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那么大,可是去了别处?有派人去找寻吗?”居然敢报失踪那必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他们已经不在宫中,但素惜还是问了一遍。
连甄目不斜视的看着素惜,轻轻回道:“侍卫四处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失踪约莫两个时辰以后,去到蒂连殿殿内查看,重要和值钱物件都已被拿走。”
深吸了口气,这是离家出走的架势吗?
长袖一挥,朗声道:“都起来。”等一干仆从站起身后,素惜又对着连甄说:“你随朕进殿。”
迈步进殿,还是不忘来了一句:“斯画你也进来。”
原本以为女皇必定会震怒,所以一干人直接先跪在地上,以求能躲过一劫,让女皇的气不要洒在他们身上。
怎知女皇却完全跟没事人一样,神情都没有半点变化,是飞絮和祁连在她心中已经完全没有地位了吗?
无论如何,殿外的仆从小童们都松了一口气,拍拍身上的灰尘,互相之间相视无言,像是逃过了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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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惜进的殿后直接坐上了最高位的软榻,细指敲了敲身旁茶几的桌沿,斯画立刻会意,上前来给她倒茶。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么?”素惜拿过茶盏,也不抬眼也不喝,就是用杯盖轻轻刮过茶水上漂浮的茶叶。
连甄躬着身,思虑一会不答反问:“陛下可需用膳?已备好,若陛下需要,这便下去热……”
话未说完,素惜就将杯盏重重的磕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茶水有不少溅了出来。
“两名男宠失踪,永殷殿的仆从却跪了一地,连甄若此事与你毫无干系,你会让他们跪吗?还想隐瞒朕到什么时候?”
素惜刚在外时还能沉得住气,而到殿内来后,满腔的怒火实在压抑不住。
有对飞絮消失不见的担忧,有对刘景洲冥顽不灵的恼怒,有对连甄刻意隐瞒的愤恨。
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素惜实在无法再淡定。
连甄依旧那副无害的表情,毫无遮掩的看向素惜,好似真的与此事没有一点干系,“许是出了此事他们怕陛下迁怒,才会自发的有此举……”
“住口!”素惜半点都不想听他继续说,转而问向旁边的斯画,“你且说这件事的原委,飞絮的失踪到底和永殷殿有无半点关系?”
斯画霎时就苦了脸,看看素惜又看看连甄,他哪里敢乱说话啊,早上连甄才那么威吓过……
素惜一下就看出斯画畏惧着连甄,走下软榻,来到他身前,轻声说:“若真要傍颗大树,你觉得是连甄稳妥,还是朕稳妥?”
素惜那若有似无的冷香萦绕在鼻端,轻柔妩媚的语调好似可以蛊惑人心,眼前的人不光是女皇,更是掌握自己家人性命的人,如何能忤逆。
微微阖上眼,好似视死如归的一口气全盘托出。
“回陛下……飞絮公子今日有来过,说他先是去了甘露殿,那里仆从说陛下还在太极殿。随后飞絮公子又赶去太极殿,那时陛下已经退了朝去往甘露殿。飞絮公子又想要追上去,来到甘露殿时那里人说没有看到陛下,最后飞絮公子只得来了永殷殿……”
斯画垂着眼不敢看素惜,但是可以感觉到她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越来越强,忍不住的想打个哆嗦,鸡皮都要起来了。
“为何无人来禀报朕?”素惜厉声问道。
她的确是兴之所至去到的太医署,但是她后来为了出题面,叫了司灯司的花玉女官过去,所以永殷殿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她在那里。
唯一让所有人知情不报的只有一个可能……
素惜目光移到连甄的脸上,只有他。
她正在太医署为了给董桦正名,让所有人知晓他的医术,更知晓女皇对他的重视程度。
如此重要的事情,连甄怎么能让人打断?
因为他知道,若是飞絮亲自来找她,素惜肯定会丢下太医署的种种事情,比赛也会临时中断,回到永殷殿的。
为此他必须要瞒,而永殷殿的其余人明白如果女皇知道了他们都陪连甄一起隐瞒,那追究下来一定要责罚他们全部。
所以当他们得知飞絮和祁连失踪的消息,看素惜回到永殷殿时,一齐跪在了地上。
只求能让素惜息怒,却又无一人敢出声,说这一切都是连甄的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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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明白了种种,素惜倒是平静了不少,如今着急也没有任何作用,不如冷静下来弄清楚情况。
又问斯画,“飞絮何时来的?何时走的?”
没想到素惜完全没有震怒,而是这么平静,让斯画有些不知所措,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连甄更是觉得惊讶。
“未时末来的,申时中走的。”斯画老实回答,“后来是祁连公子找来,拉扯着飞絮公子走,飞絮公子当时还不愿意回去,哭着要见陛下……”
飞絮在殿外凄楚可怜口口声声喊着陛下的画面,顿时就浮上了脑海,心中忍不住的一阵揪痛。
深吸口气压下澎湃的心神,她想再给连甄一个机会,转而问向连甄,“飞絮辗转来找朕必有急事,你为何知而不报?”
连甄算是隽秀的脸上依旧带着柔润的微笑,“我有亲自前往太医署,准备禀告殿下,那时比赛正进行的如火如荼,不好打扰……”
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倒是泯灭了素惜对他最后的一点希望,如果他此时道歉或者表现出一丝愧疚的神情,素惜可能都会想要原谅他。
可是连甄没有,还是理所应当的模样。
忍不住回身狠狠一甩袖过去,明黄的长袖摆掠过连甄的侧脸,啪的一响。
力道不算大,但足以将他脸抽的一歪。
素惜直指连甄,对他许久以来的火气再是按捺不住,怒道:“你心机颇深,小动作不断,只因你一心只护一人,朕都看在眼中并未表明,然你如今实在太过了!”
连甄慢慢跪在了地上,头垂的很低,脸颊上还有那被袖摆扫出的红痕。他并未答话,地板上却多出了几滴晶莹的水珠。
他哭了。
素惜心难免软了几分,近来连甄为了董桦的确太过于急躁,小动作频出让人难以忍受。
可说到底不都是为了表兄,并未做出一点背叛素惜的事情。血缘羁绊,倒也让人不忍心多加责罚。
刚才忍不住打了连甄,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刚想说点岔开话题,今日这件事也就追究到此为止罢了。
怎知话到的嘴边还没说出口,却被连甄先行抢了白。
“陛下,连甄确实干预的太多,可董桦……”
虽说举贤不避亲,但哪有连甄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素惜哪里还再听得下去,怒声打断:“够了!”
若不是他一心只为董桦,飞絮也不会因为他的偏颇挑唆而等了一下午也见不到自己。
素惜心中甚至隐隐有了一个猜测,飞絮有急事找自己,而因得连甄在其中作梗,未见到她不说,还知晓了她在太医院为董桦特设比赛。
说不定连甄其间还添油加醋说了什么,让飞絮心灰意冷,最后决定逃离这个皇宫。
越想越是心惊,素惜抬手指向殿门,高声道:“滚出去!”
连甄若要是再在她面前提到董桦什么的,她一定会想要杀了他。
纵使现在再想处罚连甄也不行,她不能被怒火迷昏了眼。
连甄的位置非常重要,整个永殷殿内殿就是他一人掌控和管辖,她本就没有摸清楚全部情况。若是这个时候没了他,形势会非常不乐观。
连甄呆愣在原地,或许没有想到会落到这个结果,翘舌善变的他现在嘴唇嗡动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终是只能轻叹口气,退了下去。
屋外的天空繁星寥寥,只余一颗最璀璨的钉在中间,尽管光辉再繁亮,也不过是孤星落寞,无法映亮整个夜空。
庭院之中有不少仆从小童围聚在院中和长廊上,看到连甄一出来立刻做鸟兽散去,但那一个个幸灾乐祸的眼神却是没能逃得过连甄的眼睛。
他抬眼看向夜空,只觉背上压力愈来愈重,他就好像这独落在天上的孤星,空寂无所靠,只能全凭他一人。
太难了,太难了……
董桦,你再坚持多一会,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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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了揉发紧的眉心,素惜想走回榻上歇会,刚回身就看到站在旁边犹如受惊小兽一般的斯画。
差点把他忘了,素惜从他身边略过,轻声问道:“飞絮他……有没有说什么?”
刚才吼连甄出去的样子已经吓的斯画三魂七魄飞了一半,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飞絮公子他只说……等陛下回来,有事要问陛下……”
问她?素惜细想一下,前次分开是说让他好好休养身体,之后忙于刘景洲的事情也并无再去多问他的情况。
不过对于上次见面也并没有过去多久,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非要在今天问到自己不可?
想了一会也没有头绪,如今也不能再耽搁,说道:“出去喊齐跃进来。”
斯画领命刚走到门口,雕花的沉木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斯画直接对上了一张如铸的俊脸。
漠然,孤傲,冷峻,麦芽色肌肤的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犹如一尊雕塑。
女皇的影卫齐跃,斯画只是匆匆睹过两眼并没有完全看清,印象中是个身形矫健动作灵敏非常的男人。
却没有想到是这样一个,俊美又孤冷的男人,好似天塌下来都不能让他皱一下眉宇似得。
不自觉看的愣了神,半天斯画才反应过来忙,红着脸退开了一些,让齐跃可以顺利进门。
“你怎知道朕想找你?”素惜挑眉问道,她看到齐跃以后,烦闷的心情也稍微好了一些。
齐跃面色一滞,本就面无表情的他显得更加僵硬。
耳朵有些发烫,总不能直说他是一直在窗外的大树上看着素惜,看到她唇形吐出的是齐跃二字时,想也没想飞也似的赶来了吧?
素惜嘴角微弯,自从那日书房里,齐跃悄悄来为自己盖上衣服时,就知道他总会在殿外偷看自己。
自然也能猜到他为什么可以在自己刚喊出口他的名字时,就立刻出现在面前。
无心思想其他,素惜正色对齐跃道:“传朕旨意,让宫内侍卫寻找他们的下落和线索,若是不在宫中……调动所有圣御卫去搜寻。”
圣御卫是女皇亲指军队,专职负责女皇的安全和重要任务,在这种时候为了两个男宠调动所有圣御卫……
“陛下……”齐跃轻唤了一声。
素惜摆摆手阻止齐跃接下来的话,“勿用多说,照朕意思去办。“
“是。”齐跃未在多言,领命退下。
斯画目光落在他身上,隐约在他退出门的时候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郁色。
如此冷峻的男人,居然也会有这种神色,是为了女皇……
素惜承认自己让齐跃找寻其他男宠的下落,实在太过残忍,可如今她能真正信得过的,恐怕就只有他了。
挥退斯画,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素惜只觉得心力交瘁的厉害,哪里还有心思吃饭。
到有温池的偏室,简单的洗去一身俗事尘埃,倒头就去睡了。
疲惫到极限的身心原以为会立刻入睡,怎知烦忧的事情一件件绕上脑海,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飞絮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找她,紧要到不能找别人带话,还从太极殿、甘露殿最后一直追回永殷殿。
最后被祁连拉回的时候还哭喊着要找她,然后就失踪在宫内。
或许情况远远比素惜能想到的还要复杂的多……
心绪烦躁,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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