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白凤在等。
周婷在奔跑,
明月心在嘶叫,
而花白凤却什么都不能做。
她只能等。
与谭睿雪一起等在石阵的东南角,
她甚至能够隐约听到西北方向传来阵阵凄厉的叫声。
但她没有能想到,
这声声嘶喊属于武林女诸葛。
也许是这叫声过于凄厉,
花白凤的脸色很不好。
谭睿雪的脸色也不好。
她的脸色灰白,
她的手也不再干燥。
一道简单的命令,
如何扯出那么多事端?
为什么铜驼不直接把傅红雪带回魔教?
为什么桃花使者一定要所有行动都延迟三天?
为什么叛教数十年的玉面神医会出现在兰州城?
谭睿雪今年刚刚二十岁,
但她已经是魔教龙泉剑使,
是魔教百年来最年轻的使者。
她的剑杀过不少人,
比如谥号定为“圣昭”的已故太后。
她的剑法也折服过不少人,
比如武当紫鹤真人。
她甚至已被万生岛看中,
只要谭睿雪点头,
她就可以达到前所未有的境界,
走到古往今来,
一个女子能到达的最高处。
可她却拒绝了,
她只求平平淡淡地生活在塞北,
踏踏实实地完成每一个教主赐予的使命。
这样的生活已足够。
可随着渐渐长大,
她终于看清自己身边没有一处不复杂,
没有一个人不隐藏着自己的秘密。
金银铜铁四大长老,
没有一个像表面那样简单,
随着新教主的即位,
教中已经秘密失踪了多位好手。
在塞北这块小地方,
能够杀死魔教教徒的只有他们自己。
忽然多出来的很多新面孔,
一个个却带着令人厌恶的笑容。
失踪的义父义母,
过世的师父银龙长老,
从未见过的桃花使者,
叛教而回的玉面神医……
似乎教中的每个人,
都背负着自己的秘密而活,?
也为这个秘密而死。
即使是那个坐在自己背后的“俘虏”,
她何尝不是掌握这一个自己无法猜透的秘密?
看着花白凤苍白的脸,
谭睿雪忽然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公主,时间到了。”
花白凤的表情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是因为儿子没有来救自己而心痛?
还是因为儿子没有来救自己而欣慰?
花白凤不会告诉谭睿雪,
她只是点了点头,起身要走。
“你们要走了?”
一个笑眯眯的声音忽然从大石后传来。
谭睿雪反手拔剑!
这声音是那么近,
可她居然没有察觉到!
是自己迟钝了,
还是那声音的武功太高?
“姓李的!滚出来!”
谭睿雪的声音很怪,
听上去很混沌。
因为她已出剑。
龙泉剑出的时候,
四周所有的声音都会被震得听不清澈。
包括剑主人的说话声,
包括石柱断裂倒塌声,
当然也包括老李冷哼的声音。
穿黑衣服的老李,
已经变成了穿黑布条的老李。
他的腰上虽然被剑风扫中,
但谭睿雪毕竟没有下杀手。
提着一手的碎布条,
摸着一手的血,
老李的笑容终于变得有一些不好看。
但谭睿雪却觉得他看上去顺眼多了。
“龙泉剑使好大的威风啊。”
“桃花使者屏息藏身的功夫也俊的很呐。”
老李的脸上怨愤之色只留了一瞬便消失:
“只是不知道你这把剑,是不是专劈自己人。”
谭睿雪却依然冷色以对:
“那要看这个自己人,是不是一直躲在我的身后。”
“我是来传达长老旨意的。”
“我在听。”
老李眯起眼睛一字一字道:
“马上回教。”
谭睿雪转身走向花白凤:
“公主,到了睿雪复命的时候了,我们走吧。”
花白凤笑笑,
她的笑还留有属于公主的雍容,
谭睿雪却觉得此刻她就像一个穷光蛋。
她岂非已经失去了所有?
花白凤六神无主地站起身来,
只是谭睿雪忽然叫道:
“公主回避!”
叫声已迟了,
一枚铜钱重重击打在花白凤的左肩,
她顿时被打得倒在地上。
“不用带她走。”
一个沙哑的声音随之响起。
然后谭睿雪才看见了铜驼,
他站在那块被劈倒的巨石后,
原来刚才并不止老李一人在。
自己的武功,
在这两人面前,
到底算什么呢?
谭睿雪两步跨出,
守在花白凤身边,
盯着铜驼一字一字道:
“长老,她毕竟是魔教公主!”
铜驼又敲了敲背:
“我知道。”
谭睿雪不懂,
她隐约觉得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可是她就是看不透。
老李和铜驼又齐声笑起来,
似乎在嘲笑谭睿雪的懵懂,
笑声刺耳。
花白凤轻轻咳嗽起来,
她的声音也轻轻响起:
“铜驼,我十五岁时,你的背还是直的。”
铜驼不笑了,
他的笑声听得突然,
就好像是一只公鸡被剪刀剪断了喉咙。
老李也不笑了。
石阵里一下变得很安静,
只有花白凤充满讥诮的声音响起:
“没想到你忍了二十多年,却选择在今天动手。”
谭睿雪的剑光已经反射到铜驼身上,
一枚枚铜钱发出金子般的光芒。
谭睿雪眯起眼睛问道:
“请公主解惑,铜驼长老要向何人动手?”
花白凤咽下口中淤血道:
“你,我还有新教主。”
谭睿雪的剑光更加灿烂了:
“铜驼长老,公主说的,可是你要做的?”
铜驼一动不动,
似乎已经变成了一座金钱做的雕像。
良久他的声音才想了起来,
这声音就像是许久没有上油的弓弦,
几乎快要崩断的悲鸣:
“太久啦……这句话,我等得太久啦……可是也只有一直等,等到今天,我赫连诺,才可以把话说出来。”
铜驼忽然不陀了,
他的身体发出炒豆似的爆裂声,
他居然直起身子!
他的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声音,
显然是以内力强行扭转骨骼脊椎,
但是他的身体依然无法遏制地变直,
他猥琐的躯干板直后,
居然也显得颇为高大:
“我赫连家本是王族!一个王,忍耐了二十多年,现在,他直起了腰身,你觉得,他会做些什么呢?!”
“你想做王?”
谭睿雪轻轻说着。
“不错。”
“很好。”
“很好?”
“非常好。”
谭睿雪的剑身已经亮到了极限,
她“好”字说完,
人便化作了剑。
剑锋直削铜驼腰部,
似乎要把他刚刚直起的脊椎一剑两断!
没有人看得出这一剑有多么犀利,
因为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
剑锋未见血,
剑光已刺目。
剑吟声呼啸天地,
似乎在怒吼着诉说着自己的天兵之位,
也似乎在催促对手交出性命。
可光靠声音,
对手不可能交出生命。
杀人,
考的是剑锋。
剑锋在人手上。
一个女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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