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睿雪吃惊,
她眼前站着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
龙泉剑从未被人空手挡住,
但“从来不会”并不意味着现在不会。
现在龙泉剑确确实实被她卡在掌中,
她的手看上去那么细嫩,那么诱人。
谁能知道,
这么让人羡慕的一双女儿手,
居然可以抓住绝世神兵?
铜驼和老李也很吃惊,
但他们脸上更多的是喜悦。
老李似乎已经抑制不住自己,
他仰天放声大笑起来。
听着他的阵阵狂笑,
花白凤已经动弹不得。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个女人,
她更想不到这个女人,
居然会为铜驼挡住这致命一剑。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颤抖的声音从花白凤嘴里发出,
她是公主,
但她毕竟是个人,
她能料到铜驼的反叛,
但她也有料不到的事。
但是女子的回答,
却让她更料不到了。
“你是谁?”
她歪着头问道,
眼中闪过一丝红光。
铜驼的哑笑声低了下来,
他一直身边的女子:
“公主,你现在知道,本王为什么要选择今天了么?”
“你……她……”
“因为今天,罗刹女中的第二位,毗蓝婆已回到了本王身边!楼兰王国复国,就在今日!”
铜驼沙哑的声音变得雄壮,
变得充满了一种王者霸气。
身边的老李已经忽然单膝下跪:
“楼兰王万岁!”
铜驼雄心更盛,
他欣慰地对着老李虚扶一掌:
“承傲啊,你起来吧。为了本王的今天,你劳苦功高啊。”
李承傲却把头压得更低了:
“不敢,大王复国乃是天命,这是草民应该做的。只是王归宝座,只有草民和这两三人一同见证,实在不合礼仪。待迎回鹏王子,草民再为大王告示天下!”
“好!!难得你一片忠心,本王这就封你为宰相之职!地位,只在本王、鹏王子与罗刹圣女毗蓝婆之下。”
“草民……不……臣,谢过陛下。”
这出戏着实好看,
至少谭睿雪已看得六神无主。
直到李承傲再次下跪,
她在惊觉过来,
她掌中宝剑一震,
毗蓝婆双掌被剑锋震松,
让谭睿雪抽回了龙泉。
但是她的脸上丝毫没有招式被破的神色,
似乎她本就想分开双掌把龙泉剑送回给谭睿雪。
铜驼看着谭睿雪的脸色,
带着笑意讥讽道:
“谭睿雪,你一身艺业,也入得本王之眼。只是本王只知你剑术好用,却不知你头脑好不好用?”
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看着毗蓝婆晶莹如玉的双掌,
看着她血红的双眸,
谭睿雪忽然放松地一笑:
“老娘的头脑,不好用。”
“当真不好用?”
杀气随着问题逼面而来。
“不但不好用,简直迂腐的很。”
“看来你得换一个头,脑子才能好用。”
“何止换头,恐怕四肢百骸都换掉,谭睿雪的脑子,还是不好用。”
铜驼不再与她说下去。
花白凤看谭睿雪的眼神已带了笑意,
这个女孩儿没有给罗刹门丢脸、给已故的银龙丢脸。
似是感觉到花白凤的目光,
谭睿雪也回头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她从未这样笑过。
但花白凤却觉得,
这个一身男装的女孩儿笑得特别美。
“我的毗蓝婆,今天,你将为本王,杀第一个人,已庆贺我楼兰复国大业!”
“是。”
“去吧,带回她的头。”
他说,
她便动了。
谭睿雪只觉得眼前一花,
手中剑已经编制下密不透风的剑网,
剑光不再是一线、而是一屏,
她在快剑一道已浸淫十几年。
她自信,
龙泉剑起,
飞蝇落翅、
雪花去棱。
可是再密集的网,
却挡不住那道血光。
她重重地撞在十步开外的一根石柱上,
龙泉剑还在手,
可手臂已断。
她想喊,
但背后和前胸的剧痛,
让她的肺部已经吸不进气。
她喊不出来。
她就连冲到自己身边的花白凤,
都已经看不清五官。
“公主……快走……”
“谭姑娘?”
“快走……她……不是人……”
谭睿雪说完这几句,
已经是筋疲力竭。
但她还是听得到声音。
她听到花白凤说“魔教儿女,死要死得体面。”
她听到铜驼说“毗蓝婆,本王说过,要的是头,头呢?”
她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说“她不是你的毗蓝婆,她是我的心儿。”
……
花白凤的眼前一片空白。
谭睿雪的脑中一片空白。
明月心双眼中的血光忽然开始不稳定的颤动。
只因为一个名字。
傅红雪。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已被刺穿,
每一次心脉搏动、每一次呼吸,
都会伴随着一次剧痛。
右腿已经再次瘸拐,
傅红雪用以刀为杖,
左腿先迈一步,
右腿跟在后面慢慢拖过去。
于是地上的泥,
便被犁出一道深深的印子。
困龙钉已经将他全身功力封得不足一成。
现在只需要一个奔跑的孩子,
就能把傅红雪撞倒在地,
他至少要花小半个时辰才爬的起来。
但他依然坚持着来了。
他的眼睛漆黑,
他看着明月心。
她血红的双眸中,
红黑二色纠缠、搏斗、伤逝。
她朱唇轻启,
她缓缓开口,
声音还是那样美:
“你是谁?”
……
“红雪。”
“你醒了。”
“你……”
“你在看什么?”
“你的手。”
“我的手不好看。”
“你的手……嗯……很粗糙,很苍白。”
“心儿,你从小练武,可你的手好看。”
“可现在,我的手不是好看的时候。”
“现在不是?”
“昨天晚上才是。”
“为什么?”
“昨天晚上,我手上第一次沾到了菜油。”
“你从不下厨?”
“下厨,但从不沾油,没想到沾了油的地方,在月光下会发亮。”
“呵……”
“笑什么?”
“这么一说,的确好看的紧。”
“你的手却是现在最好看。”
“我以为昨天洗碗时,我的手才好看。”
“现在最好看,现在你的手,握着我的手。”
“我也没想到,傅红雪没有握刀的手,原来竟这么好看。”
……
手是苍白的,
傅红雪的目光从他苍白的手上移开,
他的神思也从昨日的记忆中抽离。
但他此刻又在想什么?
黑色的头发,
黑色的眼眸,
黑色的刀。
握刀的手是苍白的,
手上的筋络清晰可见。
明月心曾说过,
这只手握着明月心,
就会很好看。
可现在手上已经握着刀。
他很想拖着自己伤残的右腿,
慢慢地走到明月心身边,
再次拉起她的手,
这样,
也许自己的手就不会这么难看。
可现在她是手已硬逾钢铁,
她的瞳孔已是血瞳。
她已不再是明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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