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到济南,首先想到的便是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但是自从黄河决口后,如今的大明湖畔“夏雨荷”和“风流才子”不见了,能看见的都是一群一群的灾民,可怜巴巴的等着救济,扶老携幼,熙熙攘攘,再也不复昔日的繁华风~流。
自从那日贾雨村向哈什玛献了那个绝户计,哈大人就忙了起来。第一步先从济南着手,现在济南最大的问题就是这成群的难民,不但沿街无数乞丐,就连各大景点,甚至于各个寺院都摆满了乞丐的铺盖。哈大人一声令下:缉拿济南府所有乞丐,挑选健壮者立即派去各个金银矿去开矿,疲弱者圈养于城南郊外的舍利寺内。并驱逐所有准备进济南城的流民,禁止进城,禁止北上,禁止……
一连串的命令下来,基本就是不给穷人活路了,本来好好的日子,由于一场天灾和一个混账巡抚,致使家破人亡,先是沦为流民,再是沦为乞丐,最后沦为奴隶甚至阶下囚。
济南城内鸡飞狗叫了好几日,哈什玛接连多次被迫派出了济南的驻军镇压局面,差点激起暴动。不过终于看见了效果,城内的乞丐明显少了,各个名胜古迹也都清理出来,继续供有钱人吟诗作画。至于期间会冻饿而死多少人,发配到各个矿区服徭役的百姓会累死多少人,圈养的上万灾民又会病死多少人,那自然不是素禄保位的上位者们考虑的事情,一个朝代的兴衰,包含了多少百姓的血和泪,真是让人无限唏嘘。
要说官字上下两张口,确实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本来一片凄凄惨惨的局面,仅仅数日功夫,竟然使整个济南焕然一新,甚至于比发大水以前还要干净。济南的街头逐渐的恢复了昔日的热闹,人来人往,两旁的门市也都重新开了张,毕竟那些乞丐大部分都是灾区的流民,原济南的居民只是茶余饭后增加了些谈资,由于少了那些流民,反而少了很多盗窃和碰瓷的,日子竟然更好过了。
就在济南逐步恢复常态的时候,北城门来了两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一个面目俊秀,虽然身着紧身的武士服,但是书生之气十足,而旁边的那位则浓眉豹眼,络腮胡子都打了卷,粗声粗气,一看就让人敬而远之,这两位自然就是咱们环儿哥和倪二了。
到了济南城,环儿哥抬眼一看这阵仗不由吓了一跳,好像打仗一般,城上城下都是兵丁,严密盘查着来往的行人。环儿哥脑袋不由冒出一连串的问号,这哈巡抚如此兴师动众的是要闹哪样?
被一番盘查后,迷迷糊糊的放进了城,进了城不由惊了,只见街道井然有序,两旁商户林立,百姓熙熙攘攘,赶车的,卖货的,偶尔还能看见一群孩子围着糖葫芦摊推搡搡的打闹,热热闹闹,哪里有一点灾区的样子?环儿哥第一次心里产生了疑惑,难道山东的官真的如此勤政爱民?百姓们真的如此富足安乐?北京城外的那群流民又怎么解释呢?
贾环把马的缰绳扔给倪二,背着手在街上溜达,但是把腿都走麻了,竟然也没找到一个乞丐!这也太搞了吧?京城还有不少懒汉在街上乞讨要饭呢?济南都已经发达到如此地步了?由于贾环从京城出来时就心中笃定山东所有官员百分之百有问题,所以他考虑的都是如何揪出蛀虫,如何救助百姓。哪知道来了才发现,百姓们一个个红光满面,比天子脚下的旗人还要牛!一时心中落差太大,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
日头过午,贾环和倪二来到一个临街的小酒铺,小店面脸不大,但是生意挺好。二人捡了张靠窗子的桌子坐下,点了几个小菜,贾环一面吃着,心中却合计开了:这么瞎溜达也不是办法啊,只是不知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呢?
贾环一时毫无头绪,正在心烦意乱之时,门口走进来三个衣着怪异的人,三人都是身穿青色长袍,前胸和后襟印着大八卦,头上的辫子盘着塞在帽子里,手里拿着拂尘,如此不僧不道的装束,怎么看怎么不伦不类。不过这种装扮的人贾环见得多了,沿途不知道遇见了多少,这些人便是白莲教的传教者,虽然官府屡屡禁止,但是在民间却很受欢迎,所以他们能这么大摇大摆的行走往来。
没等三人招呼,小二早就一溜烟的跑过来,紧着张罗:“哎呀,三位师父辛苦,快点里面请,咱这店里有刚出锅的酱肉和好酒……”说话间,引三人进了店。
中间的一个看样子是三人都头,进来后看只有贾环他们旁边的那桌子空着,径直坐在那,扔了块银子在桌子上,约摸着五两上下的模样,不耐烦的挥挥手,说道:“赶紧给道爷们上好酒好菜,我们吃了还有事儿呢。”
打发走了店小二,三人打开了话匣子,左手边一个瘦高个骂骂咧咧的说:“大哥,咱们哥三儿说起来真是点儿背,好不容易分到了个大城,以为能多发展点弟兄,谁知竟然被官府给抓没了!真他妈的晦气!”
中间那个小头目也是唉声叹气,说道:“谁说不是呢,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啊!当初菏泽那面大水正凶,咱们看流民都往济南跑,非得来济南。等来了济南,没高兴几天,灾民们被抓的抓,轰走的轰走,现在街上比京城都安定,咱们还招揽个屁的人!”
贾环在一边很不道德的听了墙根,不过这闲话听得值啊,信息量太大了,这三个地头蛇对本地的情况了如指掌,而且人脉也广,如果能从他们身上动动心思,这个……
贾环越想越觉得靠谱,由于前世在社会底层打拼多年,形形色色的人物都见过,现在的贾环和普通的书生可不一样。当下不再犹豫,冲倪二使眼色让他先去牵马外面等候,自己去会会这三个江湖人物。倪二虽然不放心,但是看公子眼神笃定,也只好依言而行。先出去牵马等着公子,量这三个歪瓜裂枣也兴不起什么大浪。
贾环知道三个人就和后世搞传~销的差不多,主要工作就是给组织发展成员,向来就是无孔不入。现在自己虽然想结识他们,但是如果上赶着去搭腔,那便落了下乘,还不如在这稳坐钓鱼台来的便利。
果然,倪二这个张飞一样的大块头出去,就剩了这个小羔羊似得书生,贾环又装作第一次出门的样子,小心翼翼,左顾右盼的一番表演,三人没一会就注意过来了。哥儿三个相互打个眼色,那个瘦高个的便走了过来,一甩拂尘,向贾环施礼道:“小哥儿有礼了,看小哥似外乡而来?”
贾环装作惶恐状,说道:“师父说的是,小弟从京城来,准备去菏泽寻亲戚,但是听说菏泽府被黄河之水泡了一个月,不知道去了能不能找到亲戚呢,心中不安啊。”
瘦高个一听,惊讶的道:“哎呀,小兄弟的担心不无道理啊!我们三个刚从那面过来,真是一片狼藉,今日你幸好遇见我等,你且别慌,听我慢慢道来。”一面说着,一面在在贾环旁坐下。
一番交谈,贾环不得不佩服这个家伙的口才,这位自称赵彬的瘦猴,开始还在聊贾环“寻亲戚”的事儿,聊着聊着就转到他的“无生老母”身上去了。白莲教奉无生老母为真神,不过他和贾环侃白莲教那算是班门弄斧了,贾环比他多着三百年的思维,对于白莲教的了解比他这个教内排不上名号的小喽啰要深入的太多。现在的白莲教还没有经过血的洗礼,没有一套完整的理论,历史上再过一二十年才会发展到顶峰,给清朝统治者以沉重打击。
于是乎,就由一开始赵彬勾引贾环入教,而变成了他小学生一般听贾环在这胡吹神侃。贾环介绍无生老母出自九莲山九莲台,她创造了宇宙与人类,同时又在拯救沉沦于苦海中的后代。无生母欲渡尽天下受苦之人,不然誓不成佛,誓不往生等云云,并提及无生老母名传后世的《大哭灵山》真经,更是催人泪下。贾环大概的记的开头的几句,也不管对错,抑扬顿挫的诵唱道:“老母在天盘两眼泪涟涟,天下男和女至今不回还。无生母在天宫两眼垂泪,泪频频往下倾湿透衣衫。自从咱在灵山母子失散,到如今六万年不想回还。无生母想儿女眼前活见,想儿女想得是心如刀剜。想一回又一回不能见面,想一年又一年不回家园。恨不能一个个皈依认母,恨不能一个个同上天盘……”
一番言论,一番卖弄,让这个小神棍眼神都亮了起来,对贾环双眼也冒出了小星星。忙不迭的招呼过另外两个小神棍,赶紧参拜大师,心中腹议道:还说逮着个小白鼠,忽悠他入教呢,整了半天这是教中元老级人物啊,不然怎么对我教的教义和真神是了如指掌,太厉害了!”
要说贾环真的这么清楚白莲教嘛?那怎么可能,只是凭借着对方身份低,一知半解,而且自己比他多几百年的理论,真真假假的忽悠人罢了。无生老母的《大哭灵山》真经,他在前世去四川旅游确实听过一次,不过也仅仅记得个开头,但是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这些理论即使现在的白莲教教主都不见的听过,更别说眼前的三个小喽啰了。
这一下三个人和贾环活络起来,仿佛遇见了知己,把酒言欢,相见恨晚。倪二在外面看公子久久不出来,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呢,心中着急便偷偷的猫着一看,只见三个歪瓜裂枣围着贾环,就像后世的铁杆粉丝,叽叽喳喳满脸崇拜,不由得看呆了,三个神棍围着一个书生,大为追捧,只感觉眼前一幕怎么看怎么想笑。
贾环一看火候差不多了,开始打听自己需要的信息了,三人虽然没有什么社会地位,但是跑江湖的就一个好处——消息灵通,尤其是他们最是“关心”广大灾民的饮食起居,不是因为心忧百姓,而是因为百姓日子越苦,越容易招揽更多人入教。贾环听三人把济南的状况娓娓道来,当下真是气冲牛斗,几乎遏制不住。这群狗官为了保住脑袋,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然敢大肆搜捕灾民,强制其服徭役,更有甚者竟然敢直接圈养百姓。济南尚且如此,那些重灾区之现状可想而知了。
当下也没心思和三个家伙吹牛打屁了,抱拳告辞,想赶紧去他们说的舍利寺看看,到底是真是假。但是三个好不容易预见“大师”、“真人”,哪里舍得如此放他走,说什么也得让贾环跟他们去济南的教会分堂,给广大的教众同胞传授《大哭灵山》真经。
这下搞得贾环也是哭笑不得,不过跟他们去走一趟也好,一是能打听更多的信息,二呢,没准过段时间去菏泽、济宁,还用得这三个神棍,再一个也是能更多的了解现在的白莲教,日后这可是必须得剿灭的对象,知己知彼也是好事儿。所以只好叫过倪二,一行五人同去他们的根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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