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曹爱霞总觉得右眼皮在跳。摁着眼睛，也抚不平的跳动。韩笑在帮她烧锅，听见切菜声停了，从灶台后露出脸来，“小舅妈，菜切好了？”
“没呢，”曹爱霞索性放下了菜刀，“笑笑啊，我这眼皮老跳，你舅舅可别出什么事。”
韩笑还没说话，曹爱霞已经解下围裙，“不行，我得去看看！笑笑，你不用烧了，跟她们玩去吧！”
曹爱霞说完最后一个字，人已经在屋外，抬头看，只能看见蹿高的火焰，以及翻卷的浓烟。
姑父们已经去苏海家了，表嫂抱着苏冽在晒太阳。苏冽折腾够了，开始犯困。此时他已经管不了抱着他的是谁了。今天见了太多陌生人，真是可怕的一天。
大表嫂问：“小舅妈，你去哪儿啊？”
“栀子，小冽怎么在你这儿？凉凉呢？”曹爱霞停下脚步。
“凉凉跟小舅舅后面去了，你不知道吗？”
曹爱霞心里咯噔一声，对大表嫂挥手：“栀子我去看看，你帮我看着点小冽！”
上山的路刚好经过苏海家门口，姑父们在屋里喝茶，章花倒是在外面择菜。她看见曹爱霞，“你不好好在家做饭，上哪儿去啊？”
曹爱霞没停：“我去看看！”
身后的章花皱眉，“真是花样经多！这时候还想着凑热闹！”
这句曹爱霞没听见，她脚程快，很快抵达山脚。扫了一眼人群，没看见苏凉，抬脚就要往山上走。有人叫住了她：“爱霞，你找你们家凉凉吗？”
“对，大妈有看见过吗？”
这人正好是问苏凉话的那一个，她说了一大堆：“爱霞，你家凉凉身上的衣服可真好看！她说是干爹买的，她还问我是不是想做她干娘！真是童言无忌！哈哈…”
曹爱霞心急，有点忍无可忍，加重语气：“大妈，你有没有看见凉凉？”
“看见了看见了！你不知道啊，你家凉凉还认识大兵哥呢！不对不对，人家肩上带星呢，我听他们说，那至少也是个领导了！”还是没说到重点。
“凉凉在哪？”曹爱霞连忙追问。
“不是在那里吗？不知道在说什么，村支书想插话也插不上呢！”
终于得到答案，曹爱霞顺着她手看见了军用的大卡车，和它旁边的苏凉。放松下来，余光里看见漫天的大火，心又狠狠提了起来。
看见小陈抬头，苏凉问：“怎么了，觉得我的形象瞬间光辉起来了？”
小陈：“……”
他们说到了灭火之策，边上穿着中山装的村支书一直频频掏出手帕来擦汗。苏凉也一直关注着山上的火势，大概只有背对着山的小陈最为悠闲，似乎一切胜券在握。
村支书侧头，“你是…你是阿沧家媳妇吧？”
苏凉闻言回头，果然看见板着脸的曹爱霞，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妈妈，你怎么来了？”
曹爱霞瞪苏凉，“谁让你乱跑的？这会多危险知道不？你爸爸呢？”
“爸爸上山了。”苏凉吐了下小舌头。
曹爱霞哼了一声，“要不是栀子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跑了呢！你呀你呀，我不是让你看弟弟的，你倒好，撒手丢给别人拍拍屁股就走了！小冽认人你不知道吗？”
“知道知道！”苏凉站起来，摇晃母亲的手，“我这不是担心爸爸吗，现在人民子弟兵也来了，我们去叫上爸爸回家吧！”
曹爱霞戳女儿额头，“你爸爸自己有分寸，谁担心谁还不知道呢！”
“凉凉，刚才说的扑灭这么大火灾的办法，你再说说呗！”眼看人要走，村支书赶紧开口。
坐在地上的小陈也道：“苏凉，你这就回去了？那我一个人在这儿，不是很无聊？”
曹爱霞：“凉凉，这位是？”
“他啊，他叫陈赢，是带队来救火的！”苏凉先回答母亲，“大伯伯，其实我也是纸上谈兵，你要问，还不如问老陈呢！”
陈赢笑，“问我做什么，等下火灭了，你们上山看看不就行了！”
曹爱霞掐了女儿一下，“我是问你怎么认得人家的！”
苏凉呼痛，嘴里嘟囔着：“那妈妈你怎么不问清楚一点，你说的问题不是问他是谁吗？”
曹爱霞狠狠瞪了女儿一眼：“就你废话多！”
陈赢笑起来，村支书又掏出手帕开始擦汗。
“他是我同学的…”苏凉转了一下没说出来，转而问陈赢，“老陈，你和路弦是什么关系啊？亲戚吗？”
陈赢止了笑声，顺着苏凉的话：“嗯，是亲戚！大姐，以前我接我们路…路弦的时候，看见过苏凉，他们一起在奥数班的！”
“哦哦，是这样！”曹爱霞点头，张了张口，没把嘴里的话问出来。
陈赢察言观色的本事让他立马察觉到曹爱霞想说什么，“大姐，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没上山的？”
曹爱霞被人猜中心事，一时之间有点不好意思：“是想问来着……”
村支书放下手帕，“阿沧家媳妇，你怎么说话的？陈赢同志是领导，必须在山脚统筹全局，怎么能往山上跑呢？你没听过‘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吗？”
那口气听的苏凉略微不舒服，曹爱霞赔笑：“书记，我这不是不了解情况么。陈赢同志，你可千万别介意，我觉得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问一问。”
陈赢笑了笑，没说话。他甚至没看背后的青山，也不知道怎么得出他在指挥全局的结论。
曹爱霞扯了扯女儿，“凉凉，走了！”
“不管爸爸了吗？”苏凉仰头问。
“我上去看看，你先回家！快到饭点了，栀子得去你大伯家吃午饭，还让她一直带小冽吗？”
苏凉点点头，“妈妈，你再等我一下！”
“你还有什么事啊？”
曹爱霞纳闷地看着苏凉转过头，对着陈赢说：“老陈，等会你到我家吃饭呗！”
陈赢笑眯眯的：“好啊。不过可不能穿这件去！”
说着扯了扯身上的军装。
苏凉的眼神瞟向一旁，“你就这么答应了？不在这儿统筹全局了？”
村支书顿时尴尬起来，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嗨，只要没在山上，在哪不能统筹呀！我觉得凉凉你说的对策应该很有效，你家里的书正好可以拿出来看看嘛！”
之前苏凉说的救火方法，她胡诌说是书上看来的。
陈赢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样的场面他见了不少，此时对苏凉眨眨眼，笑而不语。
苏凉达到了想要的效果，回头问曹爱霞：“妈妈，老陈能在我们家吃饭吧？”
曹爱霞又哪里不知道女儿这是闹哪出，她忍笑：“当然能了！你啊，还好今天客人多，菜也齐！陈赢同志，你可千万不要嫌我的手艺不好！”
陈赢摇头：“怎么会？你们是不知道我们炊事班整个都是四川的，那口味重的啊，每次吃完我都得拼命喝水才行！”
“那说好了哦，等下我来叫你！”
“早一点啊，不然我只能吃带来的干粮了！”陈赢摆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村支书立马接口：“那陈赢同志先去我家吃点吧！我让我媳妇做去！”
陈赢却收了表情：“不用了，我们有规定，不能吃老百姓家的！”
“那，那苏沧家，也是老百姓啊。我…我可是村里的书记！”村支书呐呐争辩。
陈赢：“苏凉家我是以朋友身份去的，所以我要脱了这件军装。村支书您家，抱歉我还真去不了。”
村支书讨了个没趣，垂着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凉对母亲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看的曹爱霞哭笑不得。拉了苏凉离开，嘴里数落她：“你也不知道像谁，怎么这么眦睚必报的！那个可是书记，我们村上最大的官！跟你说你也不懂，以后我们家要仰仗他的地方可多了，得罪他可怎么得了！”
苏凉满不在乎：“书记和村长都是三年选一次的，下一次谁知道还是不是他呢！”
曹爱霞：“……”
山的面积还是挺广的，曹爱霞一时没找到人，倒是看到有许多当兵的，风里传过来他们的声音。
“报告班长，这片山区应该是常绿落叶林，但植被种类主要是松树。此次火灾的种类是树冠火，具体应该是遍燃火，整个火区呈椭圆形，直径初步估计已经达到4里！”
接下来的一句被风吹散了，没听清。只听见回答声：“目前我们已经采用了扑打和覆土法，不过效果不太明显。隔离带正在挖掘，但指导员说，以今天的风力，复燃的可能性相当大！”
曹爱霞听了这么一耳朵，提着个心，路上遇见的人无一不是灰头土脸的。再往山上去，看见他们在没烧起来的地方砍树，连地上的灌木也没放过，统统割了个干净。
苏沧在帮他们搬砍下来的木头，有人朝他喊：“阿沧，你媳妇来了！”
没带手套，苏沧的手被划开一道口子，脸上也沾了块黑煤灰。头发上落了不少飘过来的灰烬，身上的衣服更是又脏又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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