伙唱开了:“我们在大青山上……”

    马丽亚听不懂,急着问道:“什么,什么山?打浸山

    “就是巴斯布尔山,指导员给它安了个别号。”副队长高华岳道。

    姑娘点点头,就用邦省话向麻鲁加入解释了。

    山高林又密,

    兵强马孓壮。

    ......

    ......

    马丽亚翻译后,大声说道:“麻鲁加兄弟姐妹们,你们这山名气好大呀!”

    密莎紧紧搂住庄玉华的腰肢,感劫得流泪了。

    “好听,好听。”塔拉德赞道,“雄壮,雄壮!”

    联唱后,大个子谢立发拍拍屁股上的尘土,从队伍里摇摇摆摆走出来,粗长的左手一挥:“我来唱支家乡山歌助助兴好不好?”

    “好,快唱吧!,,

    谢立发搔搔脖子,对吴青道:“还是请你先把歌词大意翻译好。”吴青高兴地照办了谢立发重重地咳了一声,清清嗓子:

    你别老是眼眈眈,

    错看妹子骨头轻。

    敢干革命不怕死,

    不怕上山睡草坪。

    密莎问庄玉华道:“他在唱我们女的?”吴青耳尖,答道:“不。”谢立发解释道,这是中国二十年代大革命时期广东五华县一位叫张剑珍的女烈士唱的。她被捕坐了牢,反动派讥笑她年轻貌美,有好屋不住,有好福不享,却要上山打游击,睡草坪,骂她是贱种,劝她投降。她就在狱中编了这支山歌回答敌人。吴青将这段话的意思作了翻译,谢立发又重唱了一遍。接着又唱道:

    人人叫我共产嘛,

    死都不嫁张九华。

    红白总要分胜负,

    白花谢了开红花。

    他又介绍说,张剑珍是个很有才气的姑娘,是名闻粤东的女英雄。她的父母硬要把她嫁给反动乡绅张九华做小老婆,她死也不千,便离开家庭投奔当时风起云涌的农民革命。后来革命被镇压,她被捕入狱,张九华又派人来劝降,说只要嫁给他,她就“万事大吉”,立刻获得“自由章福。”她一听,怒火中烧,一连吐了几口唾沫,斥退了那个劝降的人。最后,她惨遭国民党反动派的杀害,这歌就是她在英勇就义时唱的。

    马丽亚听到歌词全意后,即用邦省话向村民讲了,为了使他们易于理解,她把“革命”两字改为“打日本”。麻鲁加人昕得耳蹬口呆.似懂非懂,妇女们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眼呆呆地盯着马丽亚,不知在想什么。

    “跳舞吧!”头人快活地向大伙叫道。

    鼓声响了。麻鲁加人不分男女老幼,一齐站了出来,扭动身躯;摊开两手,在低沉的鼓声伴奏下狂舞起来。接着响起一阵击掌声,战士们也被邀请一起跳舞。这个舞蹈动作简单,节奏感很强,一会儿大家就学会了。鼓声响过一阵之后,突然变得象疾风暴雨一般,这时麻鲁加男人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呼叫,女人用尖嗓音回应,整个舞场进入了狂欢*。*持续很久,直闹至深夜,人们才尽欢而散。

    头人加冬

    驻扎巴斯布尔山期间,队伍主要任务是宣传组织群众,寻找美军丢下的枪支和进行军政训练。支队负责人为此召开会议进行讨论,决定懂菲语的队员都参加到塔拉德、马丽亚负责的群众工作组去;加强岗哨,建立与附近友军支队的联系。会议正作具体部署时,篷帐外有人温和地叫了声“打奥啵?(有人吗?) ”

    原来是加冬老人拎着两只山鸡,带了个身体伛偻,面颊瘦削的妇女来到队部。那妇女神色紧张地用麻鲁加话叽里咕咯说了一阵,用手往地下划圈圈,又往身后的方向指去,样子十分着急。

    加冬把山鸡撂在篷门边,用达加洛语问道;“你们有医生吗?她家男人突然肚痛,在地上打滚……”

    “尤鸿远,你快叫庄玉华跟她去看看,”吴青急忙叫道。

    “治病是个很重要的群众工作,”蔡杰道。

    支队长把手急急一挥,尤鸿远匆匆走出篷帐,带妇人去找卫生员。

    支队长转过头来对加冬道:“罗罗(爷爷),你来得正好!”又瞥了一跟地上的山鸡,“是怎么同事?”

    “是我小孙儿哈利借来的,叫我送给你们。”

    “啊,好华丽的锦鸡!留着你们用吧!”支队长道,见老人摆摆脑袋,“真没办法,请里面坐吧!”

    加冬进了篷帐,见好几个人席地而坐,正谈论什么,有点迟疑:“不妨碍吗?”

    “不,你来得正好,我们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这地方很好,我们打算驻一段时间。这一带粮食情况怎么样?”

    “大米少,我们很少吃它。我正为你们这么多人担忧哩,”老人道,“但是,山里有许多可吃的东西,就怕你们……”

    “不用担心,可以买到粮食吗

    “到山下平原可以买到,你不知道,不但山上缺大米,整个巴丹半岛都缺粮食。粮食是邦省运来的,这里是邦省边上,比较容易买到,我们可用山货去换大米。”

    “罗罗,你们粮食缺,别为这替我们操心。”马丽亚道,“可以帮我们派人到山下买粮食吗?”

    “我们可以拿钱去买,能帮点忙?我们中国人下去不方便。”蔡杰道,向老人投去征询的目光。

    老人亳不迟疑地点点头,“这点事,容易办。嗨,可惜呀,前一段巴丹半岛上的美军有很多很多粮食,美军投降后都给日本人夺去了。”

    “美军败退时,你们怎不乘机捡些来7'塔拉德道。

    老人摇摇头,面有难色:“那时巴丹大战激烈,我们都不敢下山去。在山头上看见美军败退时有零零散散的士兵,带着武器向北面山边跑去,样子很狼狈。有的进了山,但没带粮食。后来听说上十万的美军投降了,山下的公路上就出现了无数被缴了械的美军,被日本人押着步行,往北面走去。被俘的美军在公路上整整走了不止十天,不知道他们被押到哪里去。公路上不时有零星枪声,遗下不少尸体,我们都不敢下山。”

    “听说被押到打叻省的集中营。”马丽亚道,顿了一下,又问:“美军来过这村子吗,”

    “来过两批,一批有十多个,一批三十多个,由‘友沙菲’带路,那是在投降之前,他们被打败了,慌慌张张。”

    马丽亚对支队长递了个眼色,蔡杰和吴青微徽点点头。

    “在这里住下来”她又问道。

    “都只住了一宿,就又往山后跑去了,因日本人在巴丹那边攻得很凶,他们不敢多留,就跑了。”

    “他们身上带有枪?”塔拉德道。

    “每人都有一根长枪和一支短枪,有的还有两支短枪,一个背囊,装有罐头什么的。”

    蔡杰用华语对队部的人道:“看来是一般士兵,军官不扛长枪。”

    塔拉德微微一笑,望了望队长,马丽亚即又说道:罗罗,那你们……”她话刚出口就被蔡杰截住道:“这事慢慢再谈。,向她送去一个眼色,“罗罗,日本人来过?山下哪些村庄驻有日军”

    “都没来过。这是大山嶂,他们正忙着在巴丹半岛收拾呢。山下一带村庄稀少,离佛罗里达·巴朗加也远,没日本驻军,但时有军车来往。”

    “这一带山上还有剩下来的美军吗?”

    “这座大山没有,听说北面山上有几个美军,呆在上面。”

    “没投降?”

    “不清楚,他们不敢下山。”

    “谢谢你,罗罗,你给我们讲了很多情况。”蔡杰拿出一叠钞票递给老人,“帮我们买点粮食,可以吗?”

    “啊,这么多比索!”加冬吃惊道。

    “多哩,你们缺什么?”

    “最缺的是白盐。”

    “那也多买一些,分给村里人。刀

    “要足有一天多时间才能运上来。”老人又说他准备多派几个人,分几批下山去。

    “对,人不要太集中,谢谢你了。”

    塔拉德迫不及待的插话道:“要叮嘱到平原去的人,别说是游击队来买的。”

    “朋友,我们不怕日本人。但是不想让山下人知道,我们准备在这里呆到大雨季到来。”

    老人摆了摆干瘦的手,庄重地答道:“这个,这个我们的人都知道。不过,日本人是不敢上到这个深山来的,来了也不怕!‘敌人从哪里进攻,我们就从哪里消灭它!”真快,老人把歌学上了,突然唱了两句,“你们知道麻鲁加入带毒汁的弓箭是利害的。”说时挺起胸脯,威严得很。

    “还有枪哩 ”马丽亚着急地又道。

    王汉华、蔡杰赶快又使了个眼色:“你不可以沉着一点吗?”

    老人含含糊糊、支支吾吾走出篷帐。

    “瞧,‘在大青山上’这只歌起作用啦!”马丽亚道。

    他们又决定罗柏特·吴青跟马丽亚合作把这歌教给村民唱,先从儿童和青年教起,又决定乘这段时间把支队的队歌摘出来,大家凑个词,由尤鸿远谱曲。

    “有了队歇,大家就更有劲啦!”高华岳道。

    “工作多着,好,咱们继续谈吧。”蔡杰道,“一切工作都得争取在大雨季前完成,特别是枪支问题。”两张嘴一个小药箱

    庄玉华、密莎跟了那个矮小消瘦女人来到一间茅草屋里,一个颇为壮实、两臂肌肉隆起的男人还接着肚皮在地上乱滚,沉重的呻吟,满脸的汗水,非常痛楚。庄玉华伸手摸摸他的肚子,按了脉,密莎也帮着问了病人情况,卫生员点点头,给他打了一针,这一针打得很费劲,因他的皮肤太坚实,庄玉华差点儿冒出汗,又取出几粒西药片剂,让他服了。那黑汉子还在地上呻吟,身子还在翻来侧去,她又从药箱里取出两包药片留下来。两个女队员就跟那妇女用达加洛话交谈起来,那妇女先是掬起双手搁在赤露的两乳中间,又叩了个头,深深地道谢。她们在主人的屋子里待着,继续拉家常,女的身边还搁着待完成的竹篓子,看来她会编织,墙上挂了多串包谷穗子,也千些刀耕火种;墙的角落处还挂了一支单响猎枪和几把弓箭,知道那汉子是个猎人,他的名字叫巴耶,女的叫洛洛。

    “洛洛,你们有几个孩子了?”密莎问道。

    “一个也没有,我们结婚还不到一年,”洛洛道。

    “你儿岁了?”她伸出十只手指又加二个。“哟!才十二岁。”两个女队员暗暗叫了一声。

    过了几分钟,密莎安慰她道:“瞧,他痛得没那么厉害了。”庄玉华正凝神数了数挂着的那些兽皮,回头一看。果然地上的汉子不再滚动了,但仍在呻吟,而吟声听起来是顺着舒畅些的呼吸发出的。

    “阿蒂(菲语:姐姐),你放心,”庄玉华拍拍自己的心口,“他很快会好的,太阳到那屋边的时候,”她指了指,“再把药片吃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草屋外聚集了几个妇女在高兴谈论,一个老妇人合掌喃喃念些什么,那样子显得庄重虔诚。

    “她们有什么事,那老的念什么?”庄玉华问道。

    “我也闹不清,象有人生病,又不象,那么高兴的。”密莎道。

    “走,我们看看去!”庄玉华背起药箱,“阿蒂,我们回头再来。”

    一群快乐的妇女已经走过去了。密莎忙问还在口中念念有词的老妇是怎么一回事,原来隔几间草屋里有个妇女在生孩子。

    “快看看去。”

    “你会接生吗?”

    “这个,倒没学过。”

    “她们会有自己的接生法,不然,肯定会来叫医生的。”

    两人来到一间草屋,只见草屋四周都用干芦芒叶子烧成一小堆一小堆粉白色的灰烬,妇女们正忙着把冷却了的灰烬收拢起来放在大块芭蕉时上,拿进屋里去,一个年岁大的麻鲁加女人“噼啪.,一声打破了一个土陶坛子,拿了几块陶片又走进屋去,不久,屋里传来一阵呱呱大叫的婴儿声。又过一刻,那个年纪大的妇人笑嘻嘻地走出门口,说了一句什么,便把陶片向远处掷去,密莎问一个懂邦省话的女人,为什么要把陶器打破,又把陶片丢掉。

    “哎哟,”密莎喜得冲着庄玉华道:“那屋里孩子出生了,说是个男孩,她们真高兴。刚才那个念念有词的老妇人是在向神祈祷哩。”

    “那陶片是什么意思?”

    “切断脐带用的,没剪刀嘛。,

    “噢,用这个办法。”庄玉华心里琢磨一会,“也是好办法,刚打破的陶片很锋利,也等于消过毒,她们有办法。”

    “穷有穷法子。”密莎道,“我们平原农村是把瓷碟子打破,用它的锋口割断婴儿脐带。这里没瓷器,就用陶片,嘻嘻,你好奇怪。”

    这时,那个丢陶片的妇人,又把两包裹着草灰的芭蕉叶散在门前,又接上两包灰烬进屋里去。庄玉华和密莎很奇怪,问了问,才知道那是用灰烬来替出生婴儿洗身。

    “进屋里看看去!”

    她俩朝屋里走去,一群妇女迅速摇摇手,作了个不让近前的手势。

    “为什么?我是医生嘛!”

    “她们不用医生,大概这是麻鲁加人的规矩,不让别的女人进去。”

    “是这样?”庄玉华道,“噢,对了,对了,免受感染。做得对!”

    那个在猎人门旁祷告的老妇人,一路唱着歌儿,欢天喜地回来了,她知道自己当了奶奶了。门前那群妇女全都站了起来,又歌又舞,庆祝一个麻鲁加孩子在她们的村庄降生了。

    “真有意思。”庄玉华道,抽出一条新毛巾,托一妇女送给那个新生儿用,又挪动一下背上的药箱,“走吧,看看那个猎人去。”便离开草房往回走。

    密莎突然问道:“哟,我倒想起一件事你几岁了”

    “廿五。”

    “比那猎人老婆洛洛大十三岁啦,怎么还不找一个?”

    “有啦!”

    “在哪儿?”

    “在战争中。”庄玉华道,笑了笑,哪你几岁?”

    “二十岁。”

    “哦,熟芒果子,菲律宾有许多姑娘早婚,该有个窝了,给你在队里选一个怎么样?但是,战争时期可以选个窝,但不能住进窝里去,懂吗?”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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