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儿哥每日依旧在竹亭习读,只不过多了两个身影,薛蝌和薛宝钗,每日,薛蝌和贾环相互问难,倒的确精进不少,宝钗在一边听的也是乐此不疲。但是环儿哥却越来越闷闷不乐,这种安逸的日子终非自己所愿。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如今在这个温室里养着,又能长成什么参天大树呢?
对,契机!我只需要一个契机!
这一日,贾政突然让小厮唤宝玉、贾环和薛蝌去前面见客人。原来是贾雨村自乡试考中举人之后,就屡试不第,如今花银子捐了个官儿,月初终于下来文件,准备外放去上任了。这次来拜见贾翁,是想和贾家搭上关系,以后也方便求个晋升。谈话间说起了那个含玉而生的公子,便想见上一见,却不知为何贾政却叫出来三个。但是贾环却知道原因,想必是自那次书房问难后,老爹对自己印象大为改观,这是在为自己日后的前程铺路了。见礼已毕,自然少不了一番客套寒暄,很快宾主尽皆熟络,贾政遍命宝玉三人于后日替他前去给贾雨村践行。宝玉最不喜这些冬烘学究,但是父命难为,便不情不愿的应下来。
转眼已至践行之期,三人收拾停当便出了门,三人三匹马,一字并行,后面跟着几个小厮,跑的呼哧带喘。马上的公子数宝玉最为俊美,大家子弟的气势更是不凡,薛蝌也是棱角分明,而咱们环儿大爷相比之下就有点落了下乘,不过也没办法,咱们这位爷一个是身体本就单薄,二是早上围园子跑了一圈,然后又做了篇文章,这才招呼两个兄弟一起出的门,自然精神头不如那两位。
三位爷正优哉游哉的在街上遛,只见前面有几个公子打马如飞,呼啸而至,三人赶紧勒马,“稀溜溜、、、”马一声低鸣,差点惊了!
平时霸王似得宝玉哪里受过这种气,一扬鞭子便对着过来的人抽了过去。他这种簪金的九股牛皮马鞭真要是打在身上必是一道青,打在脸上,把眼珠子勾出去也不稀奇。对面的公子更是气急,几个人勒马上来就要动手,这时小厮们已经反映过来了,虽然一路跑的呼哧带喘,但是自己主子受了气,肯定不能罢休了,马上顶在前面,大声喝问对面的是旗里谁家的公子。
对面领头的公子过来冲着问话的小厮就是一鞭子,“混账,我和你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抬头杨鞭子指着宝玉三人道:“我是镶黄旗的福康安,我爹是傅恒,武英殿大学士!谁敢拦我的路!”
汗!要不要这么扯,原来拼爹在中国也是有历史的啊,环儿哥不由得想起了“我爸是李刚”。这个宝玉也是的,出来还没办老爷子吩咐的事儿呢,在这耽误什么时间啊,不过既然已经闹起来,他自然也不能泄自己家士气。宝玉更是气的脸涨得通红,好比喝了三斤烧刀子,鞭子指着对面几个公子的鼻尖,一字一点的道:“我是贾家的人!”
仅说了六个字,一下子镇住了场子,贾家经过三代人经营,现在正是如日中天,当年的二公自不必说,单说现在就有贾赦是世袭一等将军、贾珍是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贾政是工部员外郎、王子腾是京营节度使等等,更别说门生故吏、亲戚朋友了。但是对面这群公子也都是有背景的官二代,没台阶下哪好意思这么腆着脸扭头走人,以后还在不在京城混了!一时僵持在了街口,几个官二代斗鸡一样在那叫嚣。
正闹得不可开交,旁边走过来一老头,五十岁上下,在那个平均年龄四十多岁的年代,已经算是老朽了,穿着挺朴实,但是一看就知道是有官身的,穿的袍子有莽纹,外面罩着褂子,老爷子清清嗓子,显然是想劝架了:“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议人非,能受苦乃为志士,肯吃亏不是痴人,敬君子方显有德,怕小人不算无能,退一步天高地阔,让三分心平气和。公子们都是有身份的人,似这般街头骂架很是不妥啊。““你少在这给我寿星老插草标儿——倚老卖老,大爷气不顺,谁也别想走。”福康安旁边的一位兄弟还在叫嚣。
但是福康安却看着老爷子邹着眉头思索起来,感觉特别眼熟,好像是在哪见过,此人必和父亲同朝为官。并且转念一想对面是贾家的人,不好对付,干脆正好借坡下驴。当下一抱拳算是赔礼,拉着哥几个上了马,也没心情出去狩猎,直接打马回府了。
这面的三个大爷既然挣了面子,那就该表现读书人的气度了。宝玉抱拳道:“谢老先生援手,我等兄弟有事儿在身,就此拜别。”
贾环在一边听老人谈吐便知必定不是寻常之人,上下打量几遍,终于发现了门道,此人衣着虽普通,但是褂子下面竟然露着一溜明黄色!
这可发现新大陆了,在这个年代,只有皇帝能穿明黄,而别人穿明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御赐黄马褂!此人必是皇帝近臣!正想着怎么能尽快让自己有个发展,不在天天被圈在那个园子里,老天马上就送来了机会。思及此,贾环上前,抱拳道:“老先生谈吐不凡,学问渊博,如若无要紧事,就请随我兄弟同去不远处的“醉仙居”,我们都是明年应试的仕子,正好请教老先生一番,老先生万勿推辞!”说着竟然深鞠一躬,行了大礼。
薛蝌聪颖好学,书痴一般,唯贾环马首是瞻,更兼刚才听老人谈吐的确不凡,最近正和宝玉问难时很多问题有待解决,所以也抱拳相请。老爷子知道这几位是贾郎中的子侄,也就没在推辞,一行四人同去醉仙居,当然给贾雨村践行也就不是最主要的任务了。
单说这“醉仙居”也算是京城的顶级酒楼了,贾家公子请客的地,怎么可能差的了。此楼落座于最繁华的地段,楼高四层,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碧阑干低接轩窗,翠帘幕高悬户牖。楼上雅间更是清幽,芳香屡屡,琴声悠悠,和窗外熙攘的街市形成鲜明的对比。未几,贾雨村已至,宾主落座已毕,此时才知此老名为王伟人。雨村虽然屡试不第,但是自视甚高,对此寒酸老头很是不以为然。尤其是看贾环对老头很上心,比对自己还要客气,更是来气。而宝玉在路上惹了一肚子气,现在是看什么都不顺眼。
酒过三巡,贾雨村便欲卖弄学问,便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牡丹梅花图画”说,咱们以此联句吧。说完吟出第一句:“牡丹花下一枝梅。”宝玉正无聊,平时又最喜诗词,一听便知其意,接着吟道:“富贵寒酸共一堆。”言外之意很明显,在奚落老爷子。咱们环儿大爷自然不能放过这个表现的机会。稍一思索,接着吟道:“莫道梅花不富贵,梅花曾占百花魁。”
这一句和上面的比起来,那就真是画龙点睛,有力的反击了贾雨村。老先生听了环儿哥的句子,手捋了捋胡须,呵呵的笑了一声,道:“贾郎中有此麟儿,羡煞人也。”宝玉一听老人赞贾环,眼都没扫他一下,当下也没管这句话的包含着几个意思,能称呼他爹贾郎中的在朝中能有几个人,略带讥讽地问:“先生一生坐过几次这种上席啊?”意思又是在讽刺老头寒酸。
老爷子想了想,伸出三个手指,“三次吧。”
“呵呵,三次?哪三次?”
老头儿说:“第一次婚宴。”婚宴新郎当然是坐上席,贾雨村呵呵一笑,“第二次是琼林宴。”雨村一愣,这是考中进士后朝廷举办的宴会,进士及第才能坐此席,自己考了这么多次也没能吃上琼林宴。“第三次是功臣宴。”这种宴更不得了了!是清代边疆立功将领回朝时皇帝的赐宴,一般是军机大臣代表皇帝出席。而现在朝中,吃过功臣宴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王杰!
贾雨村一时悔的肠子都青了。王杰?王伟人?自己真是个混账啊,王杰,字伟人,我怎么这都想不起来!谁能想到当朝的军机大臣、上书房总师傅、东阁大学士就是这么一个干巴老头子呀!自己能和阁老一桌吃饭,这得是天上掉得多大个馅饼啊。我可倒好,还讽刺阁老一番!我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果然是王阁老!”贾环暗道,前世读过不少名人传记,知道王杰曾历任兵部尚书、军机大臣、上书房总师傅、东阁大学士、太子太保,四十年权倾朝野!王杰一生忠心耿耿,兢兢业业,老成练达,持心自重,其清贫有如秀才,而且在与和珅同为军机大臣时,一直在同其作斗争。后世编演的《宰相刘罗锅》,其实改成《宰相王杰》更合适。
贾雨村吓得魂不附体,连连告罪,尔后提心吊胆前去赴任了,咱们暂且不提。
且说说为什么这么巧王阁老会在街头碰见贾环等,而且衣服里面套着黄马褂子?这得从这段时间的朝政说起了。此时正是乾隆三十六年,西北局势混乱,枕戈待旦。准噶尔部首领噶尔丹策零病逝,准噶尔内部为争夺汗权内讧,准噶尔部强臣达瓦奇在内讧中崛起,吞并了整个准格尔汗国。王阁老力主发兵准格尔,仅一个月时间就备齐粮饷,并调兵遣将,在向西北靠拢,一切已经齐备,就等朝廷下旨出兵了。乾隆听后大悦,赏赐黄马褂一件。清朝有规定凡是赐的御用之物,当日是不能脱下的,此谓之“沐恩”。第二日才可供起来,今日下了早朝,又被陛下叫去上书房商议一通军国大事,心中忧国忧民,甚是苦楚。所以才会出府闲逛一番,而他穷的和秀才差不多,哪有有钱请小厮,家里就一个看门的老迂头,所以便独自一人上街溜达溜达,不想看到两拨孩子打架,见是贾郎中和傅大人的孩子,便劝了两句。不想给我们的小狐狸环儿哥认出来了,这才有了接下来的故事。
忧国忧民的王阁老,自然不会将这些狗屁倒杜的事儿放在心上,不过对那个吟出“莫道梅花不富贵,梅花曾占百花魁。”的贾环印象非常深。这孩子眼光毒辣,反应机敏,才思过人,恐怕终非池中之物。尤其是刚才一片赤诚求学,也是难得,等回去和国子监祭酒打声招呼吧,给国家培养个好苗子,也是好事儿。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机会不是没有,但是往往稍纵即逝,咱们环儿哥抓住了这次机会,从此掀开了新的一页。梁园虽好非久恋之乡,来到了更广阔的天地,他这只穿越的小蝴蝶,谁说不能煽动翅膀,搅动九州风云嘛?
正所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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