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暮时分。{首发}夕阳跌落在荒山秃岭上,碰伤了,刺破了,金浆从山坡上流下来,整个小山村被染得金碧辉煌。
大家随便坐在炕上或炕沿,围着一张摊开地图的小炕桌。一盏在当时算是奢侈品的马灯挂在天花板下面,照亮着桌上
吸了一口猛烟,江大帅把烟灰在桌边磕了磕,指着地图说:“西北的局势你们可能比我还要清楚,这次计划都是参谋部制定,也考虑的很完美,不过参谋部拟定的计划,还是有一点没有考虑到,那就是人心!马家称雄西北的野心,那是几代人共同的野心。还有北洋段祺瑞和徐树铮对我们忌惮,他们把我们丢在西北,目的很明显,要的就是我们和西北马家互掐。北洋已经耍了我们一下狠的,张广建不等我们接防,已经带着他的军队从兰州撤走了。这样的局势,马安良只要不是傻子,可以想见,他一定联合西北诸回马,摆好了架势等我们了!所以,我决定派遣一直先遣部队,把我们的汽车全部集中起来,以最快,最机动的速度,尽快赶在这些回回马家军之前进入兰州,占领兰州,控制兰州,等待大部队到来。不管遇到什么麻烦,一定要等我们大部队!”
“西北的情况比当初湘西还有复杂!”胡宗南嘀咕一声。
“原来如此,北洋段祺瑞和徐树铮这一招真够阴毒的。”薛岳说:“这真是一举两得,咋们和西北不管是谁打赢了,谁打输了,他们都会很开心。”
“委座,我们这不是中了段祺瑞和徐树铮的奸计了吗?”戴春风说:“当初我们就不该答应来西北!”
“胡说什么!”华德鹏吼道:“不来,咋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地盘?”
“天下哪里有免费的午餐。”徐元东说:“咋们在湘西的地盘都是真枪实弹打出来的,来到西北,继续打出一块地盘,有什么难的?”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胡宗南冷笑说:“怕只怕北洋就是渔翁,我们和西北回回做了鹬蚌!”
现在军中已经隐隐的分出两派,在许多问题上,他们经常会争论不休。
江大帅挥挥手,制止了两方的争辩,说:“好了,好了,闲话不说。没有这个大麻烦,哪里有这个大便宜。咋们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得想发展解决这个麻烦。”
大家停了下来。他们都是在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大将,每一个人都是心高气傲,才气纵横,锋芒毕露的大将。武无第一,文武第二。他们之间,其实谁又会服谁?所以,他们一起很容易争吵起来。不过他们在江大帅面前,都服气的很。
“钱湘旭!”
“到!”精瘦的钱湘旭站起来。
“这里你是北方人!”江大帅两道细而浓的剑眉下的大眼睛流露着信任的神色,恳切地说:“先遣部队的总指挥就是你了!为全军开辟道路的重任就放在你肩上了!”
“我一定完成任务,在大部队来到兰州之前好好的守住兰州!”钱湘旭沉吟片刻,斩钉截铁地回答。他分明感到了所承担的千钧重任。
他是北方人,虽然老家是山西人,但是山西人有走西口的传统,他早就听村里走西口回来的老人说起西北回回马家,知道那些比土匪还有穷凶极恶!他不惜粉身碎骨,也要完成任务,为全军争取时间。
钱湘旭离开这里临时总指挥部,天已经黑下来了,到处亮起飘忽的灯光。
钱湘旭目光因兴奋而变得明亮,如此重任,正是军中那些青年将领们求之不得的美差,忽然落在他的头上,怎能不让他兴奋。
……
宁夏。
马福祥的书房内,仍是灯火通明。
马福祥正伏案处理公文。女译电员送来一份凉州来的密电。他闻声机械地一动,身体在椅子上弹了一下,本想站起来,见室内并无其他人员,便又坐好,将手中捏的文件放回桌上,用命令的口吻说:“念吧!”
女译电员立正后,双手捧起电文,读道:“……西北军、宁海军南北夹击兰州,武昭军至少应以一个军之兵力,向兰州一线推动,作战役策应……”
马福祥听完后,未置可否地“嗯”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接过电文,朝女译电员挥了挥手,示意退下。
马福祥翻开文件夹,目光扫视着电文,凝神许久,生气地将电文夹甩在桌上,一份文件随即飘落下来。
马福祥站起来,开始踱步。脚下的拖鞋,反反复复地踩踏在那份文件上,不时发出呻吟般的微响。
书房里,灯光映照着马福祥的侧脸。
“叫马鸿宾过来!”
马福祥忽然吩咐一句,他这才觉得腰里发胀发酸,很不舒服。他倒在一张大沙发上,双手握成拳,垫在腰窝里,微闭上眼睛,打算养一会儿精神。等马鸿宾过来。
这时,一个年轻的女秘书轻手轻脚走进来,双手将一小碗冒着热气的人参汤递到马鸿逵的嘴边,柔声说:“长官,请用参汤。”
马福祥听到这十分悦耳的女颤音,精神为之一振,侧过身,捏着女秘书的雪腕,眉飞色舞地说:“还是你知道疼我啊!”
女秘书将人参汤放在茶几上,腾出手,往马福祥的大嘴上一捂,笑道:“别当我的面逞能,见了她们,谁知道你又装老鼠又装狗熊的,变成个什么样儿哩!”
马福祥只好松开手,说:“等我当上了西北军政长官,就娶你!”
“你儿子马鸿逵会答应!”
“我是他阿爸!我娶谁,还要他答应?”
“这可是你说的!”
“我马福祥,一口唾沫,一口钉!”马福祥指着自己的鼻尖说。
正在这当儿,门外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马福祥坐起来,整理好衣服,端过人参汤,有滋有味地喝起来。
女秘书用手梳理着头发,慌忙扯了一下衣襟,走过去拉开了门。
“叔父!”马鸿宾已经直挺挺地站在门口了。
马福祥点头招呼道:“鸿宾,来,进来呀!”
女秘书退了出去,随手拉上了门。
马福祥指一下旁边的沙发说:“坐!坐!”
马鸿宾没敢在沙发上坐,双手从书桌前端过一张太师椅,小心翼翼地摆在马福祥的侧旁,端端正正地坐下来,双手扶在膝盖上,恭敬得像个小学生:“叔父,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马鸿宾将剩下的人参汤放在茶几上,信任的目光滞留在马鸿宾的脸上,许久才说:“我要把一个重任交给你,相信你会体谅我的用心。鸿逵虽是我的长子,但他还是太年轻,欠缺历练。缺少经验。至于光宗、全良等人,虽对我忠贞无一二,却也是只有将才,没有帅才。宁夏兵团,我虽准备交给老大鸿逵了,可你得多替我操点心啊!”
听了这番话,马鸿宾大受感动,竟然动了真情:“叔父,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鸿宾能有今天,全凭了叔父的栽培。此大恩大德,鸿宾死也难报啊!”
马鸿宾是马福祥之兄马福禄之子,生于1884年。马福禄在北京阵亡时,马鸿宾年仅十六岁,还在家乡练武习文。马福祥比先兄马福禄整整小二十岁,全由马福禄一手提携而发迹于军政界,为报答先兄之恩情,他一意栽培侄子马鸿宾,而马鸿宾亦少年老成,对叔父马福祥十分孝敬和尊重,马福祥更是喜欢。1905年,马福祥任西宁镇总兵,成立西宁矿务马队,交由马鸿宾率领,这支小队伍以后发展成了马鸿宾的基本武装力量。1910年,马鸿宾随马福祥的昭武军到宁夏,任骑兵营营长,后任甘肃新军司令,袁世凯做大总统后授其陆军少将衔。
马福祥也动了感情,说:“这个,我知道。”他把地上电报捡起来,递给马鸿宾。“你看看。”
马鸿宾用手抹了一下湿润的眼眶,接过一看,良久才问:“这次马安良联合诸马奔袭兰州,叔父是准备如何应对?……”
马福祥沉思一阵,低语道:“我们是不得不出兵协助。这个带队的人,我就想让你去。那个马安良父子,你是了解的,马廷是年轻气盛,争强好胜。你带部队入甘后,就处处退让,避实就虚,见机行事,把先锋、头功都让给他吧!免得战后你争我吵,再伤和气。”
马鸿宾对这番含义深广的话语,心领神会,站起身,诚恳地说:“我明白叔父的意思了。”
马福祥点了点头说:“鸿宾,你出征,我放心!”
“何时行动?”
马福祥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小声说:“比他们迟上一天两天没事。”
马鸿宾刚刚走,马鸿逵一脸杀气闯进来,大声囔囔道:“阿爸,孩儿请求带骑军一部,随堂兄南下,一举拿下兰州,为父亲争这个西北王座!”
马福祥的脸一沉,斥责道:“你有勇无谋,懂个屁!”
马鸿逵立时像霜打了的茄子,低垂着脑袋,不敢再语。
“娃娃,你跟我来。”马福祥忽然有柔声道。
马福祥带着马鸿逵走进一间幽室。
灯光下,满箱的金银珠宝,奇珍异品,光彩夺目。
“阿爸,你这是要干什么?”马鸿逵诧异的问道。
马福祥逐箱看了一遍,说:“金银财宝,就像头上的汗,洗掉一层,还会生出一层的。办大事,成大器,只要值得,就该挥金如土!”
马鸿逵抓起一根金条,喃喃自语道:“挥金如土吗?……”
马福祥打了个呵欠说:“今晚我写几封短信,明日你就启程,带着这些金银珠宝去北京,要设法面见段老头子。当然,小扇子徐树铮,还有新总统徐世昌,都得打点到……”
马鸿逵恍然大悟,说:“阿爸,这方方面面,您可想得真周到啊!”他立刻拍着胸脯说:“放心吧,阿爸,我好歹也有追随段总理马场誓师的情分。”
马福祥点点头,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嘟哝道:“马安良那老小子,毕竟还嫩些!西北王座不是谁先进兰州,谁就座的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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