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姨娘之前在谢府内宅春风得意的时候，哪里把谢老太太身边这几个丫鬟放在眼里，时时处处都拿她们当晚生后辈教训，可是今天面对碧玉，她即使病着，也硬撑着从床上爬起来，堆了一脸的笑：“碧玉妹妹，你每日里伺候老太太就够辛苦了，怎么好劳动你跑这一趟。”
碧玉福了福身子，就笑着把谢老太太赏赐的药递过去，又含笑把谢老太太的话转述一遍：“老太太说，姨娘和陈姨娘一块服侍老爷十来年，这会儿陈姨娘突然得了不好的病，姨娘伤心也是有的。
不过，奴婢伺候主子是本分，陈姨娘如今再怎么样，也是她该得的。姨娘只管伺候好老爷，伺候好夫人和二小姐，老太太自然会看在眼里，保佑你平平安安不生灾祸。”
潘姨娘听了这话，先是眼睛一亮，知道这是谢老太太表了态要保住她了，紧跟着眼里的泪顿时就下来了，翻身在床上跪下，呜呜咽咽的开口：“老太太是活菩萨啊！求妹妹替我禀告老太太，婢妾一定本本分分、尽力伺候主子们，等婢妾身子好些了，就去给老太太磕头谢恩。”
碧玉有些腻歪的看着她这一套，淡淡一笑：“姨娘还病着，别再伤了风就不好了，奴婢还要回去当差，就不多打扰姨娘养病了。”
潘姨娘慌忙从手腕上抹下一只虾须银镯来，给碧玉递过去：“辛苦妹妹了，只求妹妹多在老太太面前替我和二小姐说句好话，姐姐忘不了你的好处。”
碧玉似笑非笑的看看那只虾须银镯，虽然做工精巧，但不过半两银子重，她知道潘姨娘嘴上说的好听，心里还是瞧她们不起，当下也就推辞回去，不咸不淡的开口：“奴婢跑腿是本分，姨娘言重了。”
这会儿，谢知兰已经在院子里调整好脸上表情，进了东厢房，一见潘姨娘出手的是一只虾须镯，她忍不住暗骂一声潘姨娘小家子气，当下就快步上前，将自己耳朵上一对赤金嵌红宝石的耳环摘下来，笑着塞到碧玉手里：“碧玉姐姐，兰儿年纪小，心眼又笨，平日里一心想着好好孝敬老太太，可总是不如晗姐姐嘴巧会讨人喜欢，还请碧玉姐姐以后多指点兰儿。”
她那对赤金耳环是足金的，镶嵌的红宝石虽然颜色比较淡，不过这对耳环也价值五六两银子了，碧玉在谢老太太跟前伺候这么多年，都是见潘姨娘母女趾高气扬的，何曾从潘姨娘母女手里得到过一点东西？这会儿看她们娘俩争先恐后的给自己塞东西，心里不由一阵得意，略略推辞几下，终于还是把那耳环收下，笑着开口道：
“二小姐和姨娘客气了，奴婢只是个丫鬟，哪里知道什么老太太的喜好。再说这会儿还得赶着回去呢，老太太方才吩咐了，让奴婢去库房里找出灰鼠皮的料子来，给大小姐和晗姑娘缝制冬天的袄子，说是京城正月是最冷的，怕姑娘们身子弱，受不住呢。”
说完这话，碧玉就行了一个礼，施施然的去了。
荆香馆里，谢知兰忍不住白潘姨娘一眼：“当了这么多年姨娘，还真真小家子气！拿一副半两重的镯子就想送人，真不知道你是替我收买人呢！还是替我丢人！”
潘姨娘正表情怔怔的想着事情，这会儿被知兰抢白几句，她不由面上一红，咳嗽好一阵，才勉强止住咳嗽，轻声道：“再过两年姑娘就得出嫁了，我不是想着多给姑娘攒点嫁妆嘛……”
谢知兰跺跺脚：“还说什么出嫁！这次要是真让月晗那个贱丫头陪着我大姐去了京城，回头这颜山城的夫人太太们怎么看我？！还不都得笑话我没见识、不得老太太的宠？！等她们俩跟宁安侯府攀上了亲，这府里哪还有我立足的地方？她俩从京里回来，只怕连知府赵夫人都要上赶着来求亲的，还会有什么好人家能看上我？！”
她越说越怒，一双杏眼忍不住满是泪水，哭着埋怨道：“都是你！平日里老耍嘴，口口声声在老太太跟前多么风光！其实你何曾攒下半个人缘？这会儿我想让个丫鬟替我说句话，还得拿贴身的首饰现去巴结人家！”
潘姨娘被她说得又是伤心又是丢人，忍不住又是一阵咳嗽，身边丫鬟莲叶看了都有些不忍，怯生生的开口：“姑娘，姨娘还病着呢，等好些了，自然会给姑娘奔走。”
潘姨娘摆摆手，止住莲叶继续说话，急声吩咐道：“给我端药来喝！从今天起，药量都给我加一倍，我得赶紧好起来。”
“姨娘，”莲叶忙开口：“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药太猛的话，也伤您身子啊。”
谢知兰在一边冷眼看着，这会儿忍不住开口道：“莲叶你好迂腐！姨娘不过是多喝一碗汤药，能有多大的坏处？早些把病赶走了，以后再给姨娘多用些温补的药慢慢滋养就是了，让你一说，倒要吓煞人似的！”
“姑娘……”莲叶毕竟跟着潘姨娘八九年了，也算有些体面，正要再说话，却猛然觉得手腕一紧，她低头看去，只见潘姨娘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一脸急切的喘着开口：“就按我说的办！你没听到方才碧玉的话吗？！要给大小姐和杨月晗准备灰鼠皮的袄子，预备在京城里过年的！”
莲叶茫然的点点头，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谢知兰则嫉妒的咬咬牙：“便宜了她们！又是好料子！又是京里过年！将来更有得说嘴了！”
眼见自家女儿和丫鬟都不开窍，潘姨娘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声音也严厉了几分：“你们糊涂！宁安侯太夫人是十月十五的生日，大小姐她们祝完寿就往回走的话，最多十一月下旬就回到颜山城了！哪里还需要待在京城过年？！”
她咳了一阵，才开口道：“方才姑娘说的是，我这些年来，实在不会收买人心，要不是姑娘刚才把那一对赤金红宝石的耳坠子赏了碧玉，碧玉也不会透露这个口风。老太太这摆明了是打着‘进京祝寿’祝寿的幌子，私底下对大小姐她们另有安排，我们要是再不赶紧插手，将来就真的后悔莫及了！”
谢知兰似懂非懂的看向潘姨娘：“你是说……老太太要在京里给大姐姐她们寻婆家吗？”
潘姨娘冷笑：“两个姑娘家家的，要不是为了婚姻大事，还有什么值得老太太这么重视的？不说宁安侯府是多么权势滔天，就算是从京里六部衙门任选一户官吏，那也至少是五品六品的官衔！到时候大小姐一出嫁，只怕身上的诰封品级就比老太太还要高呢！”
谢知兰毕竟还是嫩了点儿，听了潘姨娘的分析，这才知道自己那副耳坠子换回了分量多重的一个消息！
想想那金花玉耀、凤冠霞帔的诰命服饰，谢知兰的眼睛都要红了，连声道：“没想到老太太竟然这样偏心！我比不过大姐姐的出身也就罢了，难不成还比不上杨月晗那个外来的小蹄子！”
她抱怨两句，就赶紧看向潘姨娘：“姨娘，我可是你亲生女儿，你既然看到了这一步，那可一定要帮我啊！”
潘姨娘毫不迟疑的点头：“姑娘放心，横竖还有大半个月大小姐她们才启程，这大半个月，足够我们做很多事了！”
说到这里，潘姨娘脸上闪过一抹狠毒：“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自然可以拿出去给人相看，可要是伤了残了，脸上不小心多了块疤了，那可就不能去京里了！至不济，父母在不远游，要是她娘出点什么事，现在可是双身子，我看她能不能撇下她娘，自个儿陪着大小姐进京！”
谢知兰听潘姨娘不过片刻功夫，已经想出这么多对付月晗的主意，她一张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还是姨娘聪明！我这就给姨娘熬药去！你快点好了身子，我们才好动手！”
说到这里，心急的谢知兰顾不得指使莲叶去熬药，自己就亲自挽了袖子，匆匆去厨房了。
东厢房里，谢知兰一离开，潘姨娘就颓然倒下去，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丫鬟莲叶赶紧上前去给潘姨娘捶背，等潘姨娘咳嗽渐轻，莲叶才满脸忧惧的开口：“姨娘，真的要……真的要动手吗？奴婢听说，陈姨娘这回就是因为伤了夫人的胎气，才惹得老太太大怒的，听说……听说……”
莲叶瑟缩一下，不敢再说下去了，脑海里却浮现出她上午的时候碰到丫鬟春喜的情形。
春喜是陈姨娘身边的大丫鬟，平日里陈姨娘虽然爱穿的素淡，却喜欢把身边丫鬟打扮的花红柳绿的，好衬得自己格外清雅。也因此，那春喜往日里颜色鲜亮的衣服首饰不少，没少在莲叶跟前显摆。
可是今天上午，春喜却蓬头垢面，只穿了一身蓝布衣裳，就哭着被几个婆子拖出去卖给人牙子了！
莲叶看的胆战心惊，悄悄问了一个平日里关系深厚的婆子，那婆子看看左右无人，才小声说道：“告诉莲姑娘一句话，陈姨娘哪里是去乡下养病了，是她想害夫人落胎，被人发现了！啧啧，这会儿说是送到乡下，只怕早在黄泉路上了！春喜是陈姨娘最亲信的丫鬟，这会儿能留条命就不错了，谁还敢给她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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