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股冰凉甘冽的水一滴滴的灌入咽喉，在昏沉中落入干燥发苦的唇齿间，真是甘露，睁开眼，是林的脸，他的脸上有一抹关切，这人看来也不是完全坏到家嘛，我点头示谢，林却将头僵硬的别过：“不用谢，这下就算咱们扯平。｛首发｝”
我气死了，我艾米粒也算是上进努力的大好中青年一枚，不偷不抢不骗，需要这样忙不迭的和我撇清关系？林的表情却是奇奇怪怪，突然开口问：“伯兼是谁？”
我一呆，然后开始支支吾吾，“伯兼是谁，不管是谁反正和这喀喇昆仑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林反唇相讥：“一毛钱关系也没有？那你昏迷的时候干吗一直叫这个名字？”
原来我还有说梦话的毛病。
......
......
“那个，还叫了什么？”
他嗤之以鼻：“叫妈妈。”
我张了张嘴哑然，叫妈妈？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
他追问：“这个伯兼是你男朋友？”
我只当没有听到，他若有所思的盯着我，片刻后忽然问：“艾，你有好几个男朋友？”
知道什麽是八字不合吗？这就是。本来这次醒来我是想和他好好相处的，他帮我医治手伤，还倒水给我喝，似乎没有那么可恶，可这位仁兄的每一句话都叫人怒从胆边生，我握着拳头：“男朋友当然只有一个，还会有几个，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上海滩当红交际花？还有你为何对伯兼那么感兴趣？你到底是谁？”
他避开了我的目光：“我是林。”
我冷哼：“叫林的人多了去了，林妹妹也姓林，小林子也姓林。”
林的目光瞥过来：“我不姓林。”这倒是真话，他的墓碑上写着：尚林，说到这里他口风一转，“况且你也没告诉我全名。”
我抢白：“告诉你全名干什麽？是为下了山我们还要保持联系还是让你去查我的祖宗八代？”
有尖刀似的东西自他眼中闪过，我一惊住嘴，不对劲啊，这事很不对劲。他若有所思了凝视我半晌后，语气平淡的转了话题：“刚才我们估计是下降了好几百米，明天再降几百米就可以到雪线以下了。”
虽则心脏依旧别别乱跳，我还是跟着林转了话题，本姑娘人间一遭区区29年肯定是没有做过亏心事，不过万一呢？万一做过什麽亏心事自己又忘掉了的话，还是等回到红尘万丈再聊这个话题好了，穷山峻岭，不惹怒任何陌生人，是为上策。于是我顺着他的话题，小心翼翼说：“明天再降几百米，”苦笑，听起来很轻松的样子，可我现在只剩下一只手，如果每降落几百米就要断一肢，可如何是好？
他明白我的意思，于是我们都沉默了，外头依旧风雪肆虐，光线一点点的黯淡，看来又将在野外渡过一晚，而明天，我不敢想下去，也不敢朝自己的左手看，林坐在一旁，好像已经睡着了，这对他而言是比我更艰难漫长的一天。
刚才昏迷时真的叫了伯兼的名字？有东西漫上眼睑，原来有些事情即使跑到天涯海角也还是忘不掉，不过每个人都说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或迟或早总会忘掉，我想东想西着，没多久后便觉心神俱疲，什么爱恨情仇，都是人间事，一切等有命出去后再说吧。
林蜷缩在我旁边，呼吸绵长，这时突然转了个身，雪洞内部呈不规则状，非常逼仄，他这一转身，脑袋就顶在了我的腰际，我条件反射的往后缩了缩想要避开，因为不想再像个壁虎一样被钉到墙上去。可林缩着脖子的模样颇为可怜，他无意识的咕哝：“真冷。”于是我动也不敢动。
都说在极限状态下，人会一反常态，这一个晚上林就变得超级话唠，每过一个小时就梦呓般问我一个不需要答案的问题，诸如：“这洞几时会塌？”
这种问题有什麽好记挂？
......
“我想刷牙。”
要不要给你搞个冲浪泡泡浴，并且在水面上撒几朵玫瑰花？
“艾，为何你想去奇特拉尔？”
it’snoneofyourbusiness。
“艾，你到底是谁？”
我还想问他到底是谁呢，一万美金随身带，偏偏一个同伴都没有，来登山的话怎么可能连一个同伴都没有？我低喃，“林，你真是英国人？”
他保持着脑袋顶着我的睡姿，迷糊的“嗯”了声。
“那你怎么穿着夏瓦尔卡米兹？”
“来不及打包，”声音模糊，带着浓浓的睡意。
我觉得这不符合情理，登山是件很繁杂的事情，又不是出差，说走就走。“那么你的同伴呢？”
林似乎已经睡着。
而我也终究是扛不住手指上突突乱跳的疼痛和极度的疲累，也慢慢阖上眼睑，歪头进入了梦想，快睡着的时候，隐约觉得林好像撑起了身子，在黑暗中垂头朝我看，眼中除了探究还有迷惑。
这一睡着，才知道这个雪洞最大的问题不是空间狭小，而是倾斜，斜度并本不是很大，可是等一睡着问题就出来了，我不停的往林的方向滚，我知道这样子很不好，也全力以赴的想要抵抗住这该死的重力加速度，比方说将背包放在两人的中间，可结果就是连着背包一起叠到了林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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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的声音几近抓狂：“喂，你这个女人！睡好！”可梦境是如此香甜，相较冰冷坚硬的四周林是那么暖和，我不知道此时自己是什麽姿势，也不想知道。林，你也装作不知道嘛！反正中间还有个背包，但是对方好像并不这样想，一股股大力持续得往我这边推来，硬生生将我整个身子推得在如此逼仄的空间里转了个圈。
我顺势转圈，不反抗也不醒来，姿势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继续睡，其实我也不想叠到他的怀里去，闭着眼睛装死是最好的方法，不过真的好暖和啊。
片刻后，林饱含着羞辱的声音再次炸响：“变态女人，你抢毯子！”我继续保持着合眼蜷缩的姿势，我不知道，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虽然从小到大，从幼儿园到大学再到男朋友，每一个人都说我睡相很差，但有人还梦游呢，抢毯子算什麽？不过这天寒地冻，我可以理解林的怒气，紧接着身上突然一凉，是林夺回了毯子。
我拱着脑袋，继续装死，好吧，你毯子也抢回去了，咱们两人也闹腾一夜了，该睡就睡吧，明天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我迷糊的再次睡着。
再然后“轰隆”一声，雪洞倒塌。
雪块砸下来，逼得我终于像只受惊的兔子般从地上蹦了起来，一叠声叫：“哎呦，我的妈，哎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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